十几分钟后。
被救上来的海瑟薇,第一时间竟然扑向了狄庚霖。上下左右地看着他有没有受伤,眼睛里不可掩饰的全是担忧和慌张。
“我派车护送你们离开,这里现场会有人处理。”
简单交代后,南霜挥挥手,有人给浑身湿透的海瑟薇送来了一条薄毯。
狄庚霖坐在一辆形似货车的车厢边,吊着腿边晃边打量海瑟薇霰:
“你现在,就像在水里泡了十几年被捞起来的女干尸。”
海瑟薇唇无血色,面色苍白,衣服贴在身上,狼狈无神,一点艳丽的模样都没有询。
她碧色的眼睛里,像有什么湿润如流云一样的东西想要奔涌而出,不知道狄庚霖为什么现在,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
她以为他死了的那一刻,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难道有人那么怕死,事实上却没那么在乎自己生死的么?
然而她终究没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抱住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哭。
她点点头,然后别过脸。
简浔和他的狗已经被抬了进去,得到了临时的应急照料,狄庚霖没说话,半晌坐在车上,朝她伸出手。
海瑟薇别过脸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不远的地上一闪而过,海瑟薇眼里倏忽掠过一抹惊恐,电光火石之间踩上车后的踏杆,朝上一扑狠狠扑倒了狄庚霖。
一声枪响,海瑟薇倒在狄庚霖身上,背部蓬起大片的血花。
黑夜从来不曾这么血色绚烂。
……
狄庚霖将海瑟薇抱下车往宅子里走的时候,还在狂躁地做着最后的劝说与确认:
“你不能把命交到我手上!海瑟薇……我只是个精神科医生,不是精湛的外科医生!”
他感觉自己声音在颤抖,按住她伤口的手也在颤抖。那里一直在渗着血,动脉肯定坏了,子弹不知道卡得有多深,有没有伤及内脏。
海瑟薇脸色已经透明得有些发青了,可还是揪着他的袖子,喃喃重复:
“不去医院……”
确实不能去医院,枪伤出现在医院,都是危险得需要上报警局的水平。
南霜已经安排好简浔,临走之时,也曾挣扎着向上级请示过派专业医疗小队来。得到的却是上面暴怒的吼声:
“南霜!你又私自行动,又擅作主张!告诉过你不该管的不能管,你再这样我们事务所会被你整完蛋的!……我们是特殊侦探,不是特警!”
……
南霜不仅没有得到应援,还被强硬地要求立即回去,她有些抱歉又担忧地看了眼狄庚霖两人。
“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救了他。”海瑟薇气若游丝,睁开眼睛,神智却还少有的清醒。
狄庚霖身体一僵。
“上次入侵我系统的,就是你们组织吧?”海瑟薇又问。
南霜点点头,而后抽出一张名片:
“我必须要走了,这是我个人的电话,有需要的话……不,暂时不要联系我,我的网络和通信被监控了,联系任何人都会有危险。我明天过来……”
“是英国那边吗?和、和我有关吧?”
海瑟薇竟然还扯出了一丝极淡,而又友好感激的笑,对南霜说:“要、要是我咳……下次你来、来我还活着,我帮你解除……”
“够了你别说了!我先给你止血。”
狄庚霖突然语气不好地打断了她,不再来得及多看一眼南霜,接过卡片,已经抱着海瑟薇朝着大院里快速跑去。
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海瑟薇怎么能因为给自己挡了一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呢?!
狄庚霖颤抖着腾出一只手手,输了好几次密码都出了差错。
突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平时要那么折腾,把每个住处的密码都设置成一串串不同的,奇怪的女人的生日。
现在脑子很乱,数字乱成了一锅粥,他狂躁得狠踹了一脚玻璃门。
“该死!”
