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犯了错的小陶,这会子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就怕容宁对她愈发不满,把她赶走。
这宅子里的丫鬟本来就少,能够有些资历的,也就只有她和小筠了。平日里她最见不惯小筠那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要是让小筠顺心如意的代替她成为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那她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一想到这个,她越发恼怒自己,为何当初说话不经大脑,就捏造出那样荒唐的谎言来。
本来的她没有多想,只是一心想着完成小姐的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屋子打搅她。可事发之后,这么一细想,她才冷汗涔涔而下,这姑娘家的名誉何其重要,况且是姑娘这样未出闺阁的女子,无端被自己的丫鬟嚼了舌根,心性大点的主子,直接发卖了都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小陶才愈发知道容宁的好,她觉得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尽心尽力的待在容宁的身边,她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起来吧,我没怪你。”容宁心中暗叫不好,原来自己现在稍微动一个眉梢,都被身边的丫鬟觉得自己是在生气,这一下跪二求饶的,搞得她也不自在起来。
小陶还是不愿起来,她的骨节发白,紧紧攥住衣角,贝齿咬住下唇,看起来十分纠结。
“小姐,”末了,她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中泪花盈盈,“奴婢知道先前那事是奴婢的错,奴婢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一个说话不经大脑的人,求小姐给奴婢一个机会,千万不要一次就给奴婢定了死刑……”
容宁无奈的扶额,她本来这些日子就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没想到脸身边的丫鬟也能生事。
不过,这样也好,前些日子她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对于先前爱看的话本,都提不起兴趣了。
小陶办事虽然不如高门府邸里的丫鬟办事稳重,但她这番话,明显是出自真心,对她投了诚,自己要是再斥责一番,可就会错过一个收服丫鬟的好机会。
思及此,她唇边的笑意却僵了下,什么时候,她做事情,也会凡事都以“利”开头?
大着胆子看了容宁一眼,见到的却是她脸上的冷意,那瞬间,小陶的心似坠入了冰窖,心里一片绝望。
小姐这是不会要她了……那么,小筠肯定会上来,然后……
就在她心里胡思乱想,自己吓的一身冷汗之际,却听见一个悦耳动听如山间清泉叮叮咚咚的嗓音道:“行啦,那件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今天的红枣莲子汤不错,去厨房领一碗,算作赏赐。”
直至关上了房门,小陶还犹然如在梦中,这么说,自己这大丫鬟的职位保住了?而且小姐非但不怪罪她,反而给她赏赐了?
小陶晕晕乎乎的朝厨房的方向走去,却在半路中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她一声闷哼,揉揉被撞肿的脑袋,刚想问问是哪个人走路这么不长眼,一抬眼,却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面孔。
“公子!”小陶连连退后几步,都来不及捂住发红的额头,福了福身,赶忙道:“公子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长眼睛这才冲撞了公子……”
无论如何,被这个小心眼的人盯上了,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小陶心中腹诽,得到容宁赏赐的激动过去了一大半,就好像在睡梦之中被谁泼了一桶冷水,生生把她叫醒。
不过,饶是如此,她面上也不敢有丝毫不满。嘴角恰到好处的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心里这是在骂我对吧?”魏岂之向她靠近几步,压低着声音在她耳边道。
靠的这么近,小陶浑身不自在,竖起了寒毛,本能的摇摇头:“奴婢不敢。”
魏岂之退后,站定,负着手在身后:“你怎么会不敢呢?你的胆子不会肥的很嘛,本少爷都被耍的团团转过。”
小陶咬住嘴唇,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太过生气,不然面上又要露馅了。
深呼吸了几次,她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前头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绝非是公子您的蠢笨所致,奴婢在此也给公子您再一次道歉了,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在肚子里憋着气,不然的话,我娘说了,气多了可是会爆炸的。”
魏岂之生生被气笑了,他怎么到今天才发现,小陶这个丫头其实伶牙俐齿的很,看来她平日里隐藏的很深啊。
他眼里的兴趣越发浓重,小陶却犹然不知,虽然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但她想到自己刚刚一时冲动所说的话,就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不过,事已至此,魏岂之她得罪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小陶故作镇定的向她福了福身:“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有事情要奴婢去做,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魏岂之的回应,身姿轻巧的越过他,向前方走去。
魏岂之看着那个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突然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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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劈柴声已经持续一下午了。
小陶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掰着日子数了数,惊喜的发现这是最后一天责罚了。
那时候骗魏岂之的事情,容宁对于她倒没有责罚,反倒是魏岂之,心中的心气不顺,让她来厨房劈半个月的柴火,每天要劈整整两大筐。
“诶呦,这不是被公子责罚来劈柴的小陶姐姐吗?”不远处传来了小筠似有深意的调侃声。
实际上,她几乎每天有空之时,就会来看小陶劈柴,这样的问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陶别过眼,并不理会她。
小筠却不死心的在她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啧啧,堂堂一个大丫鬟,却穿着一席粗布麻衣,这要是让小姐带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还是什么?小姐的面子都因为你而丢尽了。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还把你留在身边……”
前头的话是小筠为了激怒小陶而刻意说的,而后头的两句,可就是她的真心话了,她的确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偏偏留小陶放在身边却不留下自己。
如果说是小陶没有犯错之前的话,小筠根本不会奢想说自己来代替她。但是犯错之后就不一样了,虽然她不知晓她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让魏公子罚来厨房劈柴,但她看的很清楚,机会来了。
这半个月来,她除了时不时的就来找小陶想要再次激怒她,好让她犯错误之外,也会让她找到了几次机会,到小姐面前开开脸。
但是这得之不易的几次机会之后,容宁见到是她来伺候,都会顺口问一声:“怎么是你,小陶呢?”
