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子没过上许久,罗氏也就被送回了西北老家,至于傅雅,也安安生生的在丞相府住了下来。

倒是如今,春闱已过,新出炉的举子们也是个个意气风发的,案首就是李清明这天然呆,而第二名则是通州来的方书生。不知道世家会不会说里面有黑幕?

不过,就算是说了也无妨,这回可是皇帝亲自点的案首。

外面的事,谢青岚根本不想管,但里面的事,谢青岚是硬着头皮也得管管了,比如说,去给太后请安这件事。

驳了太后的话不愿意进宫这件事,谢青岚自认是没有错的,总不能明知道面前时死路一条还要去吧?又不是傻子。但正因为如此,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了,那就是太后乃是傅渊的亲姑姑,甚至于在傅渊爹娘死后,太后之于傅渊就是母亲般的存在。

这样独特的关系,谢青岚身为傅渊明媒正娶回来的,从成亲到现在,傅渊未免她尴尬,一直说是身子不好,独自去向太后请安的。

但现在傅雅也住在丞相府,还说是要将她过继到大房名下,怎么着也是要问问太后的意思了。而傅渊这些日子在忙着春闱结束后的事,谢青岚也是极为不忍,大喇喇的将这事揽了下来,独留自己尴尬。

当谢青岚坐在太后跟前,更是觉得如坐针毡。

太后只瞧着下面这称病的侄儿媳妇,想到那日傅渊为了这丫头忤逆自己的事,还有这丫头设计,让自己和皇帝入套的事,太后就各种别扭。自从这位当了太后之后,谁还给她这样的脸色看过?

若不是傅渊是她最疼爱的侄儿,她早就恁死他了好吗?

“夫君和青岚的意思,就是让阿雅认在长房名下的好。”傅雅缜密,又是个心思重的,在长房前途大些是当然的事,但谢青岚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傅雅真的养不熟,来日反咬自己一口,那该怎么办?

“哦。”太后轻轻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是你的意思,还是阿渊的意思?”

谢青岚不觉尴尬,这话说得,好像是自己逼着傅渊认下这妹妹一样。坐在一旁的傅雅脸色也是苍白,生怕被太后一票否决,咬了咬下唇,还是替谢青岚回道:“是阿雅的意思。”

“你的意思?”太后挑着眉头,“阿雅,那可是生你养你的父亲母亲,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嫂子这样好,能让你抛弃你父母兄姐?”

“阿雅不敢。”傅雅摇头,她原本是个羞答答的姑娘,被太后这样一说,脸上都快要淌血了,“阿雅不敢欺瞒姑姑,母亲这事做得不厚道,险些害了嫂嫂,阿雅自觉无颜面对嫂嫂,好在嫂嫂仁厚,不曾迁怒。只是阿雅更是无颜面对母亲,毕竟这事,是阿雅告知嫂嫂的。”

“罗氏做了这种腌臜事,就算你嫂子容得了她,哀家也容不了了。”太后一笑,“你无颜面对你母亲,就要归置于大房?”

这话已有些质问的意思在其中了,傅雅紧紧咬着下唇,静默了好一会子才说:“因为大哥大嫂能给阿雅更多的东西,阿雅所求无非安稳人生,不敢像姑姑一般。二哥哥闲云野鹤,自在逍遥惯了,但大姐那心思,实在叫阿雅不敢苟同,父亲又鲜少管我们,阿雅实在是无奈之举,嫂嫂仁厚,总是会看顾阿雅一些的。”

太后笑起来,展眉看向了谢青岚:“当着你嫂嫂,你还敢说这些?”说罢,又道,“你也愿意?”

