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南宫瑾是花吟不曾见过的,恬淡而平易近人,她甚至天马行空的想,若是他肯放下这满身的仇怨,专心研究厨艺,亦如她痴迷医学一般,或许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大厨也说不定,她记得他亲手做的寿面味道鲜美的让人唇齿留香,眼前的烤肉也是,即使没有吃到嘴里,光闻味道就让人食欲大振了。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且莫名其妙生出一股膈应的情绪来。花吟不解的咬住嘴唇,凝神细想,也就那么一瞬,仿若灵光乍现,她陡然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这不就是……他噩梦里那些妖魔鬼怪烤人肉的手法!!

“尝尝?”

“啊!”

花吟的一声惊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傅新以为出了什么事疾步跑了来,眼里见到的不过就是南宫瑾将一块烤好的肉递到花吟面前而已,而后者却神情夸张,一脸惊骇。傅新不明所以,但出于喜恶的本能,他还是急吼吼的打抱不平道:“南宫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明明知道花大夫是代发修行的出家人,居然还干出逼迫出家人吃肉这种天理不容的大罪!”

大周人信鬼神,敬僧侣,傅新这番义正辞严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若说他的指责里没有挟私带怨的成分在里头,恐怕也没人会相信的。

南宫瑾没有理睬傅新,目光独独落在花吟身上,眸色仍是暖的,但面上原本的浅笑却渐渐不大好看起来。

花吟生怕战火升级忙抓起面前的碗碟接过烤肉,腆着脸卖蠢打圆场。不经意间的一瞥,与看向这边的孙三小姐的视线对上,花吟心头一突,想起之前种种,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乌云密布了起来。

好在他二人都没有争斗的心,又有花吟尽职尽责的搬台阶,傅新自觉没意思,气哼哼的走开了。临走之前他还意味深长的看了花吟一眼,眼神愤愤,仿若在说:“你小子有病吧!受虐狂吧!我这么帮你,你非但不站在我这边还两边卖好!你小子什么心思啊?真是有病!”

送走了傅大爷,花吟小心翼翼的看向南宫瑾,见他面上淡淡的,无甚情绪的模样。

“大哥?”花吟怯怯的喊。

南宫瑾抬头看她,眸色不变。

花吟舒了一口气,但嘴上仍是不放心的问,“是我怂恿你来的,让你不开心了,你可是恼我了?”

南宫瑾向她伸出手,花吟往前走了一步,他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俩人面对着火光,过了好一会,南宫瑾才极轻极淡的低吟了句,“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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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三个男人凑一起,那就是一部风花雪月史了。

凤君默从一角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三位世家公子窝在一处闲言碎语。

一个说:“我敢打赌南宫瑾和那个小大夫之间肯定有问题。”

另一个附和,“想不到南宫大人那般的风采气度竟有这种嗜好。唉,怎么天下间的美人都被他一个人给占尽了啊,且不说醉满楼的天仙儿素锦,就这眼前的虽然是个男儿身,却也是如花似玉啊,若是生在勾栏苑,悉心培养一番,将来保不齐也是一方妖物,艳冠金华啊!还有那镇国公府的……”说道这儿他表情有些夸张的捂住嘴脸,一副懊恼失言的模样。

但话说一半留一半从来只会让人心痒难耐益发要刨根问底,况众人都知道这位凤家宗亲郡王之子是出了名的喜欢故弄玄虚以彰显自己比旁人懂的多,在旁人的追问下获得自我满足感和膨胀感,而他说的话虽十有□□都是捕风捉影来的,但八卦的娱乐性却是少不了的,于是,在场的二人倒也给面子,追问起来。他看吊足了二人的胃口,这才慢悠悠又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说啊,丞相府有意和镇国公府结亲。”

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其中一人只疑惑的“咦”了声,“那我怎么听说烈亲王府也想和镇国公府结亲啊。”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关心的是孙三小姐这朵大周第一姝到底会花落谁家,呵呵……烈亲王、南宫丞相,一武一文,堪称我大周的两块基石,他二人虽平日并不多亲慕,却也彼此敬重,朝堂上偶有争执却无激烈冲突。你们说若是他二人因为子女的婚事被有心人利用闹翻了脸,那大周的江山是不是也要跟着动荡一下下了,到那时……”凤景胜有意显摆自己的先见之明,说的话却露骨的让其他两人变了脸色。

话说这二人虽喜好风月,背地里说长道短论人是非,但毕竟是世家出身,并不蠢,嘴里零零碎碎八卦点无关紧要的奇闻秘辛也就罢了,真要论到朝纲,那就不敢多言一字了。

那凤景胜还要再说,其中一人一手揽住他的肩头,扯开话题道:“今日只论玩乐,不说其他,走走走,那边吃肉喝酒去!”

