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新见凤君默过来了,忙双手左右开弓将两边的人拨开,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大哥怎么得空过来了?”凤君默不语,冷淡的哼了声。傅新只当凤君默在恼他荒废光阴没干正事,遂呼喝众人,该撵走的撵走,该喊去排戏的排戏。众人哄笑一声俱都做鸟兽散。

高良骏站在舞台上,手中捏着话本子,嘴里咿呀呀的念着台词,表情更是夸张的几欲突破天际。凤君默站在二楼看的直皱眉,冲傅新说:“先皇在你眼中就是这副德性?”

傅新面上无光,说:“皇祖母都说儿孙中就属你长的最像先皇,偏你又不愿意演,那我能怎么办?演技好的伶人身份低贱,出身好的就如高良骏那样的,他还是我千挑万选综合各方面因素最合适得了。唉,你都不知道为这部戏我愁的头发都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你活该!”凤君默没好气的训斥,头一偏,正看到花吟斜坐在舞台的一角,手中捧着话本子,盖了大半张脸,眉眼弯弯。他一怔,傅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没多想,说:“还真别说,这小子演女人的戏还挺在行,我现在突然有点儿明白了那会儿孙家的那位表少爷为何对他起色心了……”话没说完,却被凤君默狠瞪了一眼。

恰在此时,外头管事来报,说是裁缝店的李掌柜过来了,亲自送了订做的戏服。傅新大喜,忙连声喊,“快请!快请!”自己也提步迎了上去。

李掌柜带着三个徒弟,人手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捧着,俱都用罩布盖了。傅新一样样看去,口内啧啧称赞,没一会楼下排戏的公子哥儿听到消息,也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口内吆喝着都要试戏服。

傅新左打一下这个,右打一下那个,可都不管用。毕竟他这次排的戏角色人物都是大周的开国功臣,训练有素的伶人用不得,用得不是这个王侯家的公子就是那个大臣家的少爷。傅新是有心博太后一笑,用王侯公子也是希望不当之处那些老臣重臣不见怪,自然,最最重要的是能证明傅二爷编戏排戏的能力!

不一会,众人都七七八八的穿好了戏服,互相作揖,各自装做各自先人的模样,装腔作势的玩闹,

凤君默看他们闹的太过无形无状,忍不住出声制止道:“行了行了,都是诸位的先人,别太过分了。”

众人也就不敢再乱说了,突然一人拽起一条艳红的纱裙,乐呵呵的说:“这是花小神医的戏服吧,他人呢?怎么没见他来试戏服?”

众人哄闹,前后左右去寻,却见花吟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众人的身后,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高良骏眸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一把握住她的肩将她拖到众人中间,指着那条红裙道:“爱妃,快快换上,让孤瞧瞧合不合身。”

花吟连连摆手,“大冷的天,这裙子太薄了,”转眼一瞄看到一套军装,也是红色的,太后素喜着红装,她一看就知道也是她的戏服,忙一把抱在怀里,“要不我试这个吧。”

“不要,不要,”高良骏伸手就夺她怀中的军装,俩相拉扯,都是年轻人,一起哄就没个分寸,有急不可耐的已经上手去剥花吟身上的衣裳了。

花吟急的大喊,“凤君默,凤大哥,救命!”

其实不用她喊,凤君默已然拨开众人走到了人群中央,只是方才他犹豫了,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众人不再拉扯花吟,但傅新展开红裙拿在手里抖了抖,说:“迟早是要穿的,你快试试,刚好李掌柜也在这,让他看看,不合身拿去改。”

花吟不说话,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凤君默。

凤君默本是要阻止的,但是他突然就恶劣了,那天在花府这家伙是怎么说来着,跪在他面前求他往后不要当她是个女子,既然如此,现在这般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又是为何?他不说话,眼神也看向他处。众人没敢胡闹都是惧着凤君默,此刻见他不作声,仿若得到赦令一般,有人带头“啊呜”一声,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在花吟身上左拽右扯。

“等等……”人群中央的花吟突然大喊出声,她将自己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众人愣了愣,到底是停了手,她旋即上前一把将红裙抱在怀里,“我自己换,不过你们都不许偷看。”她这般说的时候,却是盯着凤君默看。

凤君默咳了一声,虽然他什么都没做,却无故生出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凤君默点点头,花吟嘟着嘴,将红裙夹在咯吱窝下就进了闲置的客房。

傅新心疼他的裙子,跟在后头喊,“你小子仔细点,弄坏了戏服你可要赔钱!”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又一盏茶过去了,众人虽然还在三三两两的闲话嗑瓜子,但明显的心不在焉。到底是少年心性,谁还没有个好奇心啊。

有人实在坐不住了,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吆喝起来了,“花大夫,花小神医,花少爷,花郎中,你好了没啊?”

