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三的消息让姜田大吃一惊,不过也就只停留在了吃惊的程度,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郑成功的真实身份算是终极版的无间道,虽然搞不清楚国姓爷究竟吃错了什么药,更不清楚张韬和他算不算是意气相投而擦出了某种火花,反正郑家来做生意并不算是太奇怪。因为仅凭一个还没有开发的台湾岛,若是能够反清复明那才是开玩笑呢。想当年常凯申抱着大把的黄金,买着美国武器,利用着日本人留下的工业条件,都只能看着海峡望洋兴叹,更何况是这年头满是原始雨林和土著的台湾。而郑家从郑芝龙开始,就靠着与日本进行贸易来维持自己的海上帝国,现在若是开发出了渤海航线,那它这个中转商的利润可就所剩无几了。再说正好也可以利用这种掩护来补充岛上的物资,反正到时候船只出了渤海,究竟是向东去日本还是南下去台湾,就没人管得着了。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姜田恢复了平静,然后假意装作很在意的样子,询问了一些郑家可能进行的贸易商品,同时也就掌握了日本最需要的大宗商品~~是什么。而平三还以为这个中国高官真的是想卡郑家脖子,好排除掉自己这个竞争对手,所以解释起来也是不遗余力,甚至不止一次的表现出打算垄断某些商品的意思。
“这件事我一人做不了主,你且宽心,中华是不会让友邦的良民吃亏的!”姜田恶搞精神爆发,便用一种当年鬼子哄骗中国百姓的语气继续说到:“只要你多多为两国亲善出力,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糊弄走了日本人,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刘宝铠终于忍不住了:“先生,这可是件大事,若是让郑家在这边登陆,定会威胁京畿啊!”
只因为当年冀王指挥了一场让全国人民惊掉下巴的登陆战,现在就连色狼这种不学无术的都知道海防的重要性。可是郑家即便是在全盛时期陆军也差强人意,更别提现在这种人才凋零的局面,再说他郑大木吃多了撑的才会进攻北京,所以姜田并不担心这个。反倒是发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那就是明明南边也有贸易港,郑家的船伪装成日本的商船一样能够进行贸易,尤其是刚才平三所说,日本每年从大陆进口大量的生丝用于加工出口,这也是郑家的传统优势商品,可他们为什么舍近而求远跑到渤海湾里来贸易?难道说他们是有别的目的?还是想假戏真做的想反攻?
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疑惑,姜田很清楚这件事自己根本无法插手,况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这些古籍字画比郑成功的目的要重要的多,在姜田看来,朝代更迭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站在后世的眼光去看,君主专制必然会被民主社会取代(非美式民主,在华约集团解体之前,哪个北约国家敢自称民主?),这是由于教育的普及,以及众生平等的普世价值观广泛传播造成的,用政治的话讲就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所以站在这个角度去看待那些历史人物,必然会生出一种淡然处之的心境,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暂时还威胁不到自己,有什么事都让个高的去顶着,他现在只要完成好这个任务就行了。于是在等了三天之后,终于将所有的东西打包装好,箱子上还都牢牢的贴上封条,装在了十几两马车上。周围就是那一队从北京赶来的骑兵护卫左右,而外围则是一千人的山海关守兵,这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始向北京的方向走去。
说起地方兵和京营的那些禁卫军相比,的确是寒酸了不少。别说什么鲜明的盔甲与高大的骏马,就是身上这身军装都土里土气显得不那么精神。姜田仔细的观察过,虽然这身军装他很熟悉,基本上就是照抄了后世的设计,但是因为染色的技术不过关,下水洗几次就变得有点退色了,草绿的棉布多少都会有点泛白。但是他们身上的装备却让姜田很纳闷。一般来说士兵们背着火枪或是抗着长矛都不算新鲜,毕竟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纯靠火器取胜还有点不现实,但就是这么一只步兵队伍,每个人的身上竟然还挂着一把开刃的短柄铁锹,看那样子用来砍人的次数似乎比挖土要多不少。
“这的确是他们的肉搏武器!”在军事上最有发言权的刘宝铠开口了:“因为这也是当年冀王的队伍,所以您看京营的骑兵并没有瞧不起对方的样子,甚至说如果一百骑兵在旷野遇上了一百名步兵,他们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而这铲子不仅可以用来挖掘壕坑,肉搏起来也是不输砍刀的得力家伙!”
关于这一点姜田倒是听说过,在二战的战场上经常出现抡起铲子砍人的案例,论杀伤力似乎还在刺刀之上,看来张韬算是将这一光荣传统给发扬光大了。不过刘宝铠马上又感叹起来:“不愧是百战之兵,自打我们离开营盘之后,侦骑四出,骑兵护在中军左右,而步卒则进退得当,始终不让中军露出破绽,就算率领我家一支骑兵闯阵恐怕都无法穿透队列,难怪当年鞑子饮恨北逃!”
