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南宫瑾与谋臣商议完要事后,按照惯例无影入内,汇报宫内那位的情况。

虽然他与她生了隔阂,他也下定决心起事之前不再去看她,以免被她乱了心神,俩个人都不痛快,但她的一举一动他却了如指掌。

无影回的细致,说道花吟偶遇姜清源又写了方子给他时,南宫瑾的眉头动了下。

无影旋即将自己偷偷抄录来的副本呈给了他,南宫瑾拿在手里凝神看去,因为花吟的缘故,他对草药大略还有几分了解,但到底不精通,默了默,问,“问过熟知药性的大夫了么?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无影回说问过三个颇有名气的大夫,都说没什么古怪,每样草药都对安神助眠有益,只是大杂烩一般的全都列出来,就像个不懂配药的学徒,只是在按照药性分门别类的默写草药名称一般。

南宫瑾很满意无影的周全,又看了那方子一眼,回想无影复述的花吟对姜清源说的话,心道:“她是大夫,如今被困在深宫,医术无法得到施展,或许是技痒了吧。”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将那方子往案上一放,挥挥手让无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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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姜清源,拿着那张药方在太医署呆呆看了起来,赶巧姜院使经过他身侧,随手抽了去,扫了一眼,说:“你在干什么?医署这么忙,谁准你在这发呆的?”言毕很不客气的掷在孙子面前。

姜清源被骂的一鼻子灰,但转念又想就连祖父都没看出什么名堂,估计这方子也不咋地,莫不是那位公主耍着自己玩的?

想到这儿,他莫名的耳尖一红,自嘲道:“你谁呀!她闲的慌要耍着你玩?!”

大抵是记错方子了吧?又或者真的制作方法别有不同?

姜清源这般跟自己解释,也没了心思继续研究,但既然公主叫他看过诊了,他也不能敷衍了事,她给的方子他做不出来,只好按照姜家现成的方子配了些助眠的熏香,又开了宁神补脑的汤药令人送过去。

且说花吟回了宫后,不想不到两个时辰,外头就回说太医院将药给送来了。

花吟半晌无言,面上一派失望之色,看也不看那药,只叹息般的说:“可惜啊,我三弟昔年的心血只怕是要失传了。”

太医院的人回去后将这话跟姜清源复述了遍。

姜清源心中窝火,自言自语道:“那你倒是说怎么个配制方法啊,一个字都不说的为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回了姜家,用过饭,又和师兄弟们一起研究了病案,过了二更天,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姜清源准备吹灯歇息的时候,看到医书上露出一截纸,他是个有整理癖的人,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自己素来放东西规整,怎么会这样?伸手就抽出那张纸,准备叠好再夹进去。他一瞧还是那张药方,心里一堵,遂坐在书桌旁,捻了一角,就这般斜拿着,翻白眼叹气。

也就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一激灵,这药方上的草药若是斜拿着对齐了看,却是另几味草药。

若是这几味草药,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这些草药用的好是药,用不好就是毒。

姜清源睡意全无,暗道:“莫不是巧合?”

但一两位草药碰巧对上了或许是偶然,共有五种草药都对上了就不能说是巧合了吧。仿似怕他没注意到,有几个字笔锋处还刻意连上了斜下方的字,连在一起就是一味药。

姜清源心头骇然,一个人在房间内焦躁不安的来来回回的走,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偏偏托了他办这事?难道就不怕他将这事给说了出去?

心思一转,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出那位公主的容貌,虽只匆匆扫了一眼,但她的容颜早就刻在了脑子里。此刻闭了眼,回忆起她的声音,突地……

姜清源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

花谦?!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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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花吟正在御花园里溜达,她手中拿了个小铲子,看到某些花花草草还采了来放在篮框内,面上时而微微一笑,时而叹息一声。宫人们只当她闲极无聊在锄杂草,只不远不近的看着。

后听宫女回禀说姜太医亲自送药来了,她愣了下,嘴角慢慢浮现出笑意,扫了眼篮筐内那些已然采下的杂草,一股脑全倒在垃圾堆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朝慈宁宫走去,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花吟到了慈宁宫偏殿,姜清源正站在殿外等候,手中提了个木箱子。

花吟招他入殿,姜清源当着宫人的面将那些草药悉数拿了出来,每一份的剂量都不多,但是三十二味摆开,倒是摆了满满一桌。

花吟瞧了那些草药一眼,状似无意的一样样打开,若有似无的看了姜清源一眼。

姜清源蹙着眉头,眼中犹有挣扎之色。

花吟倒是神情和缓,闲话家长般,意有所指道:“听说我三弟以前与姜太医关系不错?”

