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玉昭生气,不是气云娉婷插足商行的事,她的本意再明白不过,商场是污浊之地,男人在里面都需要费番功夫,她已进去无所谓,云娉婷生来就是一枝尘埃不染的清莲,不适合。
妹妹从小身体虚弱,接触外界不多,心思单纯为人简单。
路州之行才算真正的出过门,商圈里那些龌龊肮脏的门道能知几许!
回到凌宵楼,书案上一堆账务等着,云玉昭边翻着账目,心神却难以专注。
云娉婷好像变了,从她主动要求去路州开始。
不见她和谁接触,却说有了喜欢的男子。
撮合自己的姻缘,狠心置郑爽于死地……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麻线般越缠越紧。
今日无端拒绝和魏家的合作更是出人意料。
云玉昭回想着云娉婷的言论,平心而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也罢,反正和魏家还未正式下定拟约,暂依父亲之意一个月之后再看吧,说不定不用一个月,只需几日,娉婷觉察商界这趟浑水深不可测,便知难而退了。
一个月一万两,她都没有这个把握,简直是难如登天。
清音和翠色见云玉昭自西雅间出来,脸色没有先前那番难看,不由松了一口气,方才的事情她俩也都知晓了,此刻忙上前扶住云玉昭下楼,今日午饭还没吃。
“不用。”云玉昭摆了摆手,径直下了楼。
上午刚刚答应别人合作之事,现在突然生了变卦,她需出去找魏廷宏解释一番,否则误会下来名声就不好听了,还需询问高楚阳,倪润之是否回了高升客栈。
姐妹俩楼下相遇,云娉婷跟在云玉昭身后如同小时候那样小跑着,“姐姐,我真是有原因……”
“原因?”云玉昭站定,“什么原因?”
不等云娉婷答话,她转过身来笑道:“我只是担心你涉世未深,商界如虎穴,怎可说进就进。”
“姐姐,我并不是想管商号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我们云家和魏家合作,魏家狼子野心,从我们要了那间一醉阁开始已经结下了梁子……”
云玉昭懒得听她解释,她在商行摸爬滚打多年,向来只重结果不在乎过程,回头摆了摆手,道:“你先想想如何挣得到那一万两吧。”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云傅氏此刻正在自己房内服侍云建业盥洗休息,并不知外面的情况。
只有清音和莫问俩一清二楚,待云玉昭走后,莫言急匆匆走了上来,“小姐,大小姐分明是看不起你嘛……只是小姐,一万两我们怎么才能赚得到?”
莫问这下不糊涂了,一直想着云娉婷能过问商号之事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但不是这样子的啊,莫问平日里被二小姐宠惯了,此时一心急更是口无遮拦,“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莫问。”清音走了过来,她比莫问大两岁,见莫问此刻有些失态,忙拽了她的袖子,这才发觉失态,忙止住嘴。
云娉婷不恼,她知莫问的心思,只要云氏夫妇不在场,失口说错了什么倒也没关系,她自是不会往心里去,何况莫问此时说的也在理,这正是她自己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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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
清早,云娉婷刚下楼来便遇上前来的练子超,两人竟好几日没有见面了,正巧只身去客栈酒楼,她在这京城不是太熟络,练子超一身武艺可护得了自己。
此刻练子超一脸憨笑的看着云娉婷,这两日她忙于酒楼客栈账目交接,倒忘了他。
“娉婷,你让我查郑爽之事,我倒是查到了。”练子超嘿嘿的笑着,“我父亲一直在朝商讨恩科之事,我自己查倒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我父亲前日回来,昨天已经打听到了……”
怪不得这几日不曾出现,云娉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初自己只是随口一言好打发他离开的,他倒当真,查了好几日。
“现在如何?”
“听我父亲说,路州百姓早已恨透了郑爽,此次还搜集到了许多罪状和人证,都是死罪。”练子超只顾复述,当然不明其中利害关系。
云娉婷心里明亮,应该是大姐暗地里使人把罪状一一呈上去的,看来她还是听了自己的话,心里不禁有些高兴,总算是为倪润之解决了一大祸害。喜不自禁的拉着练子超,邀他一起吃饭,正巧云玉昭下来,练子超又嘿嘿一笑。云玉昭无平日里的匆忙,只看了他俩一眼便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云家似换了主事一般,每日不见大小姐出入金榜街,倒换了平时深居闺中的二小姐来回奔波。仕子们见二小姐在酒楼里,都惊异的很,尤其是高楚阳。一时没见过二小姐的仕子们携了秀才们纷至沓来,生意也比平时好了些。
云娉婷不懂商场上的礼数周旋,也厌恶尔虞我诈,一时面对人群有些局促。高楚阳便护云娉婷的很,生怕有闪失,她自己几日下来也明了了些。真如那日大姐所说“她是洁净之人,何必淌的这趟混水来”,心里顿时有几分悔意,身子也愈发疲倦。
