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头上是云岫阁的帐顶,因是鱼肚白的颜色,又不加暗纹,显得很朴素。她昏沉沉往旁边一瞧,鹅黄的流苏似是晃出了重影,她觉着瞧见了玉荣轩的样子。而后眼睛一定,险些惊得坐起身来。
原来还真是他。
“醒了?”
“唔,表哥……”软袖拂在床侧,已经换了一套衣裳,她胳膊支撑在一边,状似强撑着要坐起来。
玉荣轩撩起纱帐,一双浅琥珀的眼睛,凝视时再温柔不过。
“不必起来了。”
语气微淡,却亲自帮她安了一个引枕,他适然行之,好似再寻常不过:“昨日,那个孟道儒来了与你谈了些什么?”
“檀儿不知道。”她按着额头,模样颇有些痛楚,“他来了就只说对不起我…而后,而后……”
她蹙起了眉,像是在苦苦思索。
玉荣轩没有不耐烦,静坐着等她说下一句。
须臾,长瑶紧咬得嘴唇微白,她才似想起了什么:“而后他就说请我过他府上……”
“你晕倒之前手里拿的那把扇子,是孟氏赏的?”
“是,那是母亲还未进府之时得的。当时因觉得鱼藻瞧起来凉快,便选了它。”青丝衬的小脸苍白,笑容却是清新憨然,让人看到后不自觉地受到感染。
“我明白了。”他也露了笑意,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另外嘱咐道,“好生养着罢,我走了。”守了一夜之久,必定会让她看出来的。嗓音里的愉悦之意更明显了。
长瑶却倏尔叫住他:“璟晟。”这是她第二次叫他。
“嗯?”他回头看她。
“我与他没有……”她小幅度地轻揪着被褥边缘,很有几分紧张,“我和孟道儒什么也没有。没有。”
玉荣轩顿了顿,而后竟是走回床边,抚了抚长瑶的乌丝以示安慰,而后又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相信你。”
她起先非常配合自己的问题,他还觉得这是个沉着冷静或者过度天真的女人,但如今再瞧她紧张的模样,便知她先前只是努力地在配合。
怪不得脸色白成那样。
等玉荣轩脚步轻快地走了。
她又想到: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妞还在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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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密花稠,层层簇簇的梨花堆叠着,像云锦般铺满了天,暖洋洋的春/光从疏落的叶子中穿透,映得绿草更加鲜嫩。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缓缓行着,或是轻声谈笑,或是凝眸赏花,也有的坐在梨树下错落不一的木墩上歇脚,身着盛装华服,为这雪玉堆砌的梨园更添了一抹明艳,后面跟着一个俊俏的书生模样。
只是今日,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姐心思却没有放在赏花上,目光若有若无的透过梨林,虽什么都看不真切,依稀却有男子的谈笑声从对面传来。
“清艳姐姐,这梨园真是美极,满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份来。”烟粉衫子的少女笑得极甜,看着被小姐们围在中间的刘清艳。
旁边杏黄衫子的少女微皱了眉,悄悄拉了粉衫少女一把。两个少女,除了衣衫颜色不同,眉目竟是一模一样的。
刘清艳扫了两个少女一眼,一丝不耐飞快闪过,目光落在粉衣少女脸上,淡淡道:“孟六姑娘过奖了。”
“对了,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七哥和柳姑父的女儿走得较近。”一旁的女子说道。
“上次我看到她了,一脸的傲气。”又一个女子说道。
“谁能想到,她那么傲了,哼,有什么了不起——”
姐妹二人正低声说着,忽听前面一阵喧哗,不由抬头望去。
“作甚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一旁的女子看着惊慌失措奔来的丫鬟,冷喝道。
在这女子的威严下,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七小姐,不……不好了,七少爷带着表小姐在对面逛园子!”
