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苏言都没有讲话,直到车子停在一家餐厅前,他说:“今晚再陪我吃顿饭,可以吗?”

很平静地吃完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回去的时候季又童坐在车上忽然觉得胸闷,她将车窗开一些,凉风吹进来情况也没有缓解。她想去跟苏言讲话,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终昏睡过去。

白欣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冰冷的脸庞出现一丝笑意,“你还是决定了。”

苏言没说话,退出房门并关好,静静地在沙发上坐着。

才两分钟时间,白欣推门出来,声音总算多了些情绪,“再见了。”接着,虽没有开门的声音,但白欣人已不见。

苏言站起身,轻轻推开房门,季又童正望着天花板,满脸泪水,“我回来了。”

……

苏言坐到她身边,手指拂过她的泪水,低头浅吻额头,说:“对不起,我只是怕你恨我的决定。”

决定?是苏言决定了她的愿望?她抹掉眼泪,摇摇头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忘记一切?”

苏言有些恍惚,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我不明白。”

“我怕你回来之后,心里的人已不再是我。”苏言苦笑着。

“那为什么又要让我想起来?”

“当你说失去重要东西的时候,我想了一个月,再去找你时,想让你重新喜欢上我,但昨晚发现强求不了,我不想逼迫你。”

季又童坐起身子,带着抱怨语气,“你自己跟白欣的事情让死了,却怀疑我会喜欢别人?”

“你是说,爱的人还是我?”苏言语气透着惊喜,多少年了,他竟有了激动的情绪,“我跟白欣……那是因为我们很特殊,我不想让你难过……”

“告诉我吧,关于一切。”季又童打断他。

苏言浅浅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娓娓道来。

他和白欣的身份,是帮人完成心愿的媒介人,他们没办法选择,只能不断地来回于各种世界,完成各种心愿。像他们这样存在的人还有,但是不多,他们会四处换地方,很少与人交流。

苏言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也忘记如何和白欣认识的。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的冷漠,甚至可以冰冷地看着人的生死,只是麻木地做着这项厌倦的工作。

那天他帮人完成心愿后,天下大雨,他的内心很痛苦,想解脱。大雨将他整个人淋地湿透,在转弯时,一辆车子急速开过,划到他的手臂。他席地而坐,任凭血流着,要是能流干就好了,他极度渴望当个正常人。但他才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街对面有个撑伞的女孩在看他,穿着红色雨靴,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像是做了重大决定的样子向他走来。或许是太久没有和人正常搭话了,他按照女孩的话将外套脱了,见她从书包中拿出消毒水和纱布。

他觉得郁闷,有哪个人像她一样年纪的,会在书包放消毒水,下雨穿雨靴?于是,他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她的所有信息。

她叫季又童,有先天性心脏病,没有朋友,记忆里大部分的场景都是白色的医院和冰冷的仪器。她很孤独,就像自己一样。

他们坠入爱河,他不知道怎么笑,也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季又童却很满足,只要每周静静陪着她即可。他会浅吻她的额头,这个时候季又童的呼吸会急促,脸红地跟番茄一样。他觉得有趣,但他没办法笑出来,只是内心很柔和。

“你陷入太深了。”白欣告诉他,“这个城市,我们待的太久,该离开了。”

是他种的因,就该让他结束。他控制了周羽,让他拿提前准备好的照片给季又童看,他结婚了,有妻子孩子。

他没想到,季又童会心脏病发作,手术失败……

苏言疯了般要救她,要让她继续活下去。但是,苏言即使给她一个心脏也只不过占用她的身体重来一生,真正活着的,不是季又童。除非,她去帮别人完成心愿,来获取报酬,用一个等价的交易来许愿。

他们活了太多年,长久摸索下来,诅咒是有漏洞的,包括破解方法。这个诅咒是相传天地造物时,那时候人的情感很单纯,没有背叛没有欺骗。然而恰恰一个男人见异思迁,女人临死前对着男人的孩子诅咒,让他们的子孙不死不灭,永远帮别人完成心愿,为完成心愿就要不折手段,不断地欺骗和自我麻木。想要破除诅咒,就要遇到一个完全不会背叛的人。

为了让季又童有一个全新的心脏,苏言想做个赌注。

白欣劝他别痴人说梦,不可能会有这种人。她擅自打赌,要是成功解脱了,她会帮他做一件事。

接着,季又童被白欣带入了系统中……

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发生的事也一样,真真确确有何曦,江骆泽,李胤……只是这些人被替换成了苏言,只会留下标志性的红痣。他的记忆会被改成和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每到后面,记忆会释放一点,直至完全想起来时,结束考验。

知道这个漏洞时,所有人觉得自救的机会到了,但是不断地尝试之后,没有人再相信。因为几乎没有人从考验中出来过,不是寄主的愿望太难,而是很多人沉陷在这个世界出不来。

季又童愣愣地,留在某个世界的问题她也考虑过。她问:“其实我也是救了你,对不对?”

