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先生对刘子飞说了什么,白羽音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她心中很是着急,却也不敢独自跟踪探听,只能好像前些日子一样,每日昼伏夜出,利用半日的时间刺探军情。起初的两日几乎一无所获。樾军不再试图用食物诱惑楚军,楚军也对山沟里的敌人不闻不问。只是樾军的土坑越挖越阔,越挖越深,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来。
到了第三天,白羽音潜伏一夜之后正打算离去,忽然见到有樾军士兵押着一队人走了过来。足有百来人,男女老幼都有,个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顿,似乎是经过了一段跋涉。有些步履蹒跚,樾军士兵还不耐烦地用鞭子抽打:“快点!”
看来好像是楚国被俘虏的百姓!也许是樾军挖坑人手不够,抓了这群人来做苦力,白羽音想,必然是当初程亦风号召大家撤退,同心用焦土战术对付樾寇,这些百姓都存着侥幸之心,结果今日落入敌手,难免要遭点儿皮肉之灾!
她看群楚国百姓被带到了樾军的土坑边,一字排开。一个士兵似乎是向他们吩咐了些什么,他们就在原地站着等候。但良久也不见人递给他们挖土的工具。白羽音心中好生奇怪。又过片刻,见刘子飞带着几个亲随和那聂先生来到。一个军官上前向他报告,又请示。白羽音听不确切。但听刘子飞哈哈哈大笑道:“你们这脑袋是怎么使的?楚人居高临下,咱们在下面干什么,他们还不瞧得一清二楚吗?就算这会儿没看着,等会儿还能不看?咱们只管做咱们的,不怕他们看不见。”
“可是……”那军官挠挠头,“将军,这样做,真的不怕日后内亲王怪罪吗?”
“怕什么?”刘子飞道,“难道你们还会去向她告发吗?真去告发也不怕——我倒看看她能把我怎样!”说着,自己走到那土坑旁,看了面前一个妇人一眼,“唰”地一下抽出刀来,白刃过处,妇人已经身首异处。
百姓全都惊呆了,甚至忘了呼号,只是那妇人的孩子怔了怔,“哇”地哭了起来。但只不过才哭了一声,刘子飞的刀锋再次划过,那孩子也被砍成两段。这时,人群中才发出惊恐的哭声,只是大伙儿都被绑住,拴成一长串,且身后有樾军士兵持刀把守,根本逃脱无门。
刘子飞继续哈哈大笑,一脚一个将妇人和孩子的尸首踢下坑去。然后招呼方才那名向自己请示的军官:“来,咱们也有段时日没有试过活靶子了,让本将军瞧瞧你的本事有没有生疏。”
“是……”那军官稍有犹疑,但刘子飞丝毫没有收回命令的意思,而且笑容透出些威胁来。军官唯有走上前去,抽刀一砍,将一个正奋力挣扎的男子砍倒。“相公啊!”旁边一个妇人哭喊着,竟自己向刀尖上扑了过来。那军官还未及反应,妇人已经整个儿穿在了他的刀上。而且来势不减,几乎将他也扑倒。他唯有伸脚一蹬,将妇人踹进坑去。
刘子飞见状,抚掌大笑,又让其余的樾军将士按照品级高低列队,从品级高的开始,逐一上前去砍杀楚国百姓。每砍倒一个,刘子飞就品评一番,或是出刀的速度、力道,或是挥刀的角度,拔刀的姿势……仿佛这里的进行的并非一场屠杀,而是演兵场的训练,甚至猎场的游戏。他的笑语,衬着楚国战俘的哀嚎,以及钢刀切断骨肉的“喀嚓”声,让白羽音感觉不寒而栗。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百来个战俘就全数丧命,尸首被踢进土坑里。只余浓烈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樾军简直是魔鬼!白羽音恨得直打颤。她虽见过刘子飞在城楼上吃人肉,但毕竟没有亲眼瞧见背后是怎么一回事,也曾想,说不定刘子飞是虚张声势呢?不久前也听那逃难的老者说起刘子飞血洗坪山县,鬼哭狼嚎,云云。但全都不及今日樾军砍瓜切菜一样把百多名手无寸铁的百姓砍死在这山谷里。她惊骇之余,也有几次差点儿忍不住冲出去——尤其是当她看到灭绝人性的樾寇连婴孩都不放过——任何有血性的楚人都想冲出去拼命吧?
她忽然也就明白了刘子飞的用意:这是杀人给山里的楚军看的。冷千山或许有冷静的军人头脑。但是程亦风见不得百姓受苦,必然会想办法来营救。只怕樾军设下圈套,楚人有来无回!
想到这一层,她怎不心焦如焚。且更加懊悔万分:若是她没有弄丢公孙天成的鸽子,这时候岂不就可以传信给程亦风了吗?
