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傅氏多日未出门,且偶尔出门都是坐商号的马车,今日倒也蹊跷,家中常备的两辆马车均不在院中,可又想见云娉婷,只好准备亲自走过去。

对于金榜街,她自是不熟,只上次开业的时候去过,只记得叫金榜街。她虽是京城人士,可一向只在府中忙碌,何曾举步出过门。

京城繁华,每一条街都人来人往,何况年底,赶集的人更甚,都忙着置办年货,云傅氏两条街还没分清,已经不知道走哪去了,正呆呆愣愣的站在一处做棉被的铺子前,急的左顾右看,来回踱步。

且她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一身在家常穿的碎花小袄,连外衣都没有穿,又冷又觉得不大好看,看着来回的人群更不好意思拦下问路。

往前几步,到了一个布行,里里外外都是人,都是争相来买布做新衣服的。云傅氏看着排成两行的队伍,有些惊讶。她许久不曾出街,家里需要什么都是吩咐下去自有人办好送上门,云玉昭的服饰都是她自己置办,云娉婷的衣服倒是经她手,不过都是有人带上样式花色,或者样布□□,见到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所以觉得很惊奇。

思量间被人也挤进了队伍之中。

想挤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前后人见她穿的有些奇怪,议论纷纷。的确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出门穿成这样的确不适宜,只怪出来的太匆忙,半路才意识到,云傅氏脸倏地红了。幸亏手指和发髻上的金饰给她增了几分贵气,否则定要被赶出去了。

“听说这里到了一批洋货,我们小姐要五尺回去做……”前面是两个丫鬟,正在讨论新到的布匹。罢了,既然挤不出去那就进去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多人排队,抬头望去,一块金色牌匾上三个红色简体大字“布可寻”,连店名都这么稀奇古怪。

北风吹过,云傅氏有些冷,终于到她们进门了。

方才一只脚踏进门槛,云傅氏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她自己出生于商家,可这家布行的气派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均下来两个顾客有一个伙计接待,铺里反而不挤不闹,人人都在听伙计的介绍,十几丈远的白墙上整整齐齐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布,五彩斑斓,云傅氏看入迷了。

接待她的是个男子,云傅氏见伙计都这么玉树临风,又感叹了一把。

“夫人,需要我为您介绍么?”眼前的男子身穿一件深紫色织锦缎圆领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仙花纹革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眉目优雅,举止不凡。这大概是这家铺子的东家吧!

“我先自己看看。”云傅氏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如此气度不凡,自己又没带银子,看来还真只能看看了。

男子没有说话,含笑不语的点了点头,跟在了云傅氏身后。

只是云傅氏的心根本不在布匹上,而在云娉婷身上,只能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良久也不出声,和周围的顾客格外不一样。

“请问,可知金榜街怎么走?”云傅氏见那男子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心下想着或者他知道那个地方。

眼前的男子一愣,眉头微蹙,瞬间又舒展开来,点头道:“知道。”

云傅氏大喜,“能否指引一下?”

她当真是着急了,遇到知道那里的人更是高兴,“我去寻人,可走了许久也找不到那里。”说到这里,云傅氏眼圈有些酸胀,“我已经寻了两个时辰了。”

“夫人可是有家人在那?”面前的男子边往柜台走去,边问到。

家人?云傅氏想了想,“是的,家人在云氏酒楼。”跟在了那男子一起走到了柜台边。

“我派马车,和夫人一起过去。”那男子和柜台交代了几句,便转过身,“我安排了马车,此刻外面已经变天,恐怕会有雨雪。”说完接过一个丫鬟送来的藏青色百花暗纹织锦披风,“这是本店的样衣,望夫人不要嫌弃,先披着御寒。”

未等云傅氏反应过来,男子身后的丫鬟走上前来将披风帮云傅氏披上,不大不小,异常得体,云傅氏虽已过不惑之年,可身体肌肤等并未有多大变化,保养得当所以比同龄人更显得年轻。