海瑟薇的头软软地靠在他颈窝,有些冰凉的手无力地在他手臂上一搭——原本是想拍拍他让他不要慌的,可拍下去就抬不起来。
“你不会死的!”狄庚霖终于开了门,几乎是用脚踹开门的。进去后很快开灯,将海瑟薇放到了宽大的沙发上。
雪白的灯光照亮了这这栋别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面奢华的落地玻璃窗,都透出银白的光,远远看去,这栋别墅就像一个孤零零又亮闪闪的大灯笼。
“真小气……”
海瑟薇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力气嘟囔,看着狄庚霖快速将路上买的医疗急救工具,从塑料袋里一股脑地拿出来。
“什么?”她声音很轻,狄庚霖没听清,不由愣了下,放下手里的哗啦作响的袋子,俯下身专心听她说。
“
难道就因为不喜欢我,受、这么重的伤,连个床都不让睡的么……”
狄庚霖一阵愕然,看着海瑟薇像是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梦呓,突然慌张之余有些失笑了,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床上太软,你躺上去姿势不利于倾斜,会……”
“反正你没事就好了。”
海瑟薇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打断他又说了一句。
狄庚霖已经没有时间在她的话里震惊了,虽然她说的话已经让他今晚连连失措,惊慌不已。
他将她上半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撕开路上简易包扎的绷带,整个绷带都带上了血色,裙子上也是,背上,胸口,都是,像是一朵朵妖艳绽开的末世曼陀罗。
“我要脱掉你的裙子和衣物。”
血的颜色很刺眼。
狄庚霖眼神狠狠地颤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这么做的时候,丝毫没有解开别的女人衣服那样的熟练和利落。
他在颤抖,在害怕,他知道大量出血的后果,海瑟薇已经一路休克了好几回。
身体就像沙漏一样地不停渗血,宛如时针到指定时间,生命就会流失殆尽一样……
“不要脱了……好讽刺。”
海瑟薇挣扎着摆摆手,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很浅的解脱笑意来,透明的唇色像是镀了一层蜡,声音低的快听不见了:“明……明知道我快死了啊。”
一个习惯脱女人衣服的男人,却不愿意脱她的衣服。反而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她说了一句她可能期待过的话。
是自己太没魅力呢还是狄庚霖太矫情呢?
也不知道是讽刺的谁。
“……”
狄庚霖在她的话里停了手,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冷静,抓着她大声地,用力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根据他之前的猜测,这么多年,难道她不是世界各地,四处隐觅,拼了命的才活下来的?
……为什么一个拼了命要活下来的人,却不要命地要救他?!
他放下她,看着她背后的血色渐渐染红了沙发下的真皮套,染红她贴在脸颊边的,平时异常漂亮的金发。
她没回答,只是温度越来越低,脉搏越来越弱,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狄庚霖此刻突然很想抽烟,狠狠地吸上一大口。无力的感觉如潮涌来。
他见过无数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手术台上,却没有一次让他的心脏揪得让人喘不过起来的窒息。
她快死了,而他无力回天。
可他继续给她注射了一管激素药物,企图让她的内脏体征提升一点。
他手脚不停,牙齿根却咬得有些酸,他声音像在祈求,摸着她的额头说:“你不要死,至少,不要死在我家里……不然我真的被你害惨了!”
“你别死,死了小满会杀了我下去陪你的……还有,还有要杀你的人或者要抓你的人,一样会把我捅成筛子的!我的游戏还没升成王级,你上个月借我的钱还没还,你……”
他语无伦次,净是废话。
他剥下她的礼裙,袒露出大片的肌肤,用酒精棉擦拭成片的血迹:“海瑟薇你醒醒,我已经打电话,让人马上给你找血源了,各种血型都有……”
海瑟薇费力地抬了抬眼皮,眼前一片漆黑,让她疑心狄庚霖是不是没开灯。
“别、……别闹了,没用的。”
她朦胧感觉,好像真的快要永远失去意识了,可是他这样折腾真的没用,找到ABO或者AB型血又怎样呢?海瑟薇苦笑道:“我是RH阴性血。”
这种血型,真的是少的惨绝人寰。
“……”
捏着海瑟薇手臂的手突然静止了几秒。
不,耳边的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几秒,连空气都像停滞了一样。转而,海瑟薇耳边,传来狄庚霖类似狂喜,又百转千回的喟叹:
“RH……阴性血……呵呵,海瑟薇,这回,你真的不会死了。”
……
人海中这样的两个人,相遇的几率到底有多大?狄庚霖没算过,可能是分母要以兆来计算吧。
可是某一天,在一个最为绝望,别无选择的两个人的当口,突然发现,你受伤了,而我正好能救你。我的身体里,和你流着一样的血,我们原来是同一种人,然后我们正巧遇见了。
算不算宿命?
……
所以关于狄庚霖为什么学医这件事情,其实背后还有着这样一个原因:
他知道自己的血很稀少,所以知道知道自己的命很脆弱,随便摔一跤出个血什么的,可能就由于失血过多而血源缺失地死了。
进而,狄大少从此很惜命也很胆小,所以顺水推舟地,选择了做一名,可以照顾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医生。
当狄庚霖整个人,像打了鸡血地一跃而起,高声喊着“我去拿输液管和
药水袋来输血,还好从前和她们玩制服诱惑的时候这些输液管还没扔!”的时候,陷入半昏迷的海瑟薇,瞬间一口激血涌到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