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世家的肝火有点旺,先不说别的什么,光是谢青岚死而复生,再到傅渊染病的事成了泡影,最后还招摇的回来了。而世家们当日集体选择给那拿着自己卷宗的人交了赎金,换回自己的密宗,可惜连对方长啥样都没见到。

只是现在这节骨眼上,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世家们到底怎么想。刘肃的大军已然进京,而秋日的恩科也在如火如荼的筹备之中,谁还有闲心来管世家们的小心思?

而那头玛丽苏的心思却是愈发重了,每每想到是因为谢青岚和傅渊二人自己才成了这样的,她一颗心就跟被油煎似的,只恨不能将这两人杀了后快。

这样想的还不止她一个人,另一个人就是宋驰。汤姆苏是个何等自负的人,早日里被傅渊使计扔到了小倌馆之中,那可是真的雌伏在男人身下,然后洛阳侯大寿之时,又闹出了这样的事,还被那样多人知道了。汤姆苏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杀了谢青岚和傅渊的心都有了。

只是现在两人各忙各的,根本没在乎这两口子怎么想。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要如何,倒也是别人自己的意思了。

至于刘肃回京,褚青萝反倒是惴惴不安起来。谢青岚对此表示很是理解。这丫头满心的绮念,但现在不说别的什么,刘肃对于陆贞训的心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怕褚青萝是免不得一场伤心了。

而到了不久之后,齐王太妃倒是邀谢青岚到令仪庵去一游,谢青岚当然欣然同意了。

如今虽是秋日,但到底比不过深秋的寂寥,草尖叶梢也只是染上了浅浅的黄色,并不像是深秋的万物悲寂。

齐王太妃就这样坐在院子之中的大树下,仰头看着这不知道是被叶梢染黄的阳光,亦或是被阳光染色的枯叶。

算来这两人也有些日子不见了,谢青岚差点死在火中,回来之后,虽是拜见过,但也没能说上一会子话。故此,一见谢青岚慢慢走进院子,馥香已然迎了上来:“傅夫人,我家太妃已然恭候多时了。”

谢青岚一壁给其打招呼,一壁随其走到齐王太妃面前,行礼道:“太妃金安。”

齐王太妃并没有什么变化,笑得一如往常般慈爱,招手让谢青岚来自己身边:“可好些了?我晓得你才死里逃生,那日才不跟你多说的。”又满意的看了看她,“气色好多了,也是造化。能从火场之中逃出来,倒也是难得至极的事。”说罢,又抚了抚她的后脑,“坐吧,陪老婆子说说话。”

谢青岚坐下笑道:“太妃又自谦了,谁不知道太妃心境清明,可比咱们活得还好呢。”说着,又给太妃奉了一杯茶,惹得后者不住的含笑,“嘴甜,我委实是喜欢你的。”顿了顿,又含笑道,“青岚,你可知道,端敏跟我说什么了?”

端敏?想到端敏,谢青岚还是止不住的背脊发凉,虽说她的确是唤了端敏一声“娘”,但这声娘,是用了好几万两银子和褚青萝的情分才换来的,甚至可以说,端敏的确是非常的照拂自己,也是非常的疼爱自己,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自己还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所以谢青岚从来不奢望端敏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自己,但这位干娘,却是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晓得母亲和太妃说了什么?”

“青萝是她唯一的女儿,你也晓得,疼得就和眼珠子命根子一样。”齐王太妃很淡定,呷了口茶,“只是么,我虽是老了,但也不是瞎子聋子,青萝那孩子的心思,我也是能够参详一二的。”

想到褚青萝,谢青岚心中也是一阵悲苦。刘肃、褚青萝和陆贞训,这三人已经这样搅在了一处,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总会有一个人受伤,甚至于,三个人都会遍体鳞伤。

“妹妹那心思……”谢青岚张口欲言,还是咽下了那话,垂着脑袋,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惹得齐王太妃一笑,“青萝乃是先帝亲封的淑仪郡主,父亲又是手握重兵的定国公,若是为肃儿的世子妃,也是使得的,还怕我齐王府委屈了她。”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么?”谢青岚轻声道,见齐王太妃微微颔首,心中忽的不好了,“那太妃和齐王殿下也是这个意思不成?!”

“我们是什么意思,重要吗?”齐王太妃笑着看向谢青岚,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让谢青岚心中毛毛的,“青岚,你与肃儿还有青萝都是亲厚,比我们这些老货更能了解他们不是么?”

谢青岚一颗心剧烈的颤抖起来,了解又怎样呢?就算是不愿意又能怎样呢?刘肃也好,褚青萝也好,真的能够逃脱来自长辈的高压吗?就算他们能够逃脱,他们能够反抗,可是陆贞训会吗?

