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花妖幻化之舞。

此舞之精髓——花有多娇,人就有多媚。

只不过那一世的琼花宴上,花吟更多的是工于技巧,以复杂精妙的舞蹈动作取胜,而刻意隐藏了花妖的媚。

一是因为那样的场合,舞的太媚不够庄重,二是因为普天之下,她只想在她唯一心爱的男子面前尽情舞蹈,旁人不配!

只可惜啊……

琴音骤歇,三郎不满道:“你怎么又发起呆了?”

花吟回神,双手搓了搓胳膊,皱眉道:“你不知道你姐来葵水了吗?天这样冷,又叫我穿这么少,真不知道咱俩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比之我替你所受的侮辱又如何?”

“好啦,”花吟无奈,况,她也的确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取暖,旋即摆好姿势,当她的胳膊还能扭动出波浪一般的弧度时,她自己都吓到了。

自从上一次她写出与凤君默一般无二的字后,她就隐约反应过来一件事,即使上一世的诸多技艺,她这一世刻意遗忘,疏于练习,但是她身体的记忆近乎到了可怕的地步。

方才她还在想自己四肢僵硬,恐怕会跳的不伦不类,但当她摆开架势,她就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能跳好这支舞,而且是以她最好状态的水平。

琴声铮铮,三郎并未给她过多思考时间,花吟闭了眼,宛若一株艳丽的花骨朵般慢慢舒展开来。一瞬间的变身,美的激荡人心。

三郎眸子动了下,指下琴音流畅,倾泻而下。

圆桌虽大,但她只允许自己的双脚勉强立在那方寸之地,似暖风拂过,似春暖花开,那株花骨朵被春唤醒,抖开了花苞,而后“铮”的一声,乍然盛开。

她睁了眼,当真是花妖转世一般,眸中流光溢彩,妍丽妖娆。

那一腾一跃间,尽显花妖初临人世的纯真喜悦兴奋,她立于枝头,花心翩翩起舞。又仿似她修行不够,无法离开花枝,因此竭力的挣脱束缚,迫切的渴望翱翔于四海天际。

三郎仿似真的看到了花妖,他未曾想自己谱的曲子竟与姐姐所跳之舞不谋而合,心中畅快可想而知,那曲调几乎是不用多想的,自然而然的就自指间流出。

方寸之地,舞出千百种变化,可不是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及至最后,花妖终于挣脱束缚,幻化成精,凌空飞天之前,背对抚琴之人,回眸勾魂一笑。

三郎心头一颤,铮的一声,差点断弦。

花吟心头大乐,正待戏谑三郎几句。

突听有人“哎哟”一声,紧接着瓦砾自对面屋顶上哗啦啦砸了下来,同时一人自上头摔了下来。

花吟圆睁了眼睛。

岂料上头又有人说话,“呀!被发现了!”

另一道女声响起,“发现了又怎样!嗨!花满满!”

花吟抬头看向屋顶,就见小郡主风佳音正小心翼翼的从屋顶上往下爬,傅新躲不过,只得冒出了头,而后抱着小郡主从屋顶跳了下来。

而那早先摔在地上的不是旁人,竟是宁半山!

花府人少,又没有护院家丁,更没有喂养恶犬,若是有人存了心想翻墙进来倒还是挺容易的。

那宁半山害了相思病,整日家里茶饭不思,一时情难自禁,就生出了翻墙头会佳人的龌龊念头。而傅新则是之前被凤君默呵斥了后,心中不是滋味,思来想去便想来探望探望三郎,可刚出了门就被小郡主缠上了。

傅新思量着自己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过去,怕三郎心里不痛快,不给自己好脸,面上挂不住,于是决定先偷偷进去看看三郎现在怎么个状态,若是好啦,他就登门拜访。若是他心情不好,那傅新就偷偷撤了,死也不去触这大霉头。

于是傅新小郡主二人翻墙头进了花府后,先是去了花家少爷们住的院子,但没见到人,后来小郡主拉着傅新说要去找花大小姐。

傅新觉得不妥,本不想干,但耐不住小郡主跟他磨。

二人循着琴音很容易找到了花大小姐的住所,尚未爬上去,就见屋顶上头还趴着一个登徒子。

傅新登时正义感爆棚,悄悄爬了上去,正要一脚将那登徒子从屋顶踹下去,可刚一露头瞧见院子内的情景就不自觉呆住了。

小郡主紧随其后,旋即也安静了。

三人各怀心思互不干扰的趴在屋顶,直到曲终舞歇,花妖那最后勾魂摄魄的回眸一笑杀伤力巨大。

宁半山仿似一颗心被挖去了般,“哎呦”一声,眼看着就要滑下去,傅新回神,也是好心拉了他一把,结果使过了力,竟然将宁半山从屋顶直接拽下了院子。

几人面面相觑,小郡主最先兴奋的跳了起来,冲上前,想一把抱住花吟,却又不好意思,喜的面上发红,又自惭形愧般的扯着衣角,“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么美的人?你到底是妖还是人啊?”

