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金榜街的开业,每日都会有仕子慕名而来,听说云家有一位口才人品极佳的才子,都想去一睹风采。
高楚阳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人少还好应对,人一多他就词穷。他本就不擅长那类清谈论阔,此时就算有倪润之写的条陈,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前几日好办,后面呢?
心里懊恼起来,怎么就一时脑热答应了这桩邀请,还不如让倪润之来呢!
话说如此,前来的仕子们见高楚阳精练明达,一身蓝衣更是衬得书生气十足,只是讨论时似乎都是在生搬硬套书本上的知识,言语难免枯燥空洞,缺乏自己的见解。
旁人只觉其外貌尚可,气质和才学远远低于了他们的想象,几番辩论交流下来,所提观点观念根本无法令人折服。几日下来,前来清谈的仕子们倒是越来越少了,高楚阳急,更急的是那恨铁不成钢的云玉昭。
高楚阳也为难的很,一日回家,发现云玉昭已经静坐在院中的横廊上等他,目光厉而尖锐,高楚阳一阵心虚。
“高楚阳,我妹妹说你才识卓群、谈吐非凡让我给你安排个差事,我便依她所说,竟不知我妹妹这次看走了眼,尽找些虚有其表的人来,我与你这番说,倒不是在责怪你,只怪我自己在商行驰骋多年,竟也有大意的一天。”云玉昭的话字字铿锵有力,似把无形的匕首把高楚阳戳了个透。
“这几日,我……”高楚阳理亏,倒也解释不出什么来,他与人攀谈的能力尚浅的事实摆在眼前。此时急的脸红脖子粗,他本就是极要面子的人,还未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你?”云玉昭哈哈笑了起来,“你没这个本事当初就应该拒绝这门差事,我好另择才能,你这样的本事连京城仕子都不能凝聚过来,莫谈吸引接下来进京赶考的秀才们了,岂不是陷我们云家于不利,叫我们人财两失?占着茅坑不拉屎!!”云玉昭铁青着脸,她本就不是脾性温顺之人,若不是信了妹妹所言,她哪会将这么重要的差事轻易交予高楚阳手中,这下可好,纵使她再精明能干,也难解决这燃眉之急。
这几日下来业绩的确很差。
云玉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原计划就是以高楚阳的口才吸引各路仕子过来,继而吸引赴京赶考的秀才们过来,这样云家酒楼和客栈必定座无虚席,绝对赚得个盆钵体满,所以才投入了全部资金。
可眼下看来,莫说要赚个盆钵体满,就是想赚回本金也难若登天。这难道还真要怪她眼光不利?说来说去,还不是怪在才学不佳的高楚阳身上!
高楚阳被骂的灰头土脸,他在路州也算是有名望之人,虽然过得不潇洒但最起码的尊重都是有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无功受禄,此时又羞愧又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玉昭见他不得语又懊恼的样子,此时多说无益,起身叹了口气道:“我们云家好生养着你供着你,怕是只能这样了,等我妹妹回来,你们别过就离开吧。”
这如当头棒喝,高楚阳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突然想到一个人——倪润之。
他肯定回京了。
“大小姐,”高楚阳恢复往常的姿态做了个揖,“其实我擅长的的确不是清谈,而是经济学问。起初答应是因为和我共同进京的一位同乡是我们路州后辈里的第一人,文采无人能敌,可以说是当今同辈中的佼佼者,更不要说清谈了,根本不在话下,才貌俱备,路州的女子都想嫁他,大小姐一打听便可得知。”
高楚阳见云玉昭没有驳回,继续道:“原本我想拉他一起来云家酒楼的,可是他最近有事又回了路州,这两日应该回京了……”
他还是有私心,只愿承认倪润之的文采好,并不愿夸赞他的风采与气度,同是年轻气盛,谁又想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不如谁?只是眼下只有倪润之能解这燃眉之急,只得谦卑地道。
话虽如此,倪润之也绝非浪得虚名的角色,不用旁人蓄意夸赞,孰好孰坏,见了面便知分晓了。
听高楚阳这么一说,云玉昭一下站了起来,“路州第一人?”她轻笑道,“我竟然不知,路州的女子都想嫁他,想必样貌不逊于高公子吧?”这个高楚阳已经算后辈里的佼佼者了,没想到还有个路州第一人,她必须亲自见一见才好。
若是真如高楚阳所言,那必定是人中之龙,那只能落在他们云家,更加的好奇,说不定还能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嫁给这样的人也算不错。云玉昭边想边让高楚阳带路,无论如何要让倪润之到场。
两人刚到门边竟然遇到匆忙赶来的练子超,他依旧一身藏蓝袍子,只是面带不悦:“大姐,为何你独自出来不带我?娉婷说让我……”见他俩不回话,便也不说了,只管跟在云玉昭身后大步往前走。
“他一直住在高升客栈,我这就带大小姐去见她。”高楚阳七拐八拐拐进了一条连云玉昭都不认识的胡同,老远看见一条红布,上面写着四个黑字“高升客栈”。
这个高楚阳真和云娉婷相克,一个不顾死活阻止大姐和倪润之见面,一个主动带着大姐去寻倪润之,若是云娉婷在场的话,知道自己的苦心被高楚阳寥寥几句便毁了个彻底,估计会气的吐血。
云玉昭生来便是很会察言观色之人,刚进客栈,她便四处打量,倪润之住的这样偏僻,想来条件并不是很好。不过她要的是人,其他无所谓,他们云家有的是钱,够花几辈子了。
越来越近,云玉昭心猛的加快了跳动,似乎要见前世相识的人一番,既渴望又害怕。不觉停在了客栈门口,练子超步子大差点撞倒云玉昭,“大姐,何事?是不是有危险?”练子超走到哪都怕有人害云玉昭,忙摆出一副随时作战的架势来。
“练子超,你在这等我们。”云玉昭刚刚那一下撞得不轻,练子超的胸膛竟跟石头似得,后背生疼,看他那样子又好笑,便拂袖跟着高楚阳进了客栈。
高楚阳并未去柜台查询倪润之的讯息,他来过好几次,店小二已经记得他了。
高升客栈的二楼,往前走了几步,再右拐,高楚阳不慌不忙,云玉昭却越来越紧张。
“咚咚咚”高楚阳在一间标着“松石”的客房前敲了三下,无人应答,正准备敲第二次时听到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在,在,大小姐等着。”
果然,接着是门插锁的声音,“谁呀?大中午的不让睡觉?”
