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正说宁半山这是心病,药石无力,这可唬到了宁家一众老小,宁夫人当下没将话听全就“嗷”的一声哭晕了过去。
姜义正张了张嘴,神色古怪,这才一鼓作气道:“宁老爷尽管派下人汤水精心伺候着,我想用不了几日令郎自会醒来。”
太医院院使都这般说了,宁老爷这心就算是放不下也要放下了,忙点头如捣蒜,拱手拜谢再三,又追问这“心病”到底是何心病?直问的姜义正想骂娘,他是来看病的,又不是那江湖术士,旁人的心思他如何能猜的?
宁家留饭,姜义正以太医院公务繁忙为由,推辞了。出了大门,姜义正四下逡巡,状似在找人,姜清源上前,“祖父,您找谁?”
姜义正本不愿说,想了想才问道:“方才那个花谦呢?没和我们一起出来?”
“之前我看他和宁大公子在一处说话,应该是还没出来,祖父找他有事?”
姜义正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回去吧。”
却说那花吟避开众人喊了宁一山借一步说话无非是絮絮叨叨的磨他快些将水仙儿给放了。
宁大公子也是为难,本来他未将水仙儿交由官府处置已是法外开恩,若是他再私下里将水仙儿给放了,爹娘那里怪罪下来,他倒还能应对一二,怕只怕他那个胡搅蛮缠的弟媳,若是被她纠缠上了,他只怕自己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后院又“嗷嗷”的嚎哭上了,宁一山不知出了什么事,疾步朝后院跑去,花吟也小跑跟上。
离的近了,虽然争吵的人混乱不堪,又带着哭腔,但好歹花吟是听明白了,原来宁夫人认定儿子的“心病”是云裳,说什么也要替儿子做回主,休了云裳这个泼辣克夫娘们。
这宁家人,除了宁半山被骄惯成了纨绔,其他人都还通情达理,尤其这宁夫人性子温柔贤淑,平日里极少与人脸红,也不作践儿媳妇,因此,云裳到了他们家,才作威作福了起来。都说为母则刚,宁夫人因为儿子的事终于爆发迁怒儿媳,动了真格,云裳这才有些怕了。
起先云裳还嘴硬,吵闹的凶,后来见公公不应声,大伯也不说话,就宁夫人冷着一张脸吩咐丫鬟婆子收拾二少奶奶的衣物送回娘家,这才开始服软。
花吟在一旁,心道这还得了,这俩夫妻还不彼此收好,要是分道扬镳了,不知又要害多少无辜人,忙忙上前劝阻。
但她一个外人随便干涉人家的家事,突不突兀啊!
果不其然,一个丫鬟突然开腔了,“这小大夫也真够可以的,处处帮着我们家二少奶奶,奇怪不奇怪啊。”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宁夫人神情一冷,宁老爷表情也变了。
云裳生怕名节受辱,登时就暴躁的跳了起来,一把推开花吟,“你滚!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花吟踉跄着后退两步,被人稳稳扶住,尚未定神,就见那人自她身后站出,挡在她身前,杀意毕现。
宁一山认识无影,知晓他是相府的护卫,当下忙打圆场,“一场误会,这位壮士莫要紧张。”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对花吟也勉强给不了好脸色,只下逐客令道:“花大夫托在下的事,待我兄弟好转后,我自不会多留她一日,花大夫走好,宁某就不远送了。”
花吟还想再说,念及宁半山未醒来之前一切都是枉然,只得叹了口气,道:“宁二公子的心病我会想法子医的,告辞。”言毕在无影的护送下,恹恹的离开了宁府。
花吟回了相府后,又有花家的人听说花吟受了伤派了花二郎过来探望,又有善堂的人过来以及平日里相熟的诸人关切问候,迎来送往,自不必细说。
却说,当夜花吟翻出《老邪笔记蛊虫篇》,又将一个陶壶自药庐的隐蔽处拿了出来。
“心病”,姜义正那样修习正经医术的没法医治,只能静观其变,但是她却有歪门邪道可以一试。
自她拿了鬼医老邪的《蛊虫篇》也有很长时间了,虽则做了诸多研究,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这次倒可以试一试。
自己体内有女王蛊,虽然现而今自己饲养的几个蛊虫都是寻常的雄蛊,但想达到彼此沟通心意的目的就成了,若是成了可治好宁半山,若是不成只要将这个雄蛊毒死在他体内就不妨事了。
花吟思前想后,生怕夜长梦多,水仙儿和云裳都有变数,暗下决心,一掌击上桌面,道了句,“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嘭”的一声推开。
转眼间来人就坐到了她对面,花吟收拾蛊虫不及,面色骤变。
俩人不是旁人真是南宫瑾,虽然他也会来药庐找花吟,但绝少有过这种不敲门直接闯入的。
花吟因为太过紧张,并未留意到他状态不对,只紧张的问,“大哥,你这是干吗?”