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见到樾军之中一阵骚动,原来有一支羽箭射中了刘子飞。虽然因为他身着铠甲,那羽箭只不过没入少许,并未造成致命的伤害,但还是足以让樾军慌乱。他们急忙护着刘子飞往后退。刘子飞却一边退,一边道:“慌什么!就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他话音未落,又一蓬箭雨朝樾军罩了下来。
太好了!是楚军出手了!白羽音心中兴奋:此刻山沟中只不过百余名樾军,楚军占尽地利,还不立刻把他们都射成刺猬吗!到时候楚军乘胜追击,她可就有了表明身份的机会!于是满怀期待想看看樾寇如何自掘坟墓。
但让她失望的是,虽然楚军居高临下,但不知是否峭壁之上难于发挥,还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角度太过刁钻,楚军并没有再射箭,而是乒令乓啷地砸下石头来。须知那石头只会垂直落下,那及得上羽箭可以瞄准目标?樾军撤退到河边,又淌水渡河而去,很快就离开了石头的攻击范围。
真是蠢材!白羽音心中怒骂,好好儿的怎么不射箭,砸石头做甚?
逃离了石头阵的樾军,慌乱地检视着刘子飞的伤势。刘子飞却显得满不在乎:“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他哈哈笑着,且向对面的山崖朗声道:“我说程亦风冷千山,你们就只有这点儿本事么?嘿嘿,你们逃进山里去,或许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但是在山里你们能铸造兵器吗?连羽箭也要省着用呢!我倒看看你们能坚持到几时!”
白羽音听到这话,心中怎不一凉:是了!在山林之中可以打猎、吃野果,也可以开荒种田,但是要铸造兵器谈何容易?就算程亦风和冷千山带着揽江的能工巧匠一齐撤退,山里岂有铜矿铁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的羽箭只会用少见少!以后说不定只能用木箭、竹箭、弹弓……杀敌的威力大大减少。樾军自然有恃无恐。
这可如何是好呢?
时过正午,她也无法再久留。只有满怀担忧地回到自己的藏身之地。虽然劳累,却怎么也睡不着。每当朦朦胧胧有了些睡意,樾军屠杀百姓的画面又会猛地出现在眼前,将她吓醒。就这样辗转到了日落时分,忽然心中起了一计:樾军每日只是轮班在山沟里看守,大部队应该驻扎在外间,俘虏是从外间押入来,给养也要从外间运送。何不去他们真正的营地瞧瞧?或许有些破绽?
想到这一条,她不由一跃而起:可不正该如此!便是山中的程亦风等人,大约也有此计划吧?当此时,对峙死守,对藏匿山中的楚军最是不利,他们想要取得更多的粮草和兵器,最终突破困境,也应该是主动出击,去偷袭敌人,令到敌人溃散,否则终有坐吃山空,被敌人攻破的一日!即使程亦风和冷千山这边不出击,公孙天成和向垂杨不是计划埋伏到敌人的身后吗?他们也会伺机而动。白羽音去到那里,不见得可以建功立业,但是遇到自己人的机会比在山沟里死守要大得多。到时无论是回归公孙天成的大队,还是幸运地遇到冷千山的手下,她都可以结束眼下这种孤军奋战野蛮人一样的生活。
心下登时兴奋不已。待到夜幕降临,就顶着秋日越来越清冷的夜风悄悄出了藏身的洞穴,先来到樾军在山沟里的据点,然后借着黑暗的掩护,走上樾军每次换班时行经的那条坡道——似乎是敌人为了行军运输方便,已经将道路拓宽了些,大道笔直,白羽音行走如飞,很快就出了山沟,走不过两里路,已经看到灯火,再近些,不禁却步——前方地势低缓平坦之处,简直是一片灯火的海洋。往日,元宵佳节,从凉城的楼阁眺望京城胜景,也不过如此。但此刻,绵延着她面前的,却是敌人的营地。因此熠熠灯火没有丝毫诗意,只是让她不寒而栗——刘子飞是从河对岸又搬了许多援兵吗?这样的一支队伍,别说扫荡揽江、镇海以南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城,就是攻打平崖、远平,也绰绰有余了吧?幸亏公孙天成炸毁了青蛇沟,又隐身山林中与敌周旋。只不过,他们真能敌过这样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敌军吗?
小郡主满怀壮志而来,这会儿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偏偏此时,有一队兵丁在营地外围巡逻。经过她藏身之处附近时,有个小卒离队解手,对准小郡主藏身的灌木丛就撒了一泡尿。白羽音虽然近来风餐露宿,早已没有之前养尊处优时那么讲究。但竟然被人兜头淋了一泡尿,怎不火冒三丈。趁那小卒落单,“噌”地蹿出来,一掌将其打晕。还不解气,剥下对方的衣服就打算擦脸。
但这时,忽然心生一计。瞧那队巡逻的士兵已经去得远了,她便将小卒拖进了树丛剥了个精光。自己换上了樾军的全副军装。接着,又抽出小卒的军刀来,一刀结果了其性命。想了想,再举刀一通乱刺,直划得血肉模糊,辨别不出模样,这才罢手。
然后,她将尸首拖着,朝樾军的营地走。到了岗哨处,少不得被哨兵喝停,问她如何拖着尸体。她生恐自己的口音和语调被人识破,就哑着嗓子,装成口吃,道:“我,我,巡,巡逻,遇到,这,这个楚,楚国刁,刁民,就……就……”
“就拿他练刀了是不是?”那哨兵不耐烦,“听你说话,简直急死人了——那你把死人拖回来干什么?”