花吟不自觉略略睁大了眼,多么奇妙啊,她上一世与小郡主结识就是在琼花宴上,到时她跳完“妖娆”后,小郡主几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后来她和小郡主顺理成章的做了好姐妹。不过那时她有任务在身,那就是暗中捣鬼拆散小郡主和傅新,从而撮合小郡主与南宫瑾。那时她只道南宫瑾或许是喜欢小郡主的,后来经历了那场梦境,她才明白过来,南宫瑾那样的身子根本不可能喜欢任何人,他要的不过是烈亲王以及晋安王的兵权,还有替自己的亲舅舅报仇(虽然烈亲王确实是误杀,可他毕竟杀了南宫元)。而烈亲王在小郡主扬言与傅新决裂后,那般痛快的将小郡主许了南宫瑾又何尝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傅新不好意思朝花吟看,转头就去找三郎,却见三郎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曲谱里,傅新瞧三郎看去,直觉哪里不一样,上前说了两三句客套话,三郎却全无反应。傅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三郎突然一抬头,而后抱着古筝就回了房,嘴里念念有词,前脚刚进门,后脚一踢,合了门,再上了门栓,全然不管外头的人,一门心思的谱自己的曲子去了。

小郡主热情巴巴的还想找花吟说话,花吟生怕自己露出马脚,用一只袖子挡住脸,冷冷的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是请尽快离开我的院子,否则我可要叫人了。”

那头宁半山摔的不轻,趴在地上,苦哈哈的喊,“花妹妹……”

花吟不再多说一句,一甩袖子,气质凛然的转身走了,随便进了一间房,而后一关门,插上门栓。

进了里头后,花吟仪态全无,懊恼的双拳紧握,悔的发抖,转而又悄无声息的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

傅新也自觉失礼,拉了小郡主就要走,小郡主垮着脸,遗憾的不得了,一步三回头。

傅新刚走两步,回头拽起宁半山的一条腿,拉着就往外拖,然后几人又原路返回了,只不过宁半山全程不在状态,挨了傅新不少打,此话暂且揭过不提。

次日,花吟早起,上过茅房后,顿觉神清气爽,走路带风,全然不似之前几天踩着莲花步子小心翼翼,而她的那颗女儿心也随着她的葵水一般,荡然无存了。

不过她也存了一桩心事,那就是家里连个护院的都没有,也太不安全了,鉴于出了顾青书那档子事,花吟深深的觉得她有义务将三弟给保护起来。

花吟思量着要去武官雇几个惯能摔打的武夫,岂料她刚出了花府的大门就被在门口候了许久的宁半山给拦住了。

花吟看到他就烦,宁半山却腆着脸,一口一个大兄弟好。

花吟左突右撞,急的团团转,道:“我姐姐许过人家了你可知?而且她尚未及荆,你这么一个老男人纠缠她,你好意思?”

宁半山指了指自己,他也才刚刚十八岁啊!

花吟被宁半山缠了一路,也听了他一路鬼话,例如没及荆没关系,他可以等。还有订婚也没关系,大不了赔那户人家些银子,再给那人买七房八房小妾,不管需要多少银子全部他来出。又听他诉苦道,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啊,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不经历过的不知道,原来爱情来了,真的可以叫人疯狂。

花吟被恶心的不得了,正巧有辆大马车从边上过,马车上的人掀开了帘子,一见花吟喜的忙朝她招手。

花吟一看竟是翠绿,当即伸出两指朝着宁半山的眼睛就是一戳,“去死吧!”而后一纵身就跳上了翠绿的马车。

马车上还坐着莺哥,一见是三郎,先是一喜,而后一怒,扬起小拳头就朝她身上打,“你是谁呀?登徒子!我们小姐的马车也是你想坐就能坐的?自打我们从花府搬走后,你主动来看过我们一次?你这般没良心现在又是做什么?”

花吟被打的还手不得,只得连连喊,“好姐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莺哥噗嗤一声笑了,道:“我这段时间在街上走,听说了你和花大小姐不少事,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俩是同胞双生子,怎么就差那么多!大小姐芳名远播,人人都在传她才貌双绝。听到你的全都是些混账事,要不你混在窑子里,要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厮混。要么就是你给牢头们看那不知廉耻的病!还有我听说你犯了事被衙门给抓了两回,哎,你怎么就这么本事呢!”

转眼到了孙府,花吟刚要跳下车离开,翠绿却一把捉住了她,比着手势意思是想请她进去说话。

但逢年过节的,花吟总不能空手拜访孙老爷啊。

翠绿笑着比划道:这里平时就她一个住,大伯父不常住这,而这一个月来大伯父忙的不可开交,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莺哥不耐烦,拽了花吟一把,“一个大男人怎么娘们兮兮的,叫你进去就进去,费什么话!”

花吟真是怕极了莺哥,闻言只得老实的走了进去。

进了二门,听到里头传来丝竹管弦之声,花吟听着异常熟悉,不自觉就往那处走去,莺哥忙掐着她的胳膊又将她拉了回来,凶道:“你干嘛呀?小姐的院子在那边!那头住的是府里的贵客,平常我们要是往那边多走一步都要挨骂的,你少给我们惹事!”

花吟又是点头哈腰的冲莺哥赔礼,转而随着翠绿去了她的院子,尚未进去,刚弄出点动静,就听到里头传来凶狠的狗吠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