那三人越走越远,凤君默这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眸色深沉的盯着那几人远去的方向。

方才那大放厥词的凤景胜是城南逍遥侯独子,此人生来愚钝,说话更是不经大脑,却自诩“大智若愚”,自号“若愚公子”。旁人顾念他的身份,倒也给他几分面子。

因是同宗,凤君默不忍本家人被外姓人看不起,因此才会容忍像他这样的人进入自己的圈子,平日里对他也颇为照顾。况父亲也常与他说,逍遥侯虽如今不问政事,只顾求仙问道,年轻时却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心思缜密,能言善辩。凤君默早年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在他的印象里逍遥侯却是个寡言少语之人,眸子里透出的光隐约能看得出深沉的心机。

如今这个素来蠢头蠢脑的凤景胜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言论,由不得凤君默不多想一层了。

若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真有挑拨烈亲王府与丞相府的打算,恐怕他们要失望了,他凤君默虽自琼花宴后对三小姐仰慕之极,但也仅限她的才华,并无男女之意。对于烈亲王府和镇国公府结亲这事,若是他并无心上人,这桩婚事他是无所谓的。毕竟男子成年娶妻生子天经地义。用他父母的话说两家门当户对,他二人又郎才女貌志趣相投,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况三小姐素有贤名,将来王府交到她手上,他也放心。相对的,他也能做到爱护妻儿,担得起撑起整个王府门楣的重任。

只不过,人活一世总会出些变数,如果南宫瑾对三小姐有意的话,他倒是很愿意成人之美,更何况他自己……

凤君默在不显眼的角落想着心事,眼睛不经意间的一扫,便看到了花吟,还有……南宫瑾。

他二人坐在一处,一个烤肉,一个发呆,也没有言语交流。可就是那样,却平白让人生出一股“亲密无间”之感。

凤君默暗暗捏紧拳头又松开,朝他二人走去。

走的近了,凤君默笑言,“南宫兄好手艺,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南宫瑾反应不大,花吟倒是笑脸迎上,起身谦让,“世子爷,请坐。”转而又自然的从南宫瑾手中拿过匕首切了一块烤肉递给凤君默,热络道:“世子爷,您尝尝。”

凤君默匆忙接过时无意间握到花吟的手,微微一愣,有些些失神,花吟似有所感,有些僵硬的抽回手,凤君默旋即回神,收敛情绪,讪讪一笑。

南宫瑾全程冷眼旁观,品出几分古怪,却也没多言。花吟转身看他时,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烤肉,花吟心头一松,吐出一口气,将匕首塞回他的手里。

凤君默因方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再看花吟一眼,转而与南宫瑾交谈起来,因是朝堂政事,经世治国之道,不一刻又有一些人围了过来,花吟自觉不感兴趣,便悄悄的离开了。才走了几步路,就被个小丫鬟给拦住了去路,花吟只顿了下,便猜出是谁要找她了,也不多话,只闷头跟着小丫鬟后面走。

果不其然,那皎洁的月下亭亭玉立的人可不就是孙三小姐。小丫鬟远远的站住,朝花吟做了个请的手势,花吟便独自朝三小姐走去,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步子,拱手作揖,“三小姐,人多嘴杂,现下找花某说话恐怕时机不大好吧。”

孙三小姐噗嗤一笑,“我今日会来此就是奔着你来的,若是此时再不寻你将话说个明白,待明日回了城,花大小姐还肯赏脸与我一叙?”

花吟哑然,满心惶恐面上却强自镇定:“那长话短说,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小姐又是一笑,“若是叫旁人看了去,我为了保全闺誉,恐怕只有将你是女儿家的身份说出去了。”

“你!”花吟惊怒交加,面上白了几分,重重一叹,“三小姐!”

孙三小姐收了笑,面上的神色郑重起来,“果然……之前我也只是怀疑,但几番试探下来……”孙三小姐朝她倾身一拜,“花大小姐,方才得罪了。”

花吟吃惊的张了张嘴,懊恼已来不及,孙三小姐却上前一步拉住花吟的手,轻喊了声,“姐姐。”

论理孙三小姐还比花吟长一岁,她这般唤她,只为抬举花吟之意。

“姐姐,小妹无意道破姐姐的秘密,只因我苦思不解为何姐姐不允我与花……往来,现下我也明白姐姐的顾虑了,小妹感激不尽,但还请……还请姐姐放宽心,允我能继续叨扰府上。”

“……”花吟不知该如何反应,面上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