“拖……回来……给,给其余的……楚,楚国刁民看。”她回答,“看他们……还,还敢不敢……”
“还敢不敢逃跑是不是?”哨兵接上道。
嘻!白羽音暗笑,我可不知道这营地里有没有楚国的战俘,“逃跑”这两个字若由我说出来,这营地却没有俘虏,那岂不露馅?如今由这急性子的士兵说出,那可见是有俘虏被困在营中。这计策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她即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去。”哨兵道。
白羽音陪笑,往营地里走了两步,忽然抱着肚子蹲下去:“啊哟……我……我肚子疼……我要……去……”
“拉屎滚远点儿!”那哨兵大喝,好像害怕对方在他面前忍不住一般,自己已经捂住了鼻子。
白羽音就皱缩着五官,指指那尸体,又指指自己的肚子,向哨兵作了个揖,猫腰跑出营地去了。
她却没有走远。离开岗哨的监视范围,就折了回来,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不多时,有一支巡逻的队伍回营,看到岗哨前的尸体,就询问原因。那哨兵略说了,又道:“那小子拉屎也不知是不是掉进茅坑里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尸首就一直扔这儿……”
“这算什么事?”巡逻队伍中的小校道,“丢出去喂狼好了。”他向身后的士兵们挥挥手,便有两人上前来,要拖走尸体。
“哎……等……等等!”白羽音高呼,且踉踉跄跄的跑回岗哨,“别……别浪费……聂……聂……聂先生吩,吩咐,要……要吓唬……楚……楚人……”
“得!”哨兵捂起耳朵,“听得人着急死了。你快拖走吧!”
“我……拉肚子……脚……脚软……”白羽音讪笑,“兄弟……帮,帮个忙?”
巡逻的士兵们看了看他们的领头人。那小校皱了皱眉头,嘟囔道:“真够麻烦的。”却没有拒绝,让身边的两个手下帮白羽音把尸体拖着,一齐走进营地去。
白羽音也不晓得俘虏关在何处。只寄望跟着那些巡逻兵。所以故意一步三摇,走得缓慢。那队人起初还有点儿耐性,后来就越来越不耐烦了,脚步快了起来。小郡主心中暗暗欢喜,摇摇晃晃地跟着。左弯右绕,来到营地的一角。这里看起来没有旁的地方光亮,想来就是关押俘虏的地方?
白羽音悄悄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然而冷不防,耳边一阵劲风扫过。她一惊,本能地侧身避让——只见是那巡逻队伍中的一个士兵向她出手。
糟糕,莫非是被人看穿了?她只身一人,未敢恋战,忙拔刀一晃,逼开了身边的几个士兵,就要跳出圈外逃之夭夭。不想那士兵中有人冷笑道:“好小贼,还有两下子!”话音落下,已经朝白羽音和身扑上。
寻常的樾军士兵,单打独斗,白羽音还未放置眼中。看对手一掌朝自己胸口拍下,来路清清楚楚,只消一刀就可以斩断其手掌。白羽音就打算速战速决,横刀向敌人斩去。然而叫她意外的是,就在那人的手腕几乎撞上刀锋的时候,招式忽然变了,只向上抬高了半寸,就避开了利刃。白羽音用力过猛,变招不急,竟自己朝对方的掌风撞了上去。她心下大骇,急忙矮身躲闪,只是已然不及,被对方一掌打掉了头盔,拽住头发,好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好小贼!”那击败她的,正是巡逻队的小校,“原来也只有两下子而已!快说,俘虏关注何处?”
白羽音原本只是挣扎着想要逃命,听到此言不由一愣:怎么反倒问我俘虏在何处?
“还不说?”那小校催促,“是不是想尝尝爷爷铁砂掌的厉害?”说时,举起手来,作势便要打落。
“大哥,小心!”忽地有个士兵提醒——原来有另外一队巡逻的兵丁正远远地走过来。这边的诸人连忙又朝黑暗处躲入几分。
白羽音的心不禁“突突”狂跳起来:“你……你们不是樾军?”
对方也是一怔。随即便有人低声笑道:“爷爷们当然不是樾寇——你这小贼,原来是傻的,哈哈!”但亦有人喝斥:“不要罗嗦,找人要紧——小贼,快说出俘虏的下落!”
这样的口气,那一定是楚国人了!白羽音简直欣喜若狂:“太好了!你们是哪一路的英雄?是向将军的人还是严大侠的人?或者是程大人和冷将军的部下?我是霏雪郡主!”
“霏雪郡主?”对方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号,但是听她接连报出向垂杨、冷千山和严八姐几个名字,是把楚国东北残余的抗敌力量都数遍了——如果樾军小卒情急之中要寻找脱身的法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楚国百姓乔装逃跑,也不会把东北的各方力量说得这样么清楚。应该不是寻常人物。那小校即一把拉掉了她的头盔,细细打量了一番:“真是个丫头!”
