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死(2)(1/1)

“路芬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

“那,你是谁……”

“我是取你性命的人。”

周逍说完这句话,手中的催魂咒本该注入路芬芳的心口,但他迟疑了。便是这一瞬的迟疑,路芬芳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垂死的力量,让他心神一震。

“也好……这条命……本来就是你舍给我的……现在,是我……还给……你,的时候了……”路芬芳一直笑着,这样暖的笑就像冬日里转瞬即逝的阳光,“我知道,你会回来……我若能,修得长生,或许就能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还好我没放弃……能再见你一面,我真的好开心……只可惜我,不能陪你了……你……你保重……”

路芬芳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指尖的催魂咒送进了自己体内。

惊雷将天地炸得一片空白。周逍看着路芬芳的手在自己面前垂下去,他想握住,却终究扑了个空。不可能,她是昆吾剑主,区区催魂咒怎可能要了她的命!

“清音!清音!快来救人!快——!”

……

一年时间过去了,周逍始终活在路芬芳在他面前自尽的那天,而这场雨也仿佛一直跟随着他,从来没有停过。

我想不起你是谁,和你没有任何感情。杀你是我的使命,但你为什么要成全我呢?为什么,要去得那么急,连一个想起你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老大,老大?”雀妖在周逍掌心跳动拍翅,周逍终于回过神来。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雀妖说道,“天击虹那边传信过来,摄政王大人对老大最近的表现很不满呢。摄政王已经给了您一年的时间,您却还未找到营救妖王陛下的办法,不承岛、玻璃湾、天水原和翡夜城各族长都提议另立新王,摄政王如处在刀山油锅之上。实在是……”

“我知道了。”周逍说道,“你去给天击虹回话,就说天墉旧部对天墉废墟看得很紧,蓬莱派为了表明立场。也派了两位大法师亲去昆仑山看守;太素宫就更不用说,降妖法阵每月都要加固一次……”

“老大,你这些话和上次摄政王催你时回得一模一样。”雀妖无奈道,“摄政王还问,路芬芳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她究竟是在紫翠山隐居。还是在瑶山修炼?”

周逍沉默。雀妖又道:“路芬芳已经一年没有任何音讯了,老大刚刚和夏苕华会过面,她也不肯透露路芬芳的行踪么?”

周逍依然表现得十分平静。他答道:“没有。”

周逍如此,雀妖也知再问不出什么,他这次回话又得挨摄政王一顿骂。他便告别周逍,振翅飞去了。

一年了……他竟然已经拖了一年。

这一年,他以骊山山贼的身份卧底修仙界,暗中替妖王打探路芬芳的下落和营救妖王岑七娘的方法。他亲眼看到路芬芳在自己面前自尽,却为修仙界保守了昆吾剑主已死的秘密……他有意无意搪塞推诿妖界交付的任务,岳念竟也耐着性子等待。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用雀妖的话说,若是别人这么做事,早被岳念抽筋剥皮一百遍了。

但是,他周逍为何会被这等特殊“礼遇”?

他不知道,但恐怕与他重生之前的身份有关。

呵……罢了,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不管也罢。

思虑再三,周逍决定在为妖界做事之前,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

紫翠山。阳光明媚。花草自然之香,让周逍不由得忘记尘世烦忧。

他从未上过紫翠山。一路上却无丹房弟子阻拦。他在山间信步,竟走到一片紫色的海里。

是丁香花。紫色的小星星在周逍眼中荡漾,细细筛着阳光,令他整个身心浸在生命的芳泽中。

一青衣道人坐在丁香海畔。高捋着袖子,正在整理一筐锯齿形的草叶。周逍走上前,清音头也不抬,边将一把草叶浸入清水边说道:“你来早了。”

“什么?”周逍在他面前的小竹凳上坐下。

“蜜蜂花刚采,梅子酒还没有酿呢。”清音抬起头,“你来早了。”

“清音仙上。有个问题在我心里,很久了。”周逍也握起一把香草叶,“实在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梅子和这蜜蜂花的香味很搭,酿我这梅酒和酿普通梅酒时一样,只需在最后往里加一点沥干的蜜蜂花叶即可;采摘香草,要选在连续两天无雨的晴日,巳时采摘香气最浓,在离地面一寸处把茎切断,每六枝扎成一束,根部朝上倒挂在……”

“清音仙上,我到底是谁?”

“说起来,我这梅酒还没有名字呢,你帮我取一个?”

周逍松手,将那一把香草丢在水盆里。清音顺手捡起,数好六枝用丝线绑好:“就叫,磨梅怎么样?”

周逍失去了耐性。他站起来,握着拳对清音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那我来告诉你!路芬芳本来不用死,她是为了我才——你到底要看我做多少错事,才肯告诉我真相!我,我就是周重璧对不对?”

“不要再问了。”清音平静得对周逍笑道,“看你的脸色,最近都睡不好吧?我这里有黄春菊茶,喝了就能好好睡一觉。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既已前尘尽抛,为何还要自寻烦恼?”

周逍不明白。身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活得很不真实。磨梅酒的想象太美,黄春菊的香气太醉,他摩挲着茅屋的木门,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个正在绣花纺线的女主人。

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每次他想象到什么美好的事物,心里的热度总会瞬间冷却——那个人,已经死了,有这些静好岁月,又有何用。

“改日再喝茶,我还有事要去天墉废墟。”周逍戴上斗笠,挡住刺目的日光。

“去那做什么?”

“联络岑七娘。一年了,她恐怕等我等得牙齿都咬碎了。”

“你真的要去?”

“既然不能做我想做之事,我只能继续应做之事。”周逍向前两步,忽然转身,“下次来你这,梅子酒该熟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