高楚阳只顾着回头看云玉昭脸色,并没注意是谁开的门,反而一手拍了过去,“倪润之,你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被挡在高楚阳身后的云玉昭根本按捺不住,一把推开高楚阳,抬头一看。
这真的是倪润之?
见云玉昭不说话,高楚阳忙凑上前去一瞧,居然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满脸麻子,正一脸色相的看着云玉昭。
这哪是高楚阳口中玉树临风、学富五车、世间女子都想下嫁的倪润之?云玉昭气更不打一处出,如同满心的热诚被当面泼了盆冷水,拂袖便往回走。
高楚阳来不及解释,紧跟云玉昭的步伐下了楼,“大小姐,他原先真的是住这里的。”见云玉昭的脸色奇差,估摸着她以为自己耍了她,忙走到柜台边:“掌柜,松石间原先住的倪润之倪公子呢?”
掌柜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停下手里的算盘,“原来是高公子啊,倪公子他前两天就离开啦!”说完指了指柜台一侧的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一个大大的“福”,甚是气魄,漂亮极了!“走之前还给老朽写了个’福’!这字写的……”
云玉昭将信将疑,目光停留在那个“福”字上,只见红底黑字,下笔苍劲有力,真是好字,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能写出这样好字的人来,目光稍作停留,云玉昭三人迅速走了出去,云玉昭越发对这个倪润之好奇起来。
只是找不到倪润之,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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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州的一切,却有些混乱。
郑爽居然几次直接前往云氏药材行,先是说得到举报云氏卖假药,过两天便是云家药过期了……每次来的借口都不一样。
这样一来接连几日云娉婷都没有得到休息,疲乏的很。莫问见今日郑爽没带人过来,便伺候云娉婷梳洗,准备休息一下。
自重新活过来,云娉婷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前世的她那么单纯,从来不会规划任何事情,而现在的她每走一步先是为倪润之,再是云家,千般精打细算,唯独没有自己。
云里,梦里。
倪润之带着自己离京寻医,每到一处访遍名医。一日在一老先生指点下,倪润之背着她翻山越岭又登了几千层台阶,才找到了早已隐世的鹿鸣神医。还记得鹿鸣神医肯为自己医治时倪润之那簌簌流下的眼泪,一个读书人在鹿鸣神医那做了一年的伙夫,待自己恢复的可以走动,又背着自己翻山越岭回了京。
那段时光是美好的。
“小姐,小姐?”莫问轻轻唤了声还未睡熟的云娉婷,难得见小姐梦里还微微笑着,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如同精致的扇子,实在是不忍心打搅她。
“何事?”云娉婷睡得极浅,忙揉了揉眼睛拉住准备离开的莫问。
“小姐,郑大人带人来查抄我们家药行!”
“怎不早点告诉我!”云娉婷匆忙起身,草草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披了件白色薄绒短上衣往前台走去。这个郑爽,三番五次找茬,这次居然还要来查封药行,“所有人都跟我出来,我们一起来问郑大人所为何事要查封我们药行?”
郑爽这次寻的理由是“假账”,呵!可笑,心下深知这郑爽是故意来找茬,云娉婷丝毫不让问道:“账本乃我们药行私物,郑大人从何处得知我们云氏药材行做假账的?”
“是,是……”这郑爽本来眼见要分红无望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想借机查下有多少现银趁机敲一笔的,云娉婷这么一问,心亏理虚,他愣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大多邻里都受过云家恩惠,郑爽此次查抄的确毫无来由。议论声不绝于耳,便不动声色带着官兵火速离开了。
云娉婷并没放下心来,现在必须要彻底断了郑爽想拿分红的念头。依照大姐的建议和目前自己所处的情况,云娉婷决定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