这让她打足力气才能将血泪以及不甘往肚子里吞,面上还要装出笑语盈盈的样子:“小陶姐姐说今日太过乏累,就派我来在小姐身边伺候了。”
她答话的同时,也顺手将了小陶一军,好让小姐知道,自己身边倚重的大丫鬟是这样懒惰的人,没想到容宁听了,仅仅只是淡然的瞥了她一眼,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
小陶被这一眼扫的透心凉,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到底是听见去了没,心中对于容宁的怨念却越发深了。
凭什么,凭什么?!
她又一次受不了的握紧拳头,松开,再握紧,毒蛇一般的贪婪的目光黏在小陶身上,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的节奏。
小陶不理她,劈完了最后一根柴火,径直擦过她身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会儿!你等会儿!”
直至人走出了好几步远,小筠才想如梦初醒一般,发足狂奔至她身边,一把拉过小陶的胳膊。
“小筠,你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小陶皱眉,她也太沉不住气了吧,自己还是这府里唯一的大丫鬟,就等不及的想要挑衅她,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我干嘛?”小筠一只手叉腰,冷笑道:“我只是来替小姐处置一个犯了错的家奴罢了,想必小姐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才一直留你到现在的,我正好了结她的一番心事。”
她的语气不似作假,眼里的冷意深的竟然让小陶打了个寒颤。小陶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抚下心中的不安,神态自若的道:“小筠,放肆!我们主子虽然不在身边,但在这宅子里,又岂是你能够撒野的地方,把手放开,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不然的话,”
她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我一定捅到小姐那边!”
闻言,小筠有一瞬间的沉默,就在小陶以为自己这话奏效了的时候,突然看见她嘴边勾起一抹冷意:
“是的,要是让一个人永远不能和自己争,永远不能把不该说的话捅出去,那只有一个法子呢。”
她蓦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就是让她去死!”
匕首反射出的光在月色下有些晃眼,小陶大惊,有些腿软,自己的手还牢牢被扣在小筠的手中,因劈了一下午的柴,此刻还有几分疲软。
反射性的她别开眼,匕首却紧紧抵着她下腹的那一块的地方,她狠狠咬了下舌尖,满嘴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了点,冷声道:
“小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杀了人就能独善其身?你原本有月俸领,有屋子住,再也不要像当初一样食不果腹了,何必要将自己比上绝路呢?”
是的,小陶与小筠不仅是同一批进来的丫鬟,两人同时也是同一个村子的。
那时候村子里闹饥荒,许多人家活了下去了,把家里的男孩甚至都给发卖了去,更别提她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孩了。
她们两个幸运的很,一直在最困难的时候互相扶持,经历了逃亡睡大街的生活,同样也经历了从人贩子底下逃生又辗转被卖的日子,曲曲折折,这才一路到了平江城的宅子里。
刚开始的那几年,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有什么好的事情,还会想到对方。而之后,小筠渐渐看着小陶受到管家的夸赞与提拔,内心生出的不满再也掩藏不住,两人这才渐渐远离了去。
想起当初,小陶还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意味,再看一眼连眉梢都透着冷意的小筠,她才再一次打起了精神,把回忆抛至脑后。
“你也记得当初我们许下的誓言吗?呵呵。”小筠冷笑,匕首再进一步,锋利的刀尖都将衣料划破了去:“可是你呢?这些年你是否有一分一秒是记得的?!”
“只能同甘共苦,不能同甜,你说,我的小陶姐姐,你当上大丫鬟的这几年,心里头可曾念着我?”
“我……”小陶刚开始气结,不知道她居然会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明明就是当初她先对她冷了,这才让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慢慢破裂,怎么又成了她的错?
可仔细一想,她才微微一怔。
她当上大丫鬟之后,心里头想的全是当初在饥荒之中无能为力的父母,****除了自己应做的差事以外,都在差人到处探寻消息,难道小筠就是因为她当时的举动而认为自己这是在疏远她?
“小筠我……”
“行了不用说了!”小陶突然打断她的话,眼里满是不屑:“今日我们不提旧事,也不应该提旧事。你抬眼望望,现在四周哪有什么人存在,只要我的匕首再进一步,割破你的喉咙……”
匕首眼神身体一路往上,直至她的脖颈,小筠的声音渐渐压低,最后好似嗓音闷在喉咙里,出不来似的,平添了几分寒意:“你说,你的命就这样完结了,我是不是就能成为小姐身边唯一的大丫鬟了呢?”
月色之下,小陶竟然生出错觉,觉得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熟识多年的小筠,而是一个正在向她张开獠牙的恶魔。
“你……你这样……就算没有人看见,难道小姐就不会追究我的死因吗?到时候顺藤摸瓜,一路摸至这里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错!”小筠嘴边还是带着笑意:“小姐会查,可一个跟在身边还没有两个月的丫鬟,又有多重要呢?她又会查多久?众人都知道,我小筠这几日身体抱恙,一直在屋子里休养,怎么会腾得出时间来谋杀你呢,你说对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