“我乃康王府霏雪郡主!”白羽音道,“尔等是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她端起了金枝玉叶的架子,自然把对方震了一震,几乎就松开掌握了。可一个小兵却道:“大哥,谁知道什么公主郡主的——身在敌营,咱们不可大意。”
“混帐!”白羽音低声斥道,“你们既不知道什么公主郡主,就说明你们品级太低。我曾和程大人、冷将军、严大侠共守揽江城,后来也和向将军、公孙先生以及杀鹿帮的诸位大侠在青蛇沟伏击樾寇——这些将军、大人、大侠们见到了本郡主,都要以礼相待,而他们身边的人,也个个都识得我。你们不认识,定然是因为你们乃是无名小卒,连大人物的身边都靠近不了——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你奶奶的,小丫头口气托大!”那小校道,“爷爷们都是和严大侠组织义军抗击樾寇的,从来未听他说过什么郡主。”
是严八姐的人!白羽音即笑了笑,道:“严八姐和本郡主一起在凉城追捕樾国细作的时候,你们这群人还不晓得在何处!而在那之前,我跟他还一同对付过袁哲霖和端木平——那会儿,你们又在做什么?他能从一个为武林所不容的人,变成程大人身边的侠客,还进了水师效力,那也是本郡主推荐的呢!”
她说的话真真假假。但这些严八姐身边的江湖人士都晓得袁哲霖和端木平所兴起的那一场风波,也多少听闻严八姐曾经投入水师的经历。这就不得不对白羽音刮目相看:“你……你真的是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说来话长了。”白羽音道,“咱们身在敌营,可不能长谈。我问你们,你们又是为何来到此处?莫非是为了营救俘虏吗?”
“正是。”那几人都各自通报了姓名。为首的自称彭虎,和弟兄们本是此一带的盗匪。国难当头,有心杀敌,正逢严八姐招募有识之士,就投奔了他。最近半个月来,他们都在东面的丘陵水网之中与樾寇周旋,阻止敌人东进。许多当地的百姓也都纷纷加入他们的行列。更有一些原先没有跟着程亦风撤离的百姓,先时仓惶逃难,分散各处,此刻听到消息,也都来投奔。为了接应百姓们,彭虎等人奉严八姐之命跟着几个率先投奔义军的百姓进入山林寻找他们的同伴。而这一日,他们听到樾军扫荡树林的消息。据幸存者说,樾军以往都是就地屠杀,但这一次却把人都抓走了,也许是需要壮丁苦力。既然有一线生机,便央求彭虎等人出手搭救。彭虎这就带着弟兄来前来军营一探究竟。只不过,他们先前只是在山林沼泽偷袭敌人,从未正面交锋。严八姐也多番警告,说樾军训练有素残暴异常,让他们切不可冒险,所以,今日才是第一次接近樾军的大部队。根本没有想到敌人的营地竟然有一个小镇那样的规模,要在里面寻找俘虏,不啻大海捞针。他们虽然假扮成巡逻兵,却绕着营地兜了好多圈,还是毫无头绪,直到遇上白羽音——本以为找到一个带路的,却不想跟他们打着同样的主意。
“看来只能再抓一个樾寇小兵来盘问了。”彭虎道,又吩咐弟兄把白羽音拖进来的尸首给掩藏了。大伙儿继续整队在营中假装巡逻,寻找落单的敌人下手。
只可惜不知是不是已经到了军营就寝的时间。敌人个个闭门不出。而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一处营帐去。晃了大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再这样下去也是办法。”彭虎道,“一旦天光,咱们难免要暴露。”
“天光……”白羽音忽然心中一亮——天光之后,樾寇大约又会拉一队俘虏去山沟里屠杀,与其在此苦苦搜寻,倒不如去路上埋伏敌人。以她今早所见,押送俘虏的士兵只不过十来人。以彭虎等人的身手,要对付,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即道:“彭大侠,我有一计——”因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回。
彭虎等人听了,自然既称赞这计策巧妙,又恼怒樾寇凶残。一行人当即离开了樾军营地,由白羽音带着,回到那山沟的附近。
“原来程大人和冷将军就在这山里潜伏?”彭虎等人都望了望黑黢黢的山岭,“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白羽音可不能说自己不晓得,就真假参半道:“要说好,那自然不及以前住在官衙和揽江大营里舒服,但要说不好,其实也比樾寇风餐露宿要强得多。樾寇以为蒸几个白馒头已经奢侈,殊不知程大人和冷将军在山里自给自足,还有从前揽江的名厨烧得一手好菜,可把樾寇馋得半死呢!”因将山上丢下烧鸡的事情绘声绘色描述了一回。
此刻有了时间,她也将自己跟随公孙天成、向垂杨等炸毁青蛇沟的事情说了。对于自己的英勇表现,自然添油加醋,而偷走比翼鸟,在山沟里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就略去不提。彭虎等人都啧啧称奇,说想不到楚国除了崔抱月之外,还有此等巾帼英豪。白羽音得意万分。
说着话,不觉天就亮了。众人又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有一小股敌军押着百来个俘虏经过。“郡主真是神机妙算!”彭虎等人赞叹。个个抄起家伙,待敌人到了跟前,就蜂拥而出。
樾军士兵始料不及。急忙也亮出兵刃。但他们如何是彭虎等人的对手。只不过三五招,已经败象毕露。有一个手臂中招,鲜血直流,立刻丢下兵器撒腿逃跑。另几个樾军小兵见到,也都丢盔弃甲,转身逃命。还不够一顿饭的时光,敌人经一败涂地,跑得没了踪影。彭虎等人欣喜之余又惊讶:“都说樾寇凶残好战,怎么这么不经打呢?”但他们决定不去追赶。为免逃跑的敌人搬救兵前来,还是先带着百姓撤退为上。
“大伙儿不用怕。”彭虎命弟兄们去给俘虏们松绑,“咱们都是抗击樾寇的义军。以后再不会让狗鞑子伤害大伙儿分毫!”