她不会,谢青岚太了解她了,陆贞训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但是顾忌太多,多到了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的地步。如果陆贞训是哪个世家贵女,而不是陆家的女儿,再没有这样多的难堪。

但这话,谢青岚也是不敢说的,毕竟这事,真的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老祖宗想要如何呢?”

齐王太妃浅浅一笑,旋即将茶盏盖子轻轻砸在了茶盏上:“青岚以为我要如何呢?”

“青岚不知道。”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又能如何呢?”齐王太妃喃喃自语一般,“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素来不担心的。肃儿在边疆野惯了,也不是我能够管的。”又抿着嘴笑,“你那表姐真真是个妙人,钟灵毓秀,阿薇能有这样的孙女儿,也是造化了。”

谢青岚沉闷的应了一声,不觉紧紧握着衣角。齐王太妃肯将这事拿出来跟自己说,那是真的信任自己,但说白点,信任在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用处。

正在这样的僵持,身后忽然传来了刘肃的声音:“谢妹妹也来了?”

循声看去,刘肃立在院门前,正和煦微笑,在南疆近一年,他黑了许多,显得更是孔武有力,一双眼睛被小麦色的皮肤衬得更是明亮,好像天边的明星一般。

“肃儿来了。”齐王太妃轻笑道,“也好,我累了,正愁没人与你谢妹妹说话,你便领了你妹妹去走走吧,不必再来回我了。”她一边说一边起身,给了谢青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青岚也是有些醉的,刘肃那点子小心思,她实在是明白,但说真的,这事因为知道,反倒是更不好说了。齐王太妃虽是夸了陆贞训,但也夸了褚青萝啊,换言之,就是态度模糊不清,根本不知道是哪头的,而刘肃的媳妇,齐王太妃的意见当然也是举足轻重的。

正尴尬着,齐王太妃已经被馥香扶了进去,而刘肃缓步踱到谢青岚面前,看着她,半晌才说:“我那日里听到下面回禀说是谢妹妹葬身火场,实在是……”他一双眼睛不觉黯淡,半晌之后才咧开笑容,“妹妹没事就好。”

“我一切都好。”谢青岚是真尴尬坏了,看着刘肃,半晌之后才轻声道,“肃哥哥,那日的事……”

刘肃也是与此同时开口:“谢妹妹……”

谢青岚更是尴尬,脸都尴尬红了,见刘肃示意自己先说,半晌后才磕磕巴巴道:“那日的信,是二姐姐拿到了……”

“我省得……”刘肃声音轻轻的,又仰头看着阳光,阳光洒在眼中,流光溢彩,“就怕二姑娘以为我唐突了她,虽说原本就是唐突了,但我委实想要知道她好不好,哪怕只是一句‘尚安’,我都想要知道。”

谢青岚心更酸了,半晌后才低声道:“实则……二姐姐对你,并非全然无心。只是陆家……陆家总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又闹出大事来,外祖若是还好的,至少也没那样多事,世家动不了傅渊,也只能动陆家来泄愤了。”

“二姑娘也不容易。”刘肃长长一叹,又看着谢青岚,“我在南疆之时,听说傅渊那厮与婢女苟且,将你气得小产?”

刘肃俨然是逼问的意思了,谢青岚张着嘴愣了一会子,才道:“肃哥哥应该明白,若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会用这样的托词。”

“是皇兄做的吧?”刘肃摇头道,似是叹惋,“皇兄生性多疑,但又没什么大的魄力和手腕,傅渊迟早为他所不能容。”想了想,又说,“你总要好好的,切莫坏了自己身子,我总是向着你。”

谢青岚轻轻颔首,低头看着杯中茶水荡出涟漪来:“肃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娶妻了。”

“娶妻?”刘肃一笑,“你也晓得我心有所属,这话说出来,难道不是讽刺吗?我只愿娶我心爱之人,来日能够白首到老,虽是天潢贵胄,却也因这个身份所局限,实非我愿。”

“如果,不得不分开呢?”谢青岚索性豁出去了,“如果你与那个人,不得不分开呢?”

“若她心系别人,我也不会死缠烂打的。只是我也不愿意伤了别人的心,谢妹妹知道,这世上的在乎,不是只有一种。”

“没错。”谢青岚轻轻点头,“不过这事,都是肃哥哥的意愿了,千古伤心人,或者是……”她也说不下去,静默不语了。

要怎么开口呢?褚青萝和陆贞训都是凤命?那么能够说明什么?凤凰,即便不是指皇后,那也是指天家妇,天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