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被皇上射死的,这事除了凤君默就只有花吟知道了,因为知道的几个内侍都被毒杀了。

丞相是被凤君默误杀的,这事那天一同来冬狩的众人都知道,只不过皇上下了禁令,此事不可外传,违令者重责。次日又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丞相南宫元因身染重疾,不治身亡。天下百姓皆信以为真,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知与不知一半对一半。此事重大,丞相与烈亲王一文一武,一直以来被誉为大周国数十年来屹立不倒的两大基石,若是乱传,稍有不慎会动摇国之根本,况皇上也是摆明了包庇,不管众人出于何种心思,但最终都选择了沉默。

花吟到了前殿并未找到无踪口中正在对打的凤君默乌丸猛二人,一直出了寺门,才看见二人面对面站在石阶之上,脸色俱都不好。

凤君默一身素色衣裳,并未佩任何利器,倒是乌丸猛,因为他从来都是剑不离手,此刻也只是抱在怀里,整个人不动如山,堵住他的去路,本来凤君默已然到了寺内,但被乌丸猛一路逼退到了寺外,花吟稍稍松了一口气。丞相大人是被凤君默误杀的,这事相府内其他下人知不知情花吟不知道,但乌丸猛作为南宫瑾的心腹定然是知晓的,这位爷生性暴戾狠辣,此刻居然忍着没有爆发,倒让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之下又惊的她又是一身冷汗,乌丸猛虽则没有出手,但眸中杀意毕现,甚至带着剥皮拆骨的狠意。

花吟顾不得许多,疾步走到二人中间,面朝凤君默说:“你怎么过来了?”面上使劲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快些离开。

凤君默黯然,“我只是想给老丞相上柱香,”他素来敬重丞相,本来早就想去相府吊唁,但皇祖母与母亲甚至连皇上都不准他出宫,一来怕相府的人给他难堪,这本也没什么。更重要的是怕烈亲王知道他出了宫,会大义灭亲。如今老丞相停灵建国寺,他便迫不及待的过来了,之前也是听小沙弥说送灵的人早就离开了,这才正大光明的入了内。

乌丸猛听了此话,冷哼了声,眸底寒光一闪。

花吟心头一跳,快步走到凤君默面前,直接上手推他,“你快走吧!快走,快走,”又压低声音道:“南宫瑾还在里头,他最近很不好,我怕他控制不住,再说,等我们走了,你随时可以过来,又不急于这一时。”

凤君默眸色深沉的看了花吟一眼,见她神色憔悴,眼圈都是黑的,竟不自觉的握住她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微不可查的一叹,正要转身离开,突听的一道极冷极冷的笑声。

花吟一凛,循声看去,果见南宫瑾笔挺的站在石阶之上,一身雪白,面色冷的仿似千年寒冰,她不自觉的推了凤君默一把,只希望他不管不顾的快些离开。但凤君默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他是王族贵匱,正人君子,他很自然的站住步子,转过身,情绪复杂的拱手道了句,“南宫兄。”

“我尚未来得及去寻你,你倒自己过来了,甚好,甚好。”南宫瑾嘴角一掀,几乎从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

凤君默无言以对,面上难堪。

“猛,”南宫瑾死死的盯着凤君默,双眸瞬间浴血。

乌丸猛会意,将手中的剑扔向南宫瑾。

南宫瑾却只是用玄铁软扇一拍,打向凤君默。

花吟本就站在凤君默身前,那剑直直朝她飞来,凤君默不得已一跃而起劈手接住那剑。

南宫瑾见他握剑,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玄铁软扇飞快的一拆,竟连成了把软剑,剑端挥过,灵蛇一般,剑尖直指凤君默,眼角余光扫到花吟傻了一般动也不动,南宫瑾怒极,厉声呵道:“闪开!”