俘虏们有的高声欢呼,有不少嚷嚷着要参军驱除鞑虏。但也有一些似乎是受惊过度,一味发抖,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出。“壮士,是带咱们去投靠程大人吗?”有个老者问,“当初没能跟着他一起进山,是咱们糊涂了!”
“我等是追随严八姐严大侠的。”彭虎道,“他奉了程大人和冷将军的军令在东面一带阻击樾寇。若要进山投奔程大人……”他瞧了瞧白羽音。
白羽音连忙道:“程大人和冷将军在山中潜伏,只有一条秘密路径可以进山去。咱们这么一大群人一同前往,只怕行程缓慢,被敌人追上——若是不小心把敌寇带进山去,那就更加麻烦。所以,咱们还是去投奔严大侠比较好。”
她这理由根本经不起推敲:为何程亦风怕暴露行藏,严八姐就不怕?只是这会大伙儿并没有心思去追究。彭虎招呼大伙儿:“也好,咱们弟兄出来久了,也该向严大侠复命。启程吧!”
然而未想到,他话音刚落,忽地见到寒光一闪,跟着就是一蓬鲜血飞溅。白羽音还未瞧清楚究竟,只见彭虎的脑袋已经搬了家。周遭的俘虏惊呼着抱头鼠窜。彭虎的弟兄们则抄家伙朝大哥倒下之处扑了过去。莫非是还有漏网的敌人吗?白羽音也提起刀来,要纵过去看个明白。但才迈步,却感到颈边一凉,见两柄亮闪闪的钢刀一左一右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老实点儿!”两个狞笑的面孔随即出现在她面前。
“你……你们……是什么人?”她问。
“哈哈!”那两人的打扮和其余百姓无甚分别,但是虎背熊腰,甚为魁梧。也许方才他们都故意佝偻着身子,所以白羽音未曾留意。但此刻被他们一边一个夹在中间,白羽音只觉两人好似黑铁塔一般,比彭虎等盗匪还要高出半个头。楚人之中少见如此的身材。她心中登时明白了:这是樾军士兵!特意混在俘虏之中!想是刘子飞的谋士聂先生诡计多端。杀俘虏来刺激程亦风只不过是其奸计中的一环。而另一环则是他料到楚人不肯袖手看同胞被杀戮,必定派人来营救,所以樾军将计就计,令兵士混杂俘虏之中,待到楚人前来营救,便佯装败退,好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程亦风和冷千山的山寨去。但是,聂先生算错了一条:来营救的竟然是严八姐的手下,且他们并不知道进山的途径。这些潜伏的樾寇并不想被带到严八姐的地盘上去,就忽然发难,大约是想拿下彭虎等一行人,以逼问进入程亦风山寨的办法。
白羽音直怨自己太过大意。
那两个壮汉将她拉到了一旁。带着威胁的笑容道:“进山只有一条秘密的路径?想活命的,就说出来!”同时又将钢刀逼紧了一些。
白羽音心中着急。寄希望于彭虎的弟兄们。可是余光瞥见,那几人已然陷入和二三十名越军士兵的苦战中,自顾且无暇,哪儿还有功夫来救她呢。她只能自己迅速地转着主意:若是她胡乱编造一条道路,带着樾军往山谷里去,程亦风和冷千山会发现她,并且出手相救吗?还是她干脆坦白说自己也不晓得?但是对方多半不会相信。若亮出郡主的身份,至少会成为人质,能保住性命?她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但是没有一个看起来是万全之策。不由焦躁,又怨恨彭虎的手下:居然做了那么多年的盗匪,连几个樾军士兵也打不过?严八姐现在是红了眼,这种三脚猫也招募?害死人了!
但恰恰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忽然一蓬温热又腥臭的液体喷了她满脸。连眼睛里也溅上了,让她本能地闭起了眼。紧接着,就感到左右两边压迫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颈边的钢刀也没有了。待她睁眼看,不禁吓了一跳——有一支羽箭射穿了那两个樾寇的脑袋,几乎将两人穿成一串。两人都瞪着眼,手里还握着刀,只不过已经倒了下去。
白羽音一抹脸——红红白白,都是那两人的脑浆和鲜血。但也顾不得恶心,急忙寻找羽箭的出处。便望见不远处,有一个汉子正弯弓搭箭,这一箭射出去,又结果了一名正和彭虎手下恶斗的敌人。
太好了!是救兵来了!白羽音登时振奋起来。俯身拾起方才敌人用来胁迫她的钢刀,一手一刀,左右开弓,杀入战团。其实,除了那远处射箭的汉子之外,又来了几个抄着不同兵刃的大汉,个个骁勇。与白羽音一起朝樾寇猛攻。战局立刻扭转。没多一会儿,敌人全数被消灭。只剩俘虏在瑟瑟发抖。
“请问是哪一路的英雄?”救兵问彭虎幸存的手下。
咦?既然这样问,那便不是严八姐那一路的了?白羽音急忙插嘴问:“你们是程大人和冷将军的部下吗?”