“夫人,请。”男子让出一条小道,让云傅氏先走,自己伸手护住她,挡住一侧拥挤的人群,细心至极,甚是引人注目。

云傅氏登上马车,男子随后,只是没有进入车厢,将云傅氏的帘子放下,左右检查了一下之后,便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亲自驾起马车来,往金榜街驶去。

京内的路四通八达,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云傅氏起身,帘外一个男声传来:“夫人,已到金榜街云氏酒楼。”一提云氏酒楼,京内人都知道,那里是原先的一醉阁,所以很好找。

帘子轻轻掀起,云傅氏探头出来,果然是自家酒楼。

方才上车后有些后悔,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虽然气度不凡,可终究不认识,这样上了马车,心中还害怕了一把。此刻见自己安然到达,心中的担心早已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谢意。

刚下车,便见到了来来回回奔跑的云泽。

“云泽!”云傅氏边喊边往酒楼走去,“这位公子还请随我进去……”

云傅氏还未说完,送她的男子做了个揖道:“随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语毕便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驾着马车离开了。

云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还没来得及谢他,他便离开了。

云泽见云夫人亲来,忙将她引了进去,此刻云娉婷正和几位仕子在商讨年底酒楼要举行的活动。因为赴考的秀才们多数是远离家乡出的门,想着可以将高楚阳的母亲一并接来,忙写信给云泽,让他亲自送去路州,寻到高楚阳。

许久才发现云傅氏已经进来许久。

“你们下去吧。”云娉婷将手中的笔墨纸砚收拾好,等周围的人离开了,便来到了云傅氏身边。云傅氏看着感概一脸认真的小女儿,方觉她长大了,处理事务严谨有条,丝毫不乱,竟有云建业的风采。

“娘?”云傅氏撒娇的凑过来,搂住了云傅氏的肩膀,“你怎么来了,天气不太好……”

“娘想来看你,难不成还要提前来同传?”云傅氏一脸怜爱的拍着女儿搂着自己的手道,“娘路过这里,顺带来看看你。”她没有说自己迷路的事,她怕云娉婷担心,况且自己平安到达了,也不用再担心什么。

“这件披风好生精致!”云娉婷见到云傅氏身上的披肩,灯光之下隐隐看到金色绣线埋在暗纹中,甚是精致夺目,平常看上去只是普通披风,可阳光和灯光下便能看到奥妙之处,云娉婷爱看书,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这种布料,俗称“埋金织”,一脸笑意的转过头来,“娘,这可是件宝贝,定是爹寻来送你的吧?”见云傅氏不说话,反而皱着眉头,忙打趣道。

云傅氏这才发觉忘记还给那位年轻人了。

“打嘴!休得胡说!”云傅氏嗔怪,拍了拍云娉婷的额头,“好了,不说这个,娘有话问你。”她拉开一侧的红木凳,“坐下。”

见云傅氏严肃的样子,云娉婷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忙坐了下来。

“娘,何事找我?”

“娉婷,你可有心仪的男子?”云傅氏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所以并不躲闪,直直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云娉婷脸倏地红了,她没想到一向含蓄的娘如此直接,”娘,当然没有……”云娉婷咬着下唇,脑海中偏偏出现了倪润之的脸。

云傅氏看着云娉婷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只是一无所获,“当真没有么?”若没有,莫问看到的是谁,云玉昭思念的又是谁?

“当真,”云娉婷毫不松口,倪润之是所有事情的根源,万不能将他卷进来,只是她不知,云娉婷已经见过倪润之的画像了,且陷入了相思中,无可自拔。

见小女儿说的坚决,且不愿意再说下去,云傅氏也不能紧咬不放,心里却主意已定,以后若姐妹俩真的看中同一个男子,自己还是要帮小女儿的。

“那练子超呢?”云傅氏打趣道,“娉婷啊,你有所不知,那练子超可是天天来寻你,问我你的情况的……”

“娘,我没有心仪之人,有也不会是那练子超。”云娉婷急急说道,“练子超是官家弟子,怎么会看上我。”

她不想嫁人,因为想嫁的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