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学,对所有的学子来说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整个新南王朝,能免费为平民子女提供教学的,只一个麓水书院。若从麓水书院辞学,那么出去的绝大多数学子都不能继续进学。
寒门子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为的不就是在科考的时候出人头地、光大门楣嘛。
贺铭的表现跟宁祁一样严肃。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问道:“本公子就不问你们辞学的原因了。本公子只问一句,你们真要放弃这个机会?”
这三人明年就能上场,以他们的学问造诣,取中秀才是不在话下的。
新南王朝的科考制度是三年一考。第一年童生试,考中了就是秀才;第二年秋闱,各地秀才考取举人;第三年春闱,取进士及第。
第三年的春闱结束之后,紧接着又是各地的童生试,如此一年年的延续下去。
今年秋闱在即,麓水书院极有可能出三十几个寒门举子。去年的举子们都已经结伴进京,等待来年二月的春闱。
当然,若是今年考中的举子想要再接再厉,趁早成为进士,那也是可以的。
可是麓水书院的学子们都比较耐得住性子,考了举人之后,还会在书院潜修一年,才去考进士。
这正是为何麓水书院每次都能在科场上独占鳌头的原因。也是那些人为何坚决反对书院进行学制改革的缘故。
若是学制改革一旦被推进,那今后朝堂之上的寒门子弟就会更多,名门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就不再有家族优势。
那些家族在新南王朝挣扎许多年,才有了今日的辉煌。试问,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世代先祖的努力成空呢。
即便贺铭动摇了三个学子的心,但他们的初衷不变,坚决辞学。
“能在书院学了这么多年,我等已经感恩戴德。如今我等自觉再占用书院的教学,亦不能再学得什么,不若回乡等候来年科考,看看下一步如何行动吧。家中长辈为了我等,已经吃了许多年的苦头。”黑娃言明。
贺铭没法子,也只能看着宁祁为那几个学子签了辞学书,让他们去找直属的先生辞别。
等人走后,宁祁才遗憾的说:“这几个学子资质都好,可惜了。”
“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他们应是打算中了秀才之后,就在家乡找个私塾挣点束脩,好贴补家用。”贺铭说完,便潇洒离去。
他本来是想找宁祁问一下宁陵的情况,顺便打听宁家对待常家的看法。
如今,他觉得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在等他,宁陵的事便只能往后靠了。
才出了斋长院,温骏便带着人迎面而来。他步履匆匆,面色焦躁急切。
“你这又是怎么啦?”贺铭蹙眉问道。
温骏挥手让那些人进院,自己则拉着贺铭躲到一棵樟树下,沉重的说:“明州常大儒遇刺,就在两天前。我担心……”
贺铭打断温骏的话,不经意的往四周一撇,才小声道:“郑霆若是回了书院,还请你将他看好,顺便着人通知我一声。至于明州大儒的事,自有朝廷的人做主,与我们无关。常大儒不是书院先生,我们管不着。”
温骏一听也觉得自己关心则乱,当即郑重点头,转而问起顾家的事来。
“我们手中掌握的种种证据,都足以证明顾家清白,不知何时去衙门申诉此案?”好让顾家早日从泥淖中走出。
贺铭不自觉伸手捻了捻挂在腰侧的一块黑曜石玉环,不确定道:“不是明天就是后日。这件事必须尽快了结,免得再出别的岔子。”
“那……”温骏还想问关于幕后黑手的事,就有人大老远呼嚎着跑来,听着颇为急切。
待得那些人跑近,温骏跟贺铭这才听出来,是书院的寒门学子全在申请辞学,不少的名门之后,也在其中起哄。
贺铭拉住斋长的副手,质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书生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喘了好久,才咽着唾沫说:“说来,这事跟顾家的事有关。当初顾家被带到知府衙门之后,常宁两家为首的不少学子便带头攻击寒门学子们,甚至进行羞辱。后来顾家族人全都回到了书院,跪在书院大门两天一夜,更是令那些寒门学子们揪心,认为是他们拖累了顾家。这不,听说顾家没事后,那些尚带良心的学子就都被煽动着辞学了。”
“寒门学子遭羞辱挤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们辞学大伙都理解。倒是那些名门子弟又是怎么一回事?”宁祁从院内出来,慌张的问道。
那副手小心的瞟了贺铭跟温骏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当着这两人的面回答之时,跟着过来的另一个学子抢先一步回到:“那些学子说,皇上包庇书院里的人,声明新学制度毁人子弟,说若是新学制度被施行,他们将不再科考入仕。他们还说,新学制度定要在麓水书院试行,因此必须走。”
闻言,贺铭跟温骏的面色略微精彩。这跟当初新学改革才被提出来时,各地学子大儒们逼迫新帝时的情形一样。
眼看中秋将至,新帝就要去祭拜太庙,那些人便坐不住了,深怕新帝在祭太庙之时,将新学改革强制推行。
宁祁面色也沉郁得很,盯着不远处的校场,不知在想什么。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顾家,顾史父子得知缘由之后,都自责极了,全在那转磨磨,已经慌乱得语无伦次。
顾家族人闻讯聚到顾家的草舍,全围着顾旭父子,询问应对之法。
“这一次若我们再退让,那全族的人命就都没了啊。”顾三太爷拄着拐杖,颤着缺了牙的唇悲怆道。
族人们闻声无不哀戚。
除了顾家的人,其余顾氏族人全都看向顾旭父子。
顾西被挤到台阶的角落看着这一切,心想这事许是到了决胜负的时候,胜败在此一举,不知顾家可有应对之法。
顾西边上,顾云的妻儿沉默着相拥而立,眼神呆滞而仇怨。
顾西伸手拍了拍二婶唐氏的肩膀,宽慰道:“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正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我们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了。”
好吧,顾西发现她比顾旭父子还要混乱,语无伦次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