对方怔了怔,倒认出她来了:“你是……霏雪郡主?卑职正是冷将军麾下。”
他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可是白羽音全没留意。心中早已被狂喜所充满。历尽艰难险阻,这下可终于要见到程亦风了!便等不及地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去找程大人和冷将军。免得樾寇也援军到来,又要一番苦战。”
“程大人?真的会带咱们去投奔程大人吗?”俘虏中发出微弱的询问声。
“那是自然!”白羽音回答,俨然好像是此地之领袖。但想了想,又多长了个心眼:樾寇混迹俘虏之中想要破解进山的途径,不晓得方才这伙奸细是否已经倾巢而出?若是还有敌人潜伏着,岂不把危险带到了程亦风的身边?当下将双刀插在面前的地上,沉下脸,道:“不过,总要验明正身,只有我楚国的子民才可以进山。”
俘虏们愣了愣:“这……这要如何证明?”彭虎的手下和冷千山的一众部下虽然明白她的用意,但也困惑:都是逃难的平民,又遭敌寇俘虏,只怕户牌也不晓得上哪里去了,怎生核实身份?若要逐一询问,耗时费力。怕是还没查问完,樾寇的追兵就到了。
白羽音却自有妙计。微微一笑,吩咐道:“老人,妇人和未足十五岁的孩子,都上我这边来。”
那些被俘的百姓不明就里。见冷千山部下和彭虎的弟兄都对她恭恭敬敬,又有人称她是“郡主”,只能听从她们的命令。老弱妇孺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聚拢倒白羽音的面前。
白羽音略扫了一眼,点头道:“很好——对面若是有你的丈夫、兄弟、儿子、父亲或者家翁,都叫他们过来。麻利点儿!”
众人不敢有违。便有妇人去认了丈夫,老者去认了儿子,孩童去认了父兄。不一会儿,对面剩余的壮丁已经少了一半。余下二十来人,等着白羽音进一步的命令。
小郡主瞥了他们一眼,又对自己跟前的人发话:“对面的,还有谁是你们认识的?”
“他是跟咱们一齐从刘家庄逃出来的。”这边有个妇人指着对面的一个汉子。白羽音即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过去领人过来。
“那边两个是我家邻居。”又一个老者发话。白羽音也准许他过去领人过来。
接二连三,又有一大半的壮丁被“认领”了,只剩下七个人,伸长脖子,不知自己会如何。冷千山的部下与彭虎的弟兄大约也都明白了白羽音的用意,晓得她是用这法子确认所救的都是楚国百姓。不由都佩服小郡主聪明。同时也好奇她打算怎么处置“无人认领”的壮丁。几十双眼睛都盯着白羽音。
小郡主把插在地上的刀拔起来,提着挽了个花儿,走到对面,将剩余的七个人挨个儿打量,一边走,一边把刀身在手掌里“啪啪”拍响。那几人知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发凉。有一个忍不住小声道:“郡……郡主……小人本是七宝铺人士,还没娶妻,爹娘都已经过身,所以……”
“七宝铺,有这个地方?”白羽音问。
“有的。”人群中有人回答。彭虎的一名弟兄也说,他们过去曾经去七宝铺打劫,算是这一代较为繁华的一个镇子。
“是么?”白羽音似乎是在考虑。可是,下一刻,忽地一反手,钢刀挥过,那自称来自七宝铺的壮丁已经身首异处。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原本站在那人身旁的另一个壮丁,还以为是“七宝铺”这个地名有什么可疑之处,腿如筛糠地跪倒,求饶道:“郡主娘娘,小人不是七宝铺的……小人是王家庄的,逃难的时候跟妻儿失散……”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白羽音砍下了脑袋。
“郡主……”冷千山的部下觉得有些不妥,上前来劝道,“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只怕……”
“只怕什么?”白羽音道,“怕人家说我们滥杀无辜?那你们就不怕樾国细作无孔不入?你们忘了揽江和镇海是怎样落入敌手的?”她又瞪着彭虎的弟兄:“你们忘了方才彭大侠是怎么丧命的?”大家都答不出来。
“你个狠毒的婆娘!”一个余下的壮丁跳了起来,“老子跟你拼了!”叫喊着,去夺白羽音的兵器。另外四个人,也觉着白羽音讲明了“宁可错杀”,自己反正是一死,不如拼命。亦跟着跳了起来。但白羽音岂会将他们放在眼中,手中钢刀唰唰不停,眨眼的功夫,已将五人砍倒。由此,方才那没有家人亦没有熟识者来“认领”的七名壮丁全数倒在白羽音的刀下。冷千山的众部下和彭虎的弟兄不晓得该作何反应。而那边厢获救的俘虏们则个个露出惊恐的神情。有孩童被吓哭了。但只嚎啕了一声,便被长辈阻止,生恐自己成为白羽音下一个斩杀的目标。
白羽音却面不改色,反而露出了笑容。将刀上的血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回头扫了众俘虏们一眼:“怎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你们既然是货真价实的楚国百姓,本郡主自然要保护你们,会带你们去投奔程大人和冷将军,再不会令你们被樾寇屠戮!”