屋内的花吟早就换好了衣裳,到底是没敢脱的太多,只脱了外衫,红色的裙子也是简单的披在身上,系带松松的打了个结。即便这样,对于一直以来只穿青灰色衣裳的她来说,也是大变样了,她肤色本就红润,穿上大红的衣裳后更衬得艳若朝霞。

有多少年没有做姑娘打扮了啊,毕竟是女孩子,心底深处的柔软,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呢,她坐在梳妆镜前有片刻的失神,鬼使神差的竟拿掉了经常戴在头上的方巾,再一拽绑住头发的缎带,旋即乌黑浓密的青丝铺满一肩,眉眼似乎也温婉起来了。

她忽然觉得答应傅新来演这个戏是个愚蠢的决定,如果这样旁人都看不出来她是女子的话,那么只能说他们都瞎了。

这般想着,花吟忙去拿系发的缎带,却被袖子不经意一打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突听的咣当一声响,花吟循声看去,只见高良骏正从大开的窗户爬进来,一条腿在里面一条腿还挂在外头,双眼瞪的牛眼一般。

“高良骏,你快下去,老子上不来了。”窗外有人大喊。

花吟反应过来,忙忙拿起方巾直接盖在头上。

“哈哈……”高良骏一跃而下,奔向花吟身边就抢方巾,“吓死小爷了,刚那一瞬小爷还误以为自己爬了谁家姑娘的闺房,行偷香窃玉之事呢。”

紧跟着爬上来的公子也是一愣,继而捂着肚子大笑,“没搞错吧!这一换衣服就一女人啊,过来,我摸摸,胸在哪儿呢?胸在哪儿?”

花吟此刻无比的庆幸自己裹了裹胸布,但经他一胡闹也是面红耳赤,面上染了愠怒。那公子被高良骏制住,也不好再闹。屋内的响动自然惊到了外头等候的人。

凤君默生怕这些人没个分寸玩笑开过头了,一马当先,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紧随其后的公子哥们一哄而上,到了门口,也都是同样的表情,愣住了。

花吟悔的肠穿肚烂,又不能躲闪羞涩反叫人生疑,只得故作厚脸皮的一甩长袖,摆出风情万种的模样,“如何?”

众人本在发怔,因她突然来这一下,陡然意识到他是男子,也不知谁带的头,张嘴伸舌做呕吐状,其他人也俱都效仿,一时间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花吟揽袖捂嘴轻笑,眼神一扫,穿过众人,独独看到凤君默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俩人目光对上,俱都是一震,花吟忙移开视线,冲傅新搔首弄姿道:“如何?傅二爷?可还满意?”

不得不承认花吟是极美的,美的绚丽,若不是如此,上一世的南宫瑾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她,美丽的棋子用起来也会赏心悦目一些不是?

“咳咳……”傅新咳嗽了几声,仿似是掩饰方才失神的尴尬,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想多看几眼,无关喜欢。

“现在看来,长的又太好了些,皇祖母年轻的时候可没这样妖。”傅新说。

花吟闻言大喜,“那我就不演了。”

“那可不行,整个大周就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男人啦!”傅新当即反对。

花吟撩了撩头发,状似很随意的开始解裙子的系带,“那既然衣服合身,我就换了啊。”

这下几乎是不用人说,所有人都不好意思起来,你推我搡的纷纷退出了房。也有出了房后感觉不对劲的,挠了挠后脑勺,想想又觉得理应如此,过分漂亮的事物,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之情。

花吟没有刻意去关房门,她知道这会儿不会再有人闯进来了,她心内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后脊都出了汗。花吟也没急着换衣服,而是走向窗口,屋外的雪停了,积的齐膝厚。她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凉意,却让人很舒服。花吟展颜一笑,伸了个大懒腰,胳膊都未放下,正要转身去换衣裳,陡然察觉到对面二楼的窗户开着,直直看去,就见南宫瑾长身玉立站在窗口,也不知站了多久,握着玄铁软扇的手骨节毕现,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竟是毫不掩饰的凌厉怒气,花吟只觉的脑子一空,已然吓的失去了反应。

楼下突然有人喊,“花满满!花满满!你看谁来了?”

花吟垂眸看去,就见花二郎不知何时站在了楼下,整个人还挂在郑西岭身上。

“西岭?”花吟失声叫出口,再抬头,对面的窗口已然空空如也,她压制住烦乱的心绪,不做他想,急急换了衣裳,推门而出。

屋外的人见她出来,俱都憋了一脸的笑。

“傅世子,我先回去了。”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凤君默惊觉,抬步跟上,似乎又觉得不妥,一面走一面说:“上回我教你的剑法,你练的怎么样了?”

但花吟并未听见,脚步如风,及至到了门口,花二郎郑西岭已然迎上了她,上前将她拉住。

凤君默前脚刚踏出沁园的大门,就见郑西岭一把将花吟虚抱在怀里,“满满,好久没见,好想你们!”

花吟也不避让,说:“我也挺想你的,这里冷,先回家说。”

也无需旁人介绍,凤君默偏就猜出来此人是谁了,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嘀咕着,“青梅竹马吧,未婚夫啊,原来他叫郑西岭啊。”

傅新从他身后站出来,拍了他一下,“大哥,看什么呢?”

那三人早已转了个弯走远,只余凌乱的脚印,凤君默没说话,折身走了,因为他感觉到了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