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倪润之的绝色,身上另有一股练达气质,顾盼间扬眉张目潇洒英俊,长身玉立丰姿卓然,容貌极不错。

这男人云娉婷前世见过,这一年恩科的探花郎——高楚阳。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高楚阳,云娉婷大喜过望。真是踏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楚阳也是路州人,比倪润之大了一岁,两人同是路州城名士,却从没有过来往。

倪润之端方如玉温雅有礼风评甚佳,高楚阳的名声也很好,不过是另一种好。

高楚阳圆滑世故,处事为人极是周到,是那种凡夫俗子的好。

倪家家底丰厚,倪润之一直过着优渥的生活,举止含蓄内敛,无可企及的尊贵雍容,这年倪母得了奇异的惊悸症,倪润之花了所有积蓄变卖了田地为她治病倪家才败落的。

高家却是一直贫寒,高楚阳十岁时其父病故,其母伤心过度哭瞎了眼睛,高楚阳从那时起便负起赚钱养家的责任,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许是家境之故,他一直削尖脑袋要往上钻,爱财如命。

前世,倪润之在云娉婷面前评价过高楚阳,虽爱财,却不是卑鄙小人,虽圆滑,却保留着真性情。

倪润之并不反感高楚阳,两人关系很差乃是高楚阳不愿与之交往所致。

高楚阳字如其人,圆滑华丽,并无出采之处。

云娉婷欢喜的是,他是云玉昭的绝好夫婿人选。

高楚阳今年二十一岁,比云玉昭大了两岁,年龄很般配。

他相貌才识都不错,却因家境太差本人又心高气傲看不上一般姑娘,故而年过双十尚未定亲,云玉昭若是能看中他,以她的艳姿丽容和云家的丰厚嫁妆,想必能让他心甘情愿娶她。

若能在他科举未中之前成亲,云玉昭可以落个慧眼识珠的美名,并让高楚阳感念她不嫌他家贫的恩情,以后对云玉昭的骄蛮能多些容让。

怎么创造机会让高楚阳和大姐碰面呢?云娉婷脑子里各种想法急转。

“云小姐还有珍珠么?在下很想给云小姐斥责几句,然后得到稀世珍珠。”高楚阳见云娉婷看他,走近几步朝云娉婷施礼,眉目间笑意满满,丝毫不觉得自己张口闭口黄白之物有失斯文。

“南海珍珠没有,不过,有真金白银美好前程等着高公子,公子若愿意,可以到京城来。”云娉婷顺水推舟急忙下套。

高楚阳没难为情也没推辞,笑道:“多谢云小姐盛情,楚阳定当想方设法到京城去,若能得云小姐代为安排,更不胜感激。”

他极是识时务,没有仕子的虚假风骨,云娉婷对他和云玉昭的亲事更看好了,微笑道:“他日高公子青云平步,还望能遮蔽云氏一二。”

云娉婷虽两世为人,前世认识倪润之前养在深闺,认识倪润之后,倪润之又把她捧着宠着细心呵护,接触外面的人极少,自己也不知在一个人落魄时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对这个人极大的肯定。高楚阳看多白眼听多了轻鄙,虽然也有人称赞他,却多是说的客套话,再没有一个人如此笃定地认准他定然前程远大,当下怔住了,痴痴看云娉婷,眼中的狂热几欲将她烧灼。

他是见人就如此无礼还是怎么的?云娉婷厌恶地拂了拂袖子,像是要拂掉高楚阳那恍若有实质的注视目光。

不愿跟他多说话,云娉婷提笔刷刷写下几行字,对唐掌柜道:“你照着这个写一封信给高公子带进京,我离开路州后,安排高公子乘坐咱家上京城拉药材的马车送高公子到京城总商号找大小姐。”

云娉婷语毕,想起高楚阳家中还有盲眼老母亲,若没妥为安置,他是没法安心进京的,遂又道:“视力不好的人听觉甚敏锐,把高公子的母亲请到药堂来一起住着,晚间外面有风吹草动也能有预警。”

这分明是寻借口把高老太太接来照顾,唐掌柜闷闷地应了声好无奈接下差使。

“云小姐怎么知道在下姓高?”高楚阳满面带笑,眼珠子一动不动定定看着云娉婷。

云娉婷淡笑,自是不回答的,极是傲慢无礼地转身进后院。

“大小姐台鉴,今有路州名士高楚阳……”唐掌柜一边写一边暗暗嘀咕,二小姐也是主子,为何要假借自己的手向大小姐推荐。

虽不解,唐掌柜也没多问,东家的家事摸不清,照办便是。

唐掌柜誉写完把信交给高楚阳,高楚阳看了一眼,看起来没方才那么激动了,收好信,提笔将高掌柜在来时路上就和他说过的八个字写下,朝唐掌柜拱了拱手,匆匆说了句告辞便走了。

“奇怪,高公子出了名的处事周到,这回为何如厮无理?”唐掌柜有些不解。

再圆滑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云娉婷没希望高楚阳对自己感恩戴德,听了唐掌柜的埋怨半点没将高楚阳的无礼往心上放,只平静地咐咐高掌柜把字交给绣女。

云娉婷计划着,把路州的事情处理完毕先于高楚阳一步进京为他打点好一切。

云玉昭是云氏睥睨众生的女王,很忙碌也很傲慢,没有事先安排,高楚阳根本见不到她。

倪夫人那里有南海珠研磨成粉服下,想必能药到病除,自己不需得再操心了。

方才万般无奈用那样的方法将珍珠送到倪若枫手里,只盼着她受辱后回家不肯细说,否则,倪润之心思敏锐,怕是会看出其中的端睨。

倪若枫一路哭着跑回家,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也从没如此没骨气。

倪润之没在倪夫人房中,他去张罗晚饭了。

把婢仆遣散后,妹妹年糼,倪润之没有执着君子远疱厨的俗念,人总得活下去,自己不做,难道让年仅十二岁的妹妹做?