被他这么已提醒,姜田才观察起行军的阵型,乍一看上去似乎很平常,可是听了解说之后才发现,别看只是简简单单的三列行军纵队,可是自己刚好被夹在队伍的中间,如果这时候从路边窜出敌人发动袭击,那么看似很松散的队伍能很快的在来袭方向组成防线,如果对方有骑兵,那么中军的这些禁卫军无论是在拦截还是追击上倒也都能快速反应。除非对方用大炮轰击,否则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难怪张韬兴师动众的派来一个骑兵连呢,原来还有这种门道。
感觉长了见识的姜田由衷的感叹一句:“嗯……不愧是精兵强将!”
这句话让旁边的刘宝铠撇了撇嘴:“我们刘家的骑兵也是威震敌胆的,只是非冀王一脉罢了!”
“若真是冀王的爪牙,那你们也就得不着世袭罔替的公爵了!”姜田心中驳斥着色狼的谬论,可是也明白这刘宝铠有自傲的本钱。
他刘家算起来也是两朝的元老了,当年朱棣起兵就跟着一起造反,现在又跟着张韬打天下,回回骑兵的威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只是他们这一支队伍人数少,兵种又特殊,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其他的地区,都不可能威胁到中央的安全,所以张韬才能放心大胆的留下刘均定当个侍卫,这也算是变相的笼络人心,关键时刻还能调动西北的**骑兵。若是某个掌握着几万精锐步兵的将领说是要伴驾,估计马上就能让人联想到意图不轨的情节上去。不过让姜田感到奇怪的是,从秦皇岛至北京一线,基本上都是在平原上行军,同时这里的治安情况也相当不错,不仅没有大股的土匪,就是普通的鸡鸣狗盗之徒也不敢打钦差仪仗的主意,那么张韬为什么要派出这么拉风的阵仗呢?
带着这么个疑问,四百公里的路的竟然走了七天才看见北京的城墙,被缓慢的速度折腾的有点筋疲力尽的姜田,只能强打着精神挺胸抬头的走进北京城,一路上关于这么强大的卫队究竟在保护什么的谣传很多,有说是从关外运来的宝贝,有的说箱子里都是姜田炼化的神器!更有人说这是某个和亲的蒙古公主的嫁妆,但是这公主究竟嫁给谁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没人相信这些人是用来保护姜田的,再说就算是张韬当众宣布这里边是古籍字画,也没人会相信为了一堆破纸就如此大动干戈。所以这队人马一到京城,就引发了无数好奇的目光,关键是销声匿迹俩多月的姜田竟然这么拉风的进城,就好像某个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能不让本就敏感的人们浮想联翩吗?
不过嘛,反正这戏也演到了最后的关头,怎么说也要演一个圆满大结局,所以在承天门外皇帝陛下亲自迎接,姜田则拜倒复命,并且检验了箱子上的封条,一一打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详细介绍了此次运来的书画目录,并且挑出一两件珍品进行展示。武将们对此毫不在意,跟着皇帝出来完全就是凑数的,但是那些文官们可就不一样了,一开始还有人对姜田回京的规格颇有微词,但是当看见那一本本只曾听说,未曾得见的孤本、善本,他们那点小心眼马上就被这些书籍填满了,作为读书人当然知道这些古籍的价值,恨不得自己抱着一本找个没人的地方仔细研读。这时候绝对没人再追究姜田的品级问题了,反正文官们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皇家是否开放这些书让他们阅读。至于这些无价之宝如何分类登记,都不是姜田要操心的事情,按照张韬的打算,自然要有人对其归类整理,并且严格的抄写出副本,最终挑选一些刊行天下。这么枯燥的工作,就交给那些喜欢钻故纸堆的老学究们去完成吧。他找姜田其实还有别的事情。
“听说你在船厂那边翻云覆雨的!”只剩下君臣二人之后,张韬说起话来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这银子可是流水般的花出去了,什么时候才能打造出堪用的海军?”
