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花大义大惊,陡然一声暴喝,“什么人!”惊的几个郎中手一抖,花吟也跟着心头一颤,但她反应敏锐,一把抱住了就要动手赶人的花大义,急喊道:“爹爹,等等。”
花大义被花吟绊住了脚步,少不得又要拉扯言语一番。也就这片刻的功夫,那位老者已然从几位正搞不清状况兀自发愣的郎中手里接过了花勇的伤腿,两手上下捏了一遍,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而后只听“咔嚓”一声闷响,花勇慢了半拍痛呼了声。
花大义再不管花吟的拉扯,大步迈过去,一把拎起老者的衣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是什么人!”
此时花吟就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花大义身上,一见爹爹如此,又忙去拽他的胳膊,急的都快哭了,“爹,你快放手!你干什么呀你!”
那老者轻蔑的睨了花大义一眼,或许是因为衣领勒的紧了,竟咳嗽了几声,却动也不动。
恰在此时花勇喊出了声,“爹,您快放了老先生,我感觉好多了……”
花大义看向花勇,只见他面上没了痛苦之色,竟还动了动那条断了得伤腿,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痛了。”
花大义这一看又听花勇这般说,不自觉松了手,面上凝了愧色。
老人又咳了几声,朝花勇厉声呵斥道:“别乱动,你这条腿还要不要了!”
花勇那条腿不仅折了,而且小腿部分划拉出了一条七寸多长的口子,因为之前腿骨尚未接好,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可毕竟伤口还裂着,只要稍微动作幅度大些就有血渗出。而此刻花勇的面色虽没之前那么扭曲了,但仍旧苍白的吓人。
话说那老者骂完后,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而是慢条斯理的走到郎中的小药箱前,倒了一点药酒在手心搓了搓。众人俱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有郎中上前斗胆查看了花勇的那条伤腿。估计方才花勇被这几个郎中折腾的狠了,那郎中只稍微摸了下他的腿,他立刻就喊上了,“别动!”
郎中吓了一跳,忙缩了手。而那老者擦完药酒后,又看向小桌子上的一杯茶,揭开一看,见满满的一杯,看样子不曾动过,也不管已然凉透,一扬脖子就喝了个精光,而后竟东看看西瞅瞅起来。
众人候了半天都不见老者再有其他举动,花大义终是不耐,抱拳向老人恭敬的赔不是道:“老先生,花某粗人,方才多有得罪,请老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我儿这伤腿治好,我花大义愿做牛做马报答先生大恩大德。”
老人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想给我当牛做马的多了去了,我又不差你这一头。”
花大义面上尴尬,又是躬身深深一拜,“老先生,花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先生是世外高人,花某……”
“照你这意思,我要不是有几分本事,你就要照我脸上轮拳头了?”
花大义红了老脸,半晌无言以对。
倒是同在屋内的一个花家管事开了腔,“这位老人家,您这话过了,恐怕您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我们老爷可是幺姑郡出了名的大善人,您就算……”
“闭嘴,我没跟你说话!”老人硬邦邦的打断他。
管事气的涨紫了脸,哼哼了两声,想回嘴,见花大义朝他使眼色,只得忍着怒气低下了头。
原本又吵又闹的屋子瞬间安静的诡异,花吟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眼那位老者,最后将眼神钉在大哥身上,顿了顿又重新看向老者,脆生生的问道:“爷爷,我大哥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老人古怪的看了花吟一眼,“我不是你爷爷,别这么叫我。”
众目睽睽之下,老人回的这般不客气,花吟却毫无羞赧之色,继而又道:“当然,我爷爷姓花。
老人不免又多看了花吟一眼,只是他面容严肃,让人猜不透他是何心思。
花吟见他又不说话了,暗道这老人家脾性古怪,软硬不吃,再这般拖延下去,恐对大哥不利。灵机一动,也不再求老人,而是转头看向在场的其他三位郎中,躬身一拜道:“求各位叔伯一定要救救我大哥。”
郎中们一愣,纷纷回礼,“岂敢,岂敢,三少爷言重了。”而后却又看向那位一看就知道医术高超的老人,迟迟不敢下手。
花吟拉了其中一位,说了好些恭维话,看也不看那老人。
那郎中被恭维的不好意思,只得应下了,继而从药箱里拿了东西,手尚未碰上花勇,就被老人不耐烦的喊住了,“你干嘛?他的腿尚未缝合伤口,又没有固定,你乱用什么药!想害死他啊!庸医!”