众人都不敢应声。他们虽然有些经历过刘子飞屠城,但都侥幸逃出升天。楚国的郡主向楚国的百姓痛下杀手,他们可没有想到。
“难道是在心里骂我吗?”白羽音冷笑,“你们知不知道樾寇押你们到何处去?告诉你们吧,若是今日没有我等相救,你们就会被押到南面的山谷里,一个一个被樾寇当成活靶子,屠杀给潜伏在山中的程大人看。不信你们问问冷将军的部下,昨日,刘子飞是否在山沟里举办杀人比赛?”
冷千山的部下们点头。他们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放哨的人都瞧见了,回报冷千山和程亦风。今日才派了他们出来。
白羽音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说,你们现在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白费心思在这七个人身上——他们或许是奸细——大家也看到他们方才企图伤害本郡主了。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当真是冤枉的。那就当他们是用自己性命换了诸位的性命吧。如果不能确定大伙之中没有樾国细作,我宁可把你们都杀了,也不会冒险带你们去见程大人。他的安危,可关系到日后楚国的兴亡。”
百姓们互相看看,觉得白羽音说的也没错。况且死去的那七个人都和自己无关。他们也就暂时把这些抛却脑后。有人甚至呼道:“多谢郡主娘娘娘救命!”还磕起头来。
白羽音心中得意,招呼冷千山的部下:“还等什么?快走吧!”
众人也实在不敢再拖延,立刻就往东南面去。扶老携幼,奔出了两三里地,未见樾军有援兵追上来。这便进入了一片丛林沼泽。
此深秋时节,遍地都是落叶。古树枯藤在地面上盘根错节,此刻被枯叶覆盖,时不时将人绊倒。更危险的是,此地水塘遍布。因为落叶遮挡,难以辨明何处是水洼何处是陆地,稍不留心就掉进水中。虽然这还不是那种灌满泥浆陷进去就无法脱身的泥淖,但一会儿需要搭救张三,一会儿又需要扶住李四,大伙儿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这就是通往山中的秘径?”白羽音问。
冷千山的部下摇头:“这只是往山谷里去的道路而已。现在樾军进驻山谷,寻常的通路都被封锁了,只有从这里走。”
原来如此!白羽音又问:“那你们通往山中的秘道又在何处?明明不过是一座山而已,怎么樾寇花了那么久都无法破解?我也在山谷里流连多日,却找不到进山的法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巧妙的地方。”冷千山的部下回答,“原本进山的道路很多,只不过是咱们进山之后就把路给堵死了。砍树,堆石头,挖水道,设陷阱……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如今只剩下一条既隐秘又险峻的小路。十分狭窄,不容二人同时通过。樾寇若是想大举进犯,走这条路,只会被我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妙极!”白羽音拍手。只是未想到动作大了些,竟将一个走得离自己很近的妇人推倒。且偏巧旁边是一个被落叶遮蔽的水塘。妇人失足,滴溜溜地滚了出去,掉进水中。她看来不识水性,惊慌地乱扑腾。幸亏旁边有几个仗义的,有个立刻跳下水去营救,还有的折下树枝递过去让她拉住。忙乱了一阵,才救上岸来。
白羽音之前为了肃清细作,大开杀戒,但眼看着程亦风的营地越来越近,便也想换上和蔼亲民的模样,即上前关切地询问:“还好吗?我方才未留意,抱歉了。”
那妇人大约惊魂未定,又或者不敢直视皇亲国戚,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用手绞着湿头发。白羽音便挥挥手:“大伙儿都小心些吧!”示意那妇人跟着大队继续上路。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忽然注意到妇人脸有些奇怪——青白偏黄的皮肤上似乎有些黑斑。初时她想,好个难看的乡下丑妇。可是无意中又多看啦两眼,只见水珠不停地从妇人的头发上滴落,又顺着其面颊淌落,洗出一条条黑痕。她又觉得好笑:看来是个皮肤黝黑的女子,逃难的时候还擦了脂粉,这会儿被水溶了!
“郡主?”那妇人被盯得有些尴尬,略抬起头,“小人……”
这下白羽音愣住了——妇人下巴上的脂粉已经完全被洗净,竟然露出了胡茬!再望了望其脖颈,竟赫然是有喉结的!白羽音“唰”地抽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好奸细!你扮得倒挺像的。”
对方一时还未意识到自己被看穿,满面无辜和茫然:“郡主,小……小妇人……”话还未说完,白羽音已经一刀划开其衣衫,冷笑道:“小妇人?哈!你哪一点像是妇人了?”
那人半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不就是个男人吗?冷千山的部下立刻围了上去。那假扮妇人的见身份被识破,就放弃了装模作样,“嗖”地从鞋底里抽出一柄匕首来。虽不过半尺长,竟也舞得寒光万丈,笼罩全身。
但是,他毕竟一人,一时自保尚可,要突出重围,几乎不可能。白羽音看得清楚,嘿嘿冷笑:“蛮夷果然是蛮夷,连武功都是毫无章法可言。就凭你们在大漠里横冲直撞的那点儿本事,竟跑来中原武林高手的跟前班门弄斧?来来来,让本郡主教训你几招!”