“那是不是七哥?”女子指了指前方走来一群人。
“婢……婢子还不知。”
这一下,众人哗然。
刘清艳面色不太好看,众人的脸色也是极难看的,毕竟当着未婚妻的面和别人谈情说爱……
梨林的尽头就是静远湖,湖极大,上面一道九曲廊桥,站在桥上赏风景是极好的。
刘清艳背靠着一棵梨树,半垂的眼帘遮住嘲讽目光。
也不知今日这一出,是成全了哪个。
一个女子走到长瑶面前就是一个巴掌过去…
之后长瑶在众人的指责下,掩面而逃,虽然孟道儒也为她解释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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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正好,孟府的气氛却有些阴沉,身穿鸦青色比甲的丫鬟们进进出出,都把脚步放得很轻。
老太太手中粉彩花鸟茶盏啪的摔在地上,抖着唇道:“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带过来!”
一旁身穿暗紫色散花如意裙,四十来岁的妇人脸色亦是铁青,想要张口劝劝,却又抿紧了唇。
她是老太太的长媳,大太太,按理说老太太盛怒,她是当劝劝的,可这四姑娘实在闹得不像样子,如今府中未嫁的小姐就有五个,被她这一闹,建安伯府的名声扫地,其他姑娘在婚嫁上就得受影响。
她身为大太太,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虽不是她这一房的,又哪有脸面了,心中暗恨四姑娘没个体统,看向身穿藕色襟子的三太太,脸色就更冷了。
三太太顾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没像寻常妇人那样哭泣,先是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抬起时就见额头青了一片:“老太太,那孽障素来贪玩惯了,惹出这等祸来,就是立刻打死也不为过的,如今要如何安慰柳府的那位小姐。”
另一个穿月白色挑线裙的年轻妇人闻言一声冷笑:“三弟妹这话说的可不对,什么贪玩,要说是有了旁的心思倒是真的——”
“住嘴!”老太太冷冷扫了过来。
二太太李氏拿帕子掩着面,话音就哽咽了:“老太太,今日这事,您可要秉公处理,全京城的人都看着呢。要是姑息了,以后…咱们家的小姐们还怎么见人那?”
她本就是继室,低着旁人一头,费尽心思的教养女儿,却让那没脸没皮的害了。
“去,把四姑娘带来。”老太太吩咐立在身后的嬷嬷。
跪着的三太太立刻白了脸,却知道平素看起来好脾气的老太太一旦定了的事,却是不容再反驳的。
二太太冷笑一声,拿眼瞄着顾氏。
任你平常再泼辣,摊上这么个女儿还不得认命,以后日子且有的瞧呢。
不多时,嬷嬷就返了回来,身后两个婆子架着四姑娘孟佳芳。
“老太太,四姑娘过来了。”嬷嬷说完站到了老太太身后。
家常水芙色小袄,下面是烟青色马面裙,应是沐浴过,并没有挽发,满头青丝只是用丝带松松系着,衬得一张小脸更加苍白的孟佳芳。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老太太见人杵在那里,更是来气。
二太太李氏掩口而笑:“呦,三弟妹不是说四姑娘还昏睡着么,惹了这么大的祸来…”
一个粉彩茶蛊砸了过去:“李氏,你再开口,就给我出去!”
李氏脸涨得通红,却再不敢开口了。
大太太嘴角勾了勾。
庶女出身,到底只是小聪明,别看老太太平日吃斋念佛一脸和善,小辈们争争闹闹的不怎么理会,遇到这种家族名誉受损的事,那就是发威的老虎,不躲在一旁还上来捋虎须,那只有两个字:找死!
要是捋了一次不过瘾还要再捋,那就六个字:死得不能再死!
听到坐上首的白发老太太声色俱厉的让她跪下,她膝盖弯了弯,有点力不从心。
正焦急,就见跪在一旁的妇人一个箭步起来,抬脚就踹到了她膝盖上。
扑通一声,她重重的跪到了地上。
啪啪,又是两个杯子在她身旁开了花,碎瓷碴溅得到处都是。
三太太顾氏想挡在四小姐前面,身子动了动强自忍住了。
二太太李氏怕溅到身上,忙往后躲了躲。
见四小姐跪得笔直,老太太心中的气倒是缓了缓,暗道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只是今日怎么就做了那糊涂事呢。
刚才就被玉府的人警告过了,如果不给个答复就要上报朝廷,孟府受贿。
于是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