云玉昭表面不管不问,暗地里差人每日留意云娉婷的举动和酒楼客栈的经营情况,钱财是身外之物,万不能伤了自家妹妹,后想到有练子超和高楚阳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不过七八天,云娉婷明显瘦了一圈,看的云傅氏一阵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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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莫问敲门道,此时正是清晨,云娉婷与素日无常,正在细细核对这几天的账目,这离一万两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倏地又想起那一世里倪润之为了救心丸豪掷千金方只得七颗,那些金银都是倪润之和邵长海合作得来的,为了她他将一世的清誉声望皆抛诸脑后,只为留她在身边。
愁眉不展时莫问敲门,方才回神。接过信,上面并无署名,单是简单突兀地写了“娉婷收”三个字,好生无礼,这敢直写小姐闺名也太放肆了,云娉婷迟疑的拆开了信。
送过信后,莫问去张罗早点,心下念叨着这几日小姐越发瘦了,要好好补补。
在莫问的监督下,云娉婷喝了一碗红豆粟米粥,又吃了两个水晶蒸饺才作罢。
“今天练子超送我,你不必跟着。”云娉婷不动声色的说。那封信是简秀送来的,他居然没忘记那日帮大姐拔毒后的出游约定,既然他约自己,她也不怕,正好伺机问下他和大姐是什么关系。
云娉婷自己上楼换了身白色底子淡蓝竹叶刺绣圆领袍,显得素净清新,宛如出尘的仙子一般。
信里所提之处,云娉婷倒是认识,在城东十里一处唤作“水月谷”的地方,有山有水,到处都是鲜花嫩草,小时候随父母寻医问药时路过那里歇息过,的确是一个山明水秀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不得不在心下暗叹,这简秀还真是会寻地方。
云娉婷坐上云氏商号的马车一路往东,竟然连窗帘也没有放下,时不时朝外看去,云氏商号的马车城中人自是都认得,云娉婷这是故意让路人知道自己所去之处。
只是……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身姿俊秀挺拔,在耸动的人流中亦如鹤立鸡群般显眼,是他,依旧是一身圆领右衽素袍,秋风萧瑟,街头不免寒意袭人,他竟穿的这么少,来这么偏的地方做何事?不容细想,马车已经快速驶离,回头望去,倪润之似乎也看到了云娉婷,二人怔怔地相视,直到彻底消失在彼此视野里。
水月谷丝毫没有秋天的气息,草绿花红的甚是惹眼,只有围绕月牙湖的一圈桂花花香扑鼻,示意着现在是秋天。
云娉婷下车后提起裙裾四处看去,并未看见简秀的身影。
“素手揽风花月霁,不及佳人影倾城。”
身后突然有人吟诗,语调柔和温润,音色犹如山间古钟般浑厚而透彻,云娉婷未来得及转身,双眼即被一双柔滑而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心里大惊,又羞又急,忙挣脱开来,转过身去连退几步,险些落入身后的湖中。
幸得面前人一把拉住,这一世的云娉婷何曾跟男子如此亲密过,就连与倪润之相处时亦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生怕逾越了规矩,更别谈对方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眼前的男子一身玄色镶领素红底子对襟长褂,有着不逊于倪润之的姿容,正是简秀无疑。此刻他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云娉婷,肤色白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风流多情。
“简公子有礼了。”云娉婷心里有一丝不悦,但仍是维持着礼数周全。
“云二小姐既答应了陪在下游玩,为何一脸愁容。”简秀松开手来,竟将手伸至云娉婷后腰,扶她往旁边小路走去。
简秀有意引她出来,自是想她对自己有个好感,只是这云二小姐和云玉昭太不一样了,一个脾性霸道,生性大气,一个静若处子,不问世事,长相更是相差甚远,心里不由好奇起来。
云娉婷心事重重,根本没听清简秀的话。今日本打算去酒楼与高楚阳商量如何进一步吸引一些秀才过来,刚刚又碰见倪润之,此刻心神有些不宁。
“云二小姐?云小姐?”简秀连唤两声,云娉婷原本就和简秀无话可说,这一喊也算是回过神来,满眼的愁容竟似指尖撩拨过简秀的心弦。
云家这个月换了主事的人简秀自然也是听说了,他还好奇云娉婷心思单纯不如云玉昭雷厉风行怎么能经营好酒楼,此刻云娉婷愁容满面,怕正是为这件事心烦罢。
“简公子,你听说过月入万两么?”云娉婷轻轻说道,似是自言自语,一阵风飘来,花香袭人,简秀一愣,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哈哈哈哈,月入万两?”简秀微微一笑,一脸的风流姿态,潇洒自如,“这有何难?”
云娉婷回京后并没有和外人有过交流,此刻便把简秀当做倾诉的对象,心里抑郁已久的烦闷也好排解些。
“简公子有何办法?”
“自古男子,皆逃不过一个“色”字,尤其是绝色美人,只需在酒楼内挂满各种美人图,还怕没有人上门?”简秀胸有成竹的说道。
“挂满美人图……”云娉婷喃喃道,“简公子果然是不凡之人,这都能想到。”终于卸去了连挂几日的愁容,一双清冽的双眼顿时闪如明珠,似是想到了办法。
简秀将手别在身后,跟在云娉婷身后,眼神有些迷离,云娉婷走的越来越快,竟向云氏商号的马车走去。
“简公子,多谢,下次定重谢!”简秀的话一语惊醒了她,方才她在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计划,当即需找到练子超和高楚阳。
不顾简秀惊讶的眼神,云娉婷登上马车离开了。
她沿路四周看去,心下还挂念着临行前的虚影,此刻却再无看到倪润之。不动声色地暗叹一声,不见也罢,安好便好,只是刚刚走的太急,倒是忘了来的本意,原是想问简秀和大姐到底是什么关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