本来十分疲劳的姜田听到这个问题,只能强打起精神应道:“海军的投入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只有通过以海养海才能逐渐壮大,这期间最好找个弱小的敌人再练练手找点自信,然后才能找更高级的敌人挑战。说到底照这样发展下去等咱们都死了,说不定咱们的海军就能称霸一两个大洋了。”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听姜田如此“乐观”的估计还是让张韬直皱眉头。不过这件事他就是再纠结也没用,想当年朱元璋着力打造水军,这才奠定了自己儿子发动大航海的底气。但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中国造船技术虽然已经处于世界巅峰,但是航海能力却反倒比宋代还有些落后。本来已经掌握深海航行技巧的中国船长们在元代逐渐凋零,明初本来显现了复兴的迹象,却又在后来漫长的海禁中彻底消亡。所以姜田不仅要提升造船技术,还要肩负起提高理论水平的重担。所以他才没信心让本就差强人意的海军班底去找强敌拼命。
“有些事情你急不得,别说是咱们那些半吊子海军,就是郑家也只能靠岛屿链来往日本与大陆,稍微向深海开远一些他们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以前那个下西洋的庞大舰队真的不是靠银子就能堆出来的。”
听了姜田的解释,张韬终于知道了传统的针路海图只能算是参照物,深海定位技术在中国已经失传了,若想拾起这个基本功,那么也就剩下了向洋人学习这一途。姜田倒是知道一个更高级的定位方法,只可惜那需要先建立起中国的标准计时系统,另外钟表的制造工艺也需要提高,这都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
“……所以说,想获得远航的能力,就先要改良钟表,而改良钟表的前提又是让工匠熟练掌握现有钟表的结构,与其纠结着是不是能造出庞大的战舰,还不如从这些小处着眼。届时水到渠成想要什么样的舰队都能造出来。”
跟张韬又解释了半天之后,姜田这才顶着夕阳回到自己家,疲惫的感觉就不用多说了,关键是他觉得要想说服一个大权在握的外行,比自己画成堆的图纸都累。此刻他算是彻底的理解了外行指挥内行的危害,好在张韬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有些东西违背科学规律是要吃亏的,所以并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人定胜天的事情。思考着今后工作的姜田慢悠悠的晃荡回自己家门前的时候,却看见对门的茶馆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的还能听见一阵阵的哄笑,显然是相声表演聚拢了这么多人在围观,但是看那样子似乎比自己当初表演时还受欢迎,好奇心起的姜田悄悄走过去,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只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的姜田没有惊动观众而是转身回府了,但是这个动作没有瞒过眼观六路的赵老板,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招呼客人了,但是等赵直说完这段相声谢幕之后,却将他叫过来指了指街对面的大门,赵直不算白净的小脸瞬间就变得有点惨白。他的恐惧并不是多余的,这不同于传统上徒弟害怕师傅惩罚的那种感觉,他只是觉得如果不能让自己的恩师满意,这比任何事情都让他无法接受。
姜田不知道这些,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全府上下好一顿鸡飞狗跳。先是心月带着仆役、丫环站在门口迎接,然后就是逐渐变成大姑娘的夕芸远远地看着他不敢凑过来。心月知道姜田的习惯是泡澡解乏,所以没安排马上开宴接风,而是吩咐下人准备好洗澡水,清幽姐妹更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好伺候自家老爷沐浴。
“那丫头怎么了?看见我却远远地躲开了!”宽衣解带的姜田想起夕芸反常的举动,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正常情况下小丫头就算是在众人面前有点害羞,也会凑过来嘘寒问暖一番才是。
对于这个问题,清霜只是浅浅的一笑,并没有主动的回答,幽兰却皱着眉头颇有些醋意的说:“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姑娘家的矜持呗!”
姜田泡在澡盆里听了这个解释感到有点好笑,那个小萝卜头一样的丫头现在也懂得矜持了,看来还是环境改变人,现在这宅子虽然还是倚红楼的原有格局,却已经变成了庄严肃穆的官家宅邸,想必心月她们没少灌输《女训》之类的“封建糟粕”,所以才搞的小姑娘显得生分了不少。这也不怪姜田往这方面去想,他原本就觉得夕芸只是个小孩子,所以绝对想不到那丫头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
老爷回府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姜府自然要高速运转起来,别看姜田离开了两个多月,但是有心月这种超一流的大管家在,所以姜府的上下不仅没有丝毫的松懈,反倒是更加趋同于这个时代的豪门大户。只因为没了姜田那不合时宜的平等思想,下人们反倒心安理得的干活拿钱,不用担心主家哪天又玩出什么幺蛾子。由此可见所谓的普世价值观,在旧社会的这种大环境下还没有推广的价值。但变化还是有的,至少姜府之中没有了随意打骂下人的现象,更没有恃强凌弱的剥削,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主家宅心仁厚。
一片忙碌的身影之中,赵直不时的抻着脖子看自己师傅什么时候沐浴完毕,其实他什么都看不见,毕竟伺候姜田洗澡的还有清幽姐妹,所以心月不可能让他靠的太近,至于这小子为什么战战兢兢的,心月多少能猜出一点,她倒是没觉得姜田有多生气,反正回府的时候,神色上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但是她也知道姜田肯定不喜欢赵直的表演,至于原因那就不言自明了,所以她挺同情赵直的,可同情归同情,她依然觉得应该处罚这种离经叛道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