姜清源说:“下臣最近才知晓花大夫乃攻邪派传人,现在回想来,姜某愚钝,竟数次出言不逊,对师叔祖多有冒犯。”

花吟乍听“师叔祖”三字,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反被岔开了话题,逗趣般的说:“师叔祖?若真正论起来他与你太祖父是师兄弟,你该唤他一声太师叔祖才对吧?”话刚说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姜清源家风严谨,在论资排辈上,谨守礼仪,闻言并不着恼,而是正儿八经的回禀道:“下臣师承祖父,唤花大夫一声师叔祖倒不为过。”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情也是颇复杂的,之前他道花小大夫是男的,他敬服他的医术,同一个师门下,他唤他一声师叔祖倒不觉得什么。可是他现在八、九成的怀疑眼前这人就是昔日的花小大夫,那情感上就大不一样了。

“在姜太医看来,我三弟是个怎么样的人?”花吟话锋一转。

姜清源一愣,回的中肯,“纯粹善良,偶有行事乖张之举却也是一腔热情,处处为他人着想,又兼聪慧剔透,有悬壶济世之心,姜某每每思及恨不能与他畅意结交,他却已然失了踪迹,生死未知。”

花吟佯装悲伤一叹,说:“是啊,我三弟素来良善,即使他有时候做事让人看不透,但我相信,他从未害过人,将来也不会害人。”

姜清源眸子动了动,最终还是将藏在盒底的五味草药拿了出来,面上自然,说:“如此,公主要的三十七味药算是齐了。”

这之后二人又就药性,如何配药,炼药聊了许久。

眼看着时间不早,姜清源不便久待,起身告辞。

这之后,花吟便一个人在房间里捣鼓草药。

因为她是花小大夫的姐姐,之前又隐居深闺,旁人对她知之甚少,太后听说她在制药,只是笑说了一句,“原来她好这个,倒是难得。”

南宫瑾听说后,反而心头一阵轻松,心道:“她肯将精力放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再企图干扰我的大业,倒是再好不过。”转而吩咐下去,“她要是需要什么就寻来给她,不要叫她不高兴。”

待花吟的药制好,她出嫁的日子也到了,这段时间以来,凤君默却是有意无意的又碰到过她俩回,只是她再不同他讲话,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

凤君默会意,不再试图与她搭话。

倒是外头开始传言晋安王与金国太子冰释前嫌,相交甚好。

众人不以为怪,凤君默是大周有名的谦谦公子,他素来谦和宽厚,皇宴那次的小小矛盾,于他来说早该随风而逝。况且俩国联姻势在必行,他是大周的王爷,不可能任性到要和姻亲之国的太子闹不和,俩人关系好才是正常。

这金国太子吧,说他爱玩也好,说他痴情也行,金国那边虽然遣了特使叫他早点回国,他偏不,非得在周国耗着,要亲自迎娶新娘子回去。不过这一月来,吃喝玩乐,他倒是一样没落下,竟是乐不思蜀了。

出嫁这日,难得的风和日丽。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贞和帝亲自送出城,文武百官相随,花吟一身红裳,浑身的珠环翠绕,半张脸隐在红色面纱内,只衬得一双明眸皓月星辰一般。

金国为表和亲诚意,送来珠宝马匹牛羊珍稀皮毛无数,耶律丰达更一时情绪激动之下,写了文书按了手印,表示要送给周国三座城池作为聘礼。

花吟听到这消息后,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南宫瑾听说后会是何心情?一定是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弟弟吧。

他是百官之首,随侍在贞和帝身侧,二人想避开目光都不能。

只是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半分情绪,仿似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越是冷静,花吟越是胆战心惊。

行了大礼,花吟拜别生她养她的故土。太后却下了高阶,递给她一袋锦囊,花吟托在手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