倪夫人在他不在的时间醒过来了,倪若枫奔进房,看到母亲醒了,又喜又悲,找到依靠了,喊了声“娘”揉着手绢子放声大哭。

儿女护理得尽心,清醒的时间里,倪夫人精神尚可,看到女儿哭得涕泪交流,心疼地揽进怀里低声哄劝。

“我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早上我害得她毁容她都没生气,突然变了嘴脸,是知道我是谁后瞧不起咱家贫穷是吧?”倪若枫哭得上气不接下去,除了受辱悲忿,更让她受不了的是,之前云娉婷在她心中仙女一样美好可亲可敬。

倪夫人静静听着,面色变幻莫测,好半晌,拿了帕子帮女儿擦去泪水,柔声道:“这事不要告诉你哥,没的影响他的心情误了课业。”

“不告诉哥?”倪若枫皱眉,“这珍珠的来历怎么说的清?”

“不给他知道有这珍珠便是,也不必请大夫帮忙研磨,娘教你,你悄悄研磨成粉给娘服下。”倪夫人笑道。

倪夫人爱美,生病前常将珍珠磨成粉敷脸美颜,知道怎么将珍珠研磨成粉。

“我这就去弄,大夫都说服用南海珍珠粉就没事,娘,你会好起来的。”倪若枫毕竟年糼,泪水来得快笑得也快,从倪夫人怀中挣出来就往外跑。

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出神片刻,茫然抬头四顾。

床前紫檀屏风水磨粉饰,雕琢妍丽,什锦格上置着烟水雨花石宝瓶,墙上挂着颜公真迹,大床挂着涟珠垂帐,莫一不清华贵气。

倪夫人一样一样看下来,忽而泪如雨下。

“她忽然变脸是瞧不起咱家贫穷吗?”

原来家中已赤贫如洗了,没动的只有自己房中的装饰。

儿女为给自己治病倾家荡产,看来,不想活下去亦不能了。

倪夫人重病难治,其实是心病。

半年前路州府尊郑爽的夫人寿诞,她前往贺寿,席间郑府服侍的丫鬟失手在她裙子上洒了酒水,她到后堂换衣裙,岂知……一切都是郑爽设好的局。

倪夫人羊落虎口,被郑爽污辱后不敢声张,回府后欲寻死,又舍不下一双儿女,心结难解一病不起。

云家小姐是吧?对不起,我知你非是刁难而是暗中相助,倪家无财帛可贪,想必你喜欢我儿,可你是卑贱的商户人家女儿,我的润之儿前途无量,你一个商户之女,配不上他。

云娉婷煞费苦心的赠珠之举,蒙骗过倪若枫,却没逃过倪夫人的老于世故的眼睛。

萍水相逢容颜被伤,她尚且没追究,后来那看似羞辱的行动,其实稍一思量便能看出来。

南海珍珠稀有珍贵,不可能拿出来随意扔给人家,显然是想赠珠,却又不愿倪家领情。

也因倪若枫年糼,竟看不透其中机窍。

倪夫人一心求死自然药石无效,此刻死志既消,再服下珍珠粉,没几日便病好了。

***

锦旗绣好了,云娉婷命人敲锣打鼓送到府衙,翌日又上府衙递贴求见,郑夫人亲自接见了她,言笑晏晏极是平易近人,宾主相谈甚欢,云娉婷临走时,郑爽命下人送了一块牌匾给她带回,上书“诚信经营”四字,云娉婷没料到不止化解了府尊的怨气,还得了府尊的褒奖,欣喜之余不觉暗暗不解。

回到商号后,云娉婷找来唐掌柜打听郑爽官声为人。

“郑大人办事谨慎,虽无建树,亦无过失。”唐掌柜含糊其辞。

这么说,郑爽并非清官好官了,此番示好乃是欲盖弥彰还是另有图谋?

云娉婷微皱眉,沉吟良久,招手唐掌柜近前,悄声咐咐道:“你暗地里留意一下郑大人的事情。”

二小姐这是要暗中找到郑爽把柄握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防守的同时做好攻击的准备,唐掌柜暗暗佩服,小鸡啄米似不停点头。

看来,二小姐资助提携高楚阳,也不是随意为之,是在做前期投资。只是,倪润之明显比高楚阳更有投资价值,二小姐为何舍倪润之而看好高楚阳?

是了,倪润之人人看好,支持他是锦上添花,莫不如雪中送炭扶植高楚阳。

云娉婷不知高掌柜在心中替她找好各种理由,并且对她五体投地,商号里的事已毕,听说倪夫人那边病情好转,心中了无牵挂,也不歇息闲逛欣赏路州美景,即日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