凤君默虽然不想和南宫瑾对决,但南宫此刻来势汹汹,他试图说了几句和解的话,但见南宫根本听不进去,且剑势越来越凶猛,只得集中精力应战。

花吟站在一侧,心急如焚,南宫瑾此刻完全丧失了理智,双眸血红,招招致命。而凤君默就相对冷静的多,他一味防守,顾虑颇多,因此处处受制,往日能战个几百个回合分不出胜负的二人,此刻也才五十招过去,凤君默身上已然好几处剑伤。

“猛大人……”花吟忍不住冲乌丸猛大喊,“夫人再三叮嘱过,此事需得暂且隐忍,不可鲁莽行事。他毕竟是烈亲王世子。若是有个万一……”

乌丸猛偏过头,根本不理她。

花吟见与莽夫说教无用,急的抱住头就冲到二人中间,南宫瑾正与凤君默战的不可开交,花吟这般无头苍蝇一般的胡乱冲撞,自然危险重重,而南宫瑾已然失去了理智,眼里除了要取其性命的凤君默,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一剑下去险些割破花吟的喉咙,凤君默迅捷转身,抱住花吟,后背却结结实实被划了一剑。南宫瑾不等凤君默反应,抬起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旋即飞身而上,待凤君默抱着花吟滚落在地,南宫瑾的剑已然抵在了凤君默的咽喉处。

花吟倒在地上,仰视着南宫瑾,那一瞬间,她仿若看到了来到地狱的死神,眸子暗沉的深不见底,透着浓浓的死气。上一世那个恶魔般的他竟在此刻与现在的他重合了。花吟心底发凉,只觉得骨节寸寸冰寒入骨。

南宫瑾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他动了动手中的剑,凤君默脖颈处便渗出了血,只要再深一寸,他就能割破他的气管,让他丧命当场。

却在这时,突然一道白雾扬起,南宫瑾迷了眼,眼睛一时痛的睁不开。南宫瑾本要一鼓作气刺死他,花吟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握住那双刃软剑折向一边,大吼一声,“走!”

南宫瑾虽眼不能视,却感到剑身被制,猛然抽开,花吟只觉得十指都要被削断了般的痛,旋即满手鲜血淋漓,染红她身前白衣。

乌丸猛恰在这时也反应过来,飞身扶住南宫瑾。他凶狠的瞪着花吟,目眦尽裂,“你刚才冲主子身上撒了什么?”

凤君默早先也闪身离开,但见花吟竟为了救他,徒手攥住白刃,也是骇的怔愣当场,没了反应。

南宫瑾此刻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力气一寸一寸的流逝,他低吼,“说。”

花吟惨白了脸,几近哀求的趴在地上,“大哥,你放了他吧,现在的你太不理智了,等你想清楚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杀了他!”南宫瑾咬牙切齿。

乌丸猛得令,二话不说就去擒凤君默。

花吟深知此刻的南宫瑾疯了,而乌丸猛从来就是一只疯狗,主子让咬谁他就咬谁,从来不问为什么,天生的杀人机器,凤君默之前与南宫瑾大战已然精疲力竭,如今再对上他,只有死路一条。花吟狠狠咬住下唇,根本没时间谋划以解眼前的危机,却是本能的一声大喊,“等等。”

乌丸猛因为那一声喊,身形倒是顿了一顿。

“我刚才撒的那□□是□□,若是大哥不在一个时辰内跟我回药庐,就会全身武功尽失,耳聋眼瞎。”花吟跪坐在地上,挺直腰背,冷着一张脸,掷地有声。

南宫瑾就在花吟面前,因此她很清楚的看到他整个身子猛的一颤。

“是吗?”他冷冷的盯着她,“一个时辰足够我宰了这个小子,猛!”

花吟出其不意,探手入怀,又是一瓶凉凉的液体撒在南宫身上,“此药只需一刻钟便能叫人七孔流血暴毙而亡,你能确定一刻钟之内能擒住凤君默,并杀了他?”她说这话,是冲着乌丸猛说的。

乌丸猛恨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时三刻就将花吟剁成肉酱,枉费主子一直以来对他信任有加,没成想他今日竟做出这种叛主之事。

南宫瑾怔怔的看着花吟,他虽然视线模糊,但她颤抖的剧烈,他自然看得出她的害怕,因为怒极他反而笑了,他说:“你竟为了他,要害我?”