苏言点头,“你帮我脱离了诅咒,让我成为正常人。”

“那白欣呢?”

“她离开了。”

季又童张嘴说不出话来,白欣又要一个人继续下去了吗?

苏言将她拥入怀中,继续说着。

他可以感受到,季又童每次离开时候的痛苦,他很害怕季又童会许愿留在谁身边,要白欣将她送回去。所以,他擅自帮她做了决定,给她一颗完好的心脏。这还不够,怕她心里的人已不是自己,让白欣将她记忆抹除。

季又童鼓着腮帮子,“他们都是你,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不,虽然我替代了他们,他们还是真实存在的。”苏言认真地说。

“就因为他们是你,我才会喜欢啊。”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才想要切断一切可能性。”

季又童狡黠一笑,“想知道我本来要许什么愿望吗?”

“嗯?”

“不告诉你。”

“关于你,还是关于……”他脑子里浮现出许多个备用人选。

“总之不告诉你。”季又童哼哼两声,“让我死过一次,擅改我记忆,还怀疑我移情别恋,你好好想想怎么让我消气吧。”

“好,这辈子都用来赔偿你。”情不自禁地,苏言俯下身吻她……

……

“孩子爸,有没有觉得童童出院后有哪里不一样?”季母看着哼着小曲跑下楼的女儿,“怎么怪怪的?”

季父推推眼镜,“瞎操心,你当年恋爱的时候也这样。”

“爸妈,我出门了。”季又童换好鞋子跑出去。

“不是,你看她化妆就算了,还穿成什么样?裙子那么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哦,那我再告诉你,上周有天晚上女儿没回家,大清早她男朋友才把她送回来,眼睛肿的跟什么一样,像是哭了一宿。”

“那……不会……”季母摇摇头,“童童一向很懂事的。”

周羽在二楼见着季又童从院子里要推门出去,忙跑下楼向她打招呼,手却停在半空没放下来,“童童,你……今天很漂亮。”

季又童浅浅笑着,“谢谢。”

他还想说什么,一辆车在不远处停下,季又童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周羽以为是自己眼花,怎么觉得她气质提升不少,还有……成熟女人的韵味?不过看到驾驶座上的苏言,心里一阵失落。

“今天妆太浓了。”苏言微微蹙眉。

季又童拿手机照照,“不会啊,底妆而已,是你自己说今天的宴会很重要的。放心吧,我当过明星做过名模,绝对不丢你的脸。”

“你不用表现。”苏言脸上很平静,语气却已提升一个调。

季又童斜视他,“以前没觉得你这么扣啊,看来男人总归要相处之后才能知道。”

一个急转弯,苏言将车子往反方向掉头,“深入相处之前,我还是把你绑在一起放心点。”

“怎么回去了?”

“跟岳父岳母谈谈,今天下午领证好还是明天早上领证好。”

“这两个选项没必要吧?”季又童鼓起腮帮子,“我都没担心你沾花惹草,你瞎操什么心啊。”

“我不是操心你,我是操心别人。”苏言将车子停下说,“要是被动赶别人,还不如主动让他们不要接近你。”

季又童不服,“那你自己呢?你以为你这张脸有多安全?”

苏言淡淡道:“你也可以按照我的方法来执行。”

……

季母呆愣地听完苏言的提问,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喏,你们自己决定吧。”季父已经将季又童的资料递过去,补充一句,“今天和明天的日子都挺好的。”

季又童:“……”

等他们走后,季母觉得很不安,“会不会太快了?”

季父道:“其实,苏言这小伙子我跟他私下聊过很多次了,我觉得他靠得住。”

“这回你满意了吧?”季又童嘟囔着,她心里是高兴的,苏言对于生活对于各种各样的人已经麻木,从前他不爱说话,不笑也不会生气。现在看他吃醋看他着急的样子,心中就有股名为幸福的暖流淌过。

“那我们先去领证再去宴会。”苏言嘴角弯起。

“怎么觉得,我受骗了?”季又童气道,“故意说我妆浓,实际上把我往领证的路上带?”所以,她就这么简单地把自己卖了,还觉得理所当然。

“没办法,酒店订好了。”

“……”

……

很久之后,季又童想起来还没告诉苏言她当时想许的愿望,神秘兮兮地问:“你真的不好奇?”

“现在不用担心,自然不会好奇。”

突然季又童觉得这个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心里憋的慌,“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

“不想知道。”

“为什么?”

苏言抬头,“怕听到不想听的。”

“拜托,听一下啊。”

苏言捂住她的嘴。

季又童挣脱不开他的手,艰难地说:“我想让你和所有人都忘记我,幸福地活下去。听见了吗?”

“没有。”

“那你生什么气?”

“这段时间我们冷静冷静。”

“哎……?”

早知道不说了。

以上,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