南宫瑾浑身僵冷,“我……”眸色一转,瞧见那陶罐,又听里头传来不寻常的声响,拿至眼前一看,神色就变了,“蛊虫?你居然养蛊虫?”
“我养蛊只是为了研究如何治病救人,大哥曾调查过我攻邪派,当知道我攻邪并不是简单的如姜家那一脉,只论正经医道,而是亦正亦邪,我……”
“嘭”的一声,南宫瑾打翻桌上的茶壶,头一歪,倒在桌上。
花吟受了惊吓,噌的站起身,“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手一触及南宫瑾的皮肤就明白过来了。
寒若冰,僵似木,可不又是犯病了。
花吟慌慌的抱住他,奈何他身长体重,花吟毕竟是女子气力不足,虽勉强抱起他,但东倒西歪,几次三番险些又跌倒。花吟深知南宫脾性,知他自尊心极强,这样无力的他最恨被人看到,因此也不敢叫人帮忙,只跌跌撞撞一步三挪好歹将他扶到了床上。放下南宫瑾的同时,花吟也随同他一起滚落在了床上,她本想起身,奈何肩头被南宫瑾扣紧,动弹不得。
“大哥,你放手,我去给你准备熏蒸的草药。”
但是扣住她肩头的手虽动了动,却未松手,花吟心下不解,勉强抬起头,见南宫瑾一脸痛苦之色,牙关紧咬,二人目光相对,花吟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不是不想松,而是他五指关节僵硬,想松松不得。
花吟生怕他又生出自轻自贱的绝望情绪,费了些气力从他身下将自己被压住的手腾出来,慢慢捧上他的脸,也不说话,一遍又一遍的顺他紧缩的眉头。两相无言,直到花吟察觉到自己可以动弹,这才一咕噜从他身上爬起,撩起被子将他盖好,又将纱帐垂了下来,挡住床上的南宫瑾,这才撸了袖子,快步朝放了草药的库房跑去。
不一刻,屋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很快,丫鬟婆子们烧好了热水,花吟又叫无影将她原本放在屋内正中的圆桌挪开,放了一个巨大的浴桶。众人也不多话,只照做了,花吟又点了熏香,待一切准备妥当,便让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花吟关严实了门窗,屋内燃了炭炉,炉内烧着水,她热的一脸的汗,随手在脸上抹了把,掀开纱帐。床上南宫瑾睁着眼,嘴唇微颤,整张脸痛苦的甚至有些扭曲。她不说话,上手直接解他身上的衣裳。
待外衫褪尽,轮到内衣裤时,她顿住了,以前她虽帮他熏蒸,也近身伺候,但都是他自己在屏风后脱了衣裳,入了浴桶后,她才转过脸为他施针。虽时有目光扫到不该看的,但这会儿亲自将他脱干净,心情又颇不一样。
不过花吟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会,很快,她调整了心态,暗念了句,“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南无阿弥陀佛。”心一横,将他的衣衫脱尽。做完这些也不给自己时间胡想,拽起他架在肩头,一步步朝浴桶挪去。好在南宫瑾虽然肢体僵硬,但并不是全然的废人一个,他挨的苦受得住疼,恨恨心,也能使得上力,入了浴桶后,花吟将拿过药箱,取出针灸,摊开,直到她将第一根银针刺入他的穴位,听到他“嗯”了一声,她放松下来,这才察觉自己的脸火烧般的烫,花吟用针娴熟,一手捻着针灸找穴位,一手摸了摸脸,又摸向脖子和耳根,都烫的很,心中暗自庆幸,这屋内本就闷热,若不然叫南宫瑾看见她这幅面容,那她真是羞耻的无从解释了。
半个时辰后,南宫瑾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当他再看向花吟时,眸中又多了别样情绪,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或许无法理解,但他清晰的感觉到,有种叫做“依恋”的情感已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经过方才的紧张,花吟疲惫不堪,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仍旧手里忙活着替他洗头发,她也是纯粹的没事找事,见他头发打湿了,自己的事也忙完了,刚好炉内的水开了,便径自解开他的发髻,将他的头发给洗了。
“你将那本笔记拿给我看看。”南宫瑾舒服的靠在桶沿,突然说。
花吟困倦不堪,闻言也不过心,嗡嗡道:“什么笔记?”
“就是方才我一进屋,你正在看的,我匆匆一瞥,似乎是关于蛊虫的。”
花吟心头一惊,睡意全无,手上也没了轻重,扯了南宫瑾的头发。
南宫瑾疼的微皱了眉头,轻笑道:“莫不是心中有鬼?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花吟坐在他背后,无关郁闷的都快纠成了一团,嘴上却故作轻松道:“有什么怕你看的,我在大哥面前就是一张白纸,大哥想知道什么,我从不瞒大哥。”言毕,利落的站起,从屉子内取出那本《蛊虫篇》。
她背着南宫瑾,攥着《蛊虫篇》的手紧了紧,但还是闭了闭眼,又睁开,面上笑意满满,满不在乎的将书递到了南宫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