花吟嘴唇颤抖,“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啊大哥。你有你的宏图大业要完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自毁长城,那是烈亲王世子,他的父亲手握大周大半兵权,那是足以和大金国抗衡的力量,您是心中有沟壑之人,不能因一时激怒做错了事啊。”她说的小声,尽量只够南宫瑾听到。

站在远处与凤君默偶尔对打几下的乌丸猛心中实在担心主子的安危,不时回头张望。心头暗骂,该死的无影无踪哪鬼混去了!!

南宫瑾缓缓伸出手摸上花吟的脸,感觉到她故作镇定的颤抖,他冷哼,“放他走。”

乌丸猛也不客气,直接将凤君默一掌打出老远,花吟虽下颌被制,但仍勉强看向凤君默。

凤君默深知花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更清楚,自己多待一刻,于花吟来说只是有害无益,现在四周还潜伏着南宫瑾的人,他耳聪目明听的清楚,他现在连保护自己都是问题,更匡论要带了她一起离开。

花吟见凤君默仍在犹豫,急的大喊,“走啊!”

凤君默不再犹豫,掉头飞快的消失在密林深处。

花吟见凤君默离开了这才放了心,微不可查的吁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何来的自信,他走了,你留下来就安全了?”南宫瑾自她的下颌摸上她细嫩的脖颈,缓缓收紧。

花吟的呼吸逐渐不畅,压榨般的疼瞬间蔓延至全身,尤其是肺部都快绞在了一起。南宫瑾嗜血的双眸就在眼前,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她悲哀的发现,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的。

乌丸猛见此情形,急上前,道:“主子,你身上的毒还没解呢!”就这样杀了他,谁给你解毒?

毒?要说她想毒杀自己,南宫瑾是不信的,且不说她没这个胆子,就是她一心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身上会随身携带致命的□□?然现在身上这寸寸失力的感觉,或许只是麻药吧。

但,还是觉得心痛的,因为她竟然为了维护别人,这般对自己。

失望……

好失望啊……

南宫瑾的眼里不容许背叛,越是放在心尖上的人,越是受不了哪怕一丝一毫的背叛,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她竟然为了护着那个人,对自己使出这样的手段。

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花吟觉得世界开始黑暗了,天旋地转,她不想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也没用,他那样的人,想杀死一个人,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么,只希望自己一时的冲动不会祸及家人,应该吧,她帮助过南宫金氏,帮过兰珠嬷嬷,帮过乌丸铃花……

时间仿似静止了一般,南宫瑾不断的收紧力道,手心里脆弱的触感如此的清晰,只需轻轻一拧,就能让她颈骨断裂,这么细嫩的脖子,只需轻轻一下。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慢慢消失,想到也许有那么一天,她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不再哭不再笑,不再与他说话胡搅蛮缠,亦如此刻躺在宝殿中,他的舅父一样。他的心,竟绞在一起般,痛得他喘不过来气。忽地,只见他猛的倾下身子,一口鲜血自嘴里吐了出来,握住花吟脖子的手也无力的松了下来。

乌丸猛惊骇万状,口内大骂,“你他妈的,真下、药了!”当即一脚当胸踢上花吟,直将她踢飞出去老远,好在无踪本就隐在暗处,几乎是本能反应远远的接住了。南宫瑾本要合上的眸子骤然大睁开来,他反握住乌丸猛扶住自己的手臂,五指如勾,恨不得掐进他的肉里,“不许伤他!”他只来得及说上这么一句,双眼一合,睡死了过去。麻药起效了。

南宫瑾心里清楚,他会吐血只是因为激怒攻心,血不归经。

花谦不会害他,怎会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