那郎中手一顿,气的八字小胡子乱颤,可技不如人又不好发作。而花吟却恍若没听见那老人说话一般,又道:“秦叔叔,您别理他,他不过是凑巧会接个骨而已,其他一无所知,您继续……”
“你这臭丫头!竟敢毁我名声!”老人果然经不得激,一气之下一蹦三尺高。
“你要真有本事,何惧我毁你名声?只有沽名钓誉者才惧这虚名被毁!”花吟掷地有声道。
老人顿了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念了句,“好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
花大义听的清楚明白,脸色都变了,忙说:“老先生误会了,我这儿子虽然生的唇红齿白,可确确实实是个小子。”言毕便揽了花吟在身后。
其实花大义完全不必这般,在场的人也不会误会。幺姑郡的老小谁不知道花府有对双生子就跟个金童玉女似的,漂亮的紧。而且上几个月前,花吟没生病前常扮作花三郎胡跑,许多人都见过她,这四乡八邻的断断不会想到花老爷会纵容女儿做出女扮男装这种有损闺誉的事。所以说,做贼心虚这种事啊,常常都会干出不打自招这种蠢事。
且说花吟虽被花大义揽在身后,仍旧不饶人的叫嚣道:“你这老人家好没道理,我大哥虽折了腿本也没求你治他,偏你巴巴的跑来,非要搀一脚,现在这伤治到一半说恼就恼了,让我家请的这些大夫也插手不得。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要插这一手,现在弄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全怪你!都怪你!”
老人怒急反乐,擦了擦手道:“我派门规有三不医:凡我看不顺眼者不医,对我动手者不医,疑我医术者不医。你爹刚才对我动手,你继而又疑我医术,你们父子俩已犯了我派两条门规,我要是再医你大哥,岂不坏了我派的规矩?”
花吟暗道了声,“好个古怪的门规,怕不是这老头胡编出来唬我的吧。”正思量间,老人又说话了,“但是念在你白天救我一命的份上,我还你这个人情,但是我派的规矩决计是不能破的。”
花吟闻言脸一垮,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嘛。岂料老人突然画风一转,“丫头,你针线怎么样?”
花大义又插话,“他是男孩!”
花吟不知何意,只得老实答道:“勉强凑合吧。”
老人默了默,而后点了点头,突地一抬头,冲花大义道:“你带着他们都出去,只让这个臭丫头留下。”
“是臭小子,”花大义仍旧不放弃纠正,却也听话的清了场,他原本也想留下,却被老人以不喜外人在场偷师为由给关在了门外。
老人在那些郎中留下的药箱内翻找了会,而后捻出针线,叫花吟先卷了袖子,再叫她用药酒净了手,继而唤她穿了针线,道:“得快点了,我封住他身上的几处痛穴也有些时候了,再过一会,就算我不拔了那几根银针,他的穴道也会自行冲开,到时候你要是没结束,他可就有得痛了。”
花吟正不解其意,老人却往花勇床边上的椅子上一靠,呵斥道:“你还傻站在那干嘛?缝啊!”
花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叫自己用针线给大哥缝伤口,刚说了个“我不……”,就被老头子朝脑门上狠狠给了一个暴栗。
花吟被打的那叫一个疼啊,想翻白眼瞪他,最后还是忍下了,手上颤了颤,一想到针线在大哥的皮肉间穿梭,自己先受不了的牙齿都开始发冷了。
此时一直闷不吭声许久的花勇说话了,“满满别怕,大哥信你!你只管放心缝去,就当大哥的腿是块帕子。”言毕勉强笑了笑,企图缓解花吟的紧张。
花吟听了这话,深吸一口气,闭了眼默念了句,“我已经对不起大哥一次了,这次是上天怜我,给了我一次赎罪了机会,我可不能再搞砸了。”这般一想,再睁眼时,眼底沉静宛若深潭,脑内完全摒除杂念,询问道:“老先生,请问这皮肉该怎么个缝法?可有什么讲究?”
老者见她神态跟方才大不一样,暗暗吃了一惊,倒认真的跟她讲解了起来。
花吟听的认真,而后照做了一遍。
花吟第一次做这种血腥之事,能不心颤发抖已属难得,且她刚开始的确手法生疏了些,但也就那么几针,后头越来越娴熟,直至最后一针,剪了线头,老人看她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这之后,花吟又在老人的吩咐下给大哥上了创伤药,继而包扎了伤口,固定了夹板,直至她做完这些,虽然她自己没察觉到可她已经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临了,花勇虽然仍旧惨白着一张脸,但面上带笑,“满满,你做的很好,大哥谢谢你了。”
“大哥,”花吟鼻头一酸,颤着声音道:“你可不要瘸了。不过你放心,就算你瘸了,你也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大哥!我永远以你为骄傲!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拖累你了,一定叫你好好的活着,让你幸福!”
花勇听的莫名其妙,最后只得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以温柔一笑。
一旁的老者早听的不耐烦,又凶巴巴的呵斥道:“废话说了一大堆有个屁用啊!你要是不赶紧着去熬药,可就好的不灵坏的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