“夫君愿意,青岚自然愿意。”谢青岚一派贤妻良母的作风,又转头看向了傅雅,“况且阿雅是个好孩子,青岚也是喜欢的。”

太后看着姑嫂俩,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了,笑道:“哀家瞧着阿雅也是个好的。”顿了顿,又招手让傅雅来身边,“留在宫中几日,陪陪哀家吧,你华阳表姐也在宫中,可要好好儿与她说说话。”

想到刘瑶,谢青岚就有种说不出的好气又好笑的感觉。换了她是太后,早一巴掌呼死这不省心的女儿了。一个有夫之妇,在人家新婚夜拦路想抢亲?哦卖糕的,真不是在逗人?这就算了,关键是,您还是公主啊,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己不要脸了,皇帝和太后来给你擦屁股?

傅雅听在耳中,下意识转向了谢青岚,后者微笑道:“姑姑既然喜欢你,你留下也未尝不可。”

傅雅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太后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现在将自己留下,只怕是有些别的什么事,但至于是什么事,那就不知道了。

太后笑着命福彩去安排傅雅的住处,又对谢青岚说:“你可晓得,阿肃怕是要回来了。”

谢青岚一个激灵,顿时笑起来:“肃哥哥要回来了?”

“是呢,他在边疆大半年了,约莫七八月份就回来了呢。”太后笑容很是慈祥,莫名的叫人觉得有些奇怪。谢青岚高兴之余,还是觉得太后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似的,但太后不说,她也是不会问的,那真是给自己找事,妥妥的。

谢青岚正要从懿安宫去,就有人来问谢青岚。那侍女生得白净,正是刘瑶跟前得脸的侍女,又对谢青岚行了个礼:“安阳女侯,华阳长公主想见见女侯爷呢。”

别说谢青岚,连太后脸色都阴了阴,片刻后,才说:“你若是得了闲,就去见见她吧,好歹是你表妹不是?”

谢青岚一边点头,一边说:“只是青岚今日还有事在身,少不得是不能见长公主了。”就是没事也得说自己有事啊,她可不想见刘瑶那二货,见了绝对是给自己找事。

太后也不戳穿这拙劣的谎言,点头说:“若是你有事,那也就罢了,叫瑶瑶好好在佛前为她父兄祈福吧。”

“长公主有这样的心,乃是大燕之福。”谢青岚说道,又见太后眼角分明有疲倦在其中,知道太后围着女儿真是操碎了心。

这也算是丑闻了,身为公主拦路抢亲,结果还被抢的对象下令绑了扔在柴房中,着一张老脸可是尽数被撕了下来,最重要的一点,你还不能说傅渊做的不对。

只有赶紧揭过这事,不然被翻出来,还是自己倒霉。

谢青岚又与太后寒暄了几句,这才起身说要出去了。傅雅跟在谢青岚身后,将她送出了懿安宫,这才说:“嫂嫂,你怪阿雅吗?”

“没有什么好怪的,你愿意怎样选择是你的事,我也无法左右。”谢青岚说,“况且你哥哥都不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想了想,又拉她到了僻静处,低声道,“太后肯照拂你是你的造化,好好伺候着才是,不过切记一件事,绝不要对皇上起不该起的心思,后果承担不起。”

傅雅颔首,用力握了握谢青岚的手。住在宫中的确是有这个不妥的,谢青岚肯提醒自己,已经是对自己的优容了。太后当年在宫中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地位,况且世家多半也不会再允许傅家再出一个傅太后这样的人。

谢青岚嘱咐完,这才去了。未行出多远,却又被人拦住,正是武贤妃身边的大宫女玉茗。

“安阳女侯且留步。”玉茗很是恭敬的行了个礼,脸上虽有笑容,但颇有些冰冷,“我家娘娘请安阳女侯到太液池边一聚,也算是说说体己话。”

“体己话?”谢青岚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子,武贤妃那日的小产,虽说主观原因不是自己,但谢青岚还是有一分愧疚,这宫里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是纵使如此,但武贤妃现在敢命人来截胡,实在是有些诡异的。

看出谢青岚的迟疑,玉茗微微一笑:“傅夫人不必警惕,我家娘娘