她口里这么说,却根本不上前去,只是打算用言语扰乱敌人,耗费敌人的体力。果然,那樾军细作的招式越来越慢。最后被彭虎的手下觑了个破绽,一击攻破。“留下活口!”白羽音高呼,自己跃上前去,捏住敌人的下颚,问道:“这里还有多少你的同党,你指认出来,我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儿。若不然,定要你遭千刀万剐!”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张口欲言。却不想蓦地一阵劲风扫过,余人还来不及反应,一支飞镖已经刺入此人的眉心。当场毙命。
“死鞑子,还不给我滚出来!”白羽音大怒,回身要寻找施放暗器的人,但只看到乱成一团的百姓。她既怒又急,眼见着一个少年闪缩窥人,就飞身上前一把揪了出来,喝问道:“小贼,你还往哪里躲?”
“冤枉啊!不是我!不是我!”少年哭喊。但白羽音却不理会,一脚把他踢进水塘里。他在那边挣扎求救,这边便有一个老者哭天抢地:“那是我孙子!不是樾寇的细作!”步履蹒跚,要去搭救。可白羽音却一刀拦住,上前撕扯老者的胡子:“你这老儿,我且瞧瞧你是不是假扮的!”
她年轻力壮,又是练过武功的,这一拽,自然把老者的胡子拽下来一大把,脸上鲜血直流。冷千山的部下看不过去了,有的去搭救落水的少年,有的则上前来阻止白羽音:“郡主,依卑职所见,这位老人家应该不是樾寇假扮。”
“他不是,那你说谁是?”白羽音怒冲冲反问。
“这……”那人望望一众百姓,大多满面惊恐,虽然面对的是楚国的兵士与侠客,但却好像面对着樾国敌寇一般。
“最少还有一个细作藏在他们当中!”白羽音切齿道,“但也有可能是三、五个,或者二三十个!能扮妇人,就能扮老人。”
“但总不能扮孩童。”有人提议道,“不如让小孩子认他们的家人?”
此法倒也行得通,白羽音想。可是未及吩咐,那边的百姓却咋呼起来:“又想怎样?若是没有孩子的,就要被杀了吗?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要保护程大人,程大人才不会像你们这样杀自己人!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程大人派来的!诸位,咱们可不能再任他们宰割了!大家联合起来,说不准还能杀出一条活路!”
众百姓都记得那七个“无人认领”之人的下场。既有人带头,就都豁出去了。纷纷拾起石头、木棍,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又有人道:“让老弱妇孺先走!咱们这这里挡一阵子!”俨然已经把白羽音一行当成了敌人。
无知小民!白羽音恼火,其实就把你们丢下,任你们变成樾寇的活靶子又怎样?本郡主好心搭救,反而要被你们辱骂,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她真想怒斥百姓们一番。但见对方群情激愤,似乎绝不会再听她说话,便想:罢了,他们要去送死,何苦理会?只要我能进山见着程亦风就好了!因向左右使眼色,想让他们不要和小民们一般见识。可是忽地心中又是一闪:这其中至少还有一名樾国细作,如果任由此人离去,只怕会尾随大伙儿进山,那岂不是让程亦风的布署功亏一篑?想到这一节,她心中对这些蚁民们仅存的一丝怜悯也消失了,冷冷地吩咐冷千山的部下:“既然这些家伙不识好歹,就不要跟他们客气。一个都不要留。”
“什……什么?”楚**人几时接到过屠杀自己同胞的命令?就算彭虎的弟兄盗匪出身,做杀人越货的勾当,也自诩“义贼”,不会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个个都惊诧地瞪着白羽音。
“还愣着做什么?”白羽音道,“是要等着细作们脱身,一会儿跟踪咱们吗?跟着咱们过来的,之前数过,共有七十三人——等下非得数清楚七十三具尸体,若是少了,必定就是细作逃跑了。”
“可是……”无论是军人还是侠士,都还有些犹豫。
便在这个时候,树林中忽然传来几声大笑。一人道:“没听明白郡主的话吗?要你们杀就杀!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行军打仗?”随着笑声,一个白色的身影鬼魅般从树影飘然而出。所过之处,十来个举着石头的百姓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鬼!鬼呀!”余人哭喊着,转身想逃。可那白影子迅捷如风,倏忽兜了一转,又有十来个人中邪一般瘫倒在地。至于那些壮着胆子挥舞木棍想要反抗的,竟好像被旋风卷起,簌簌飞了起来,又接二连三跌入水塘——却没有挣扎,因为落水之时已经变成了尸体。
白羽音等人看得傻了眼。见白影过处,如厉鬼勾魂,不留活口。他们心中已经不再是惊讶,而是恐惧。又见那白影翩翩翻腾,似乎透出盈盈绿光,照得人心中发毛。一行人两股战战,意欲逃走,却又担心根本无法逃离鬼爪。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四散奔逃的俘虏们已经没有一个活口。那白影还是飞旋不停,边飞,边数:“一,二,三,四……”声音听在白羽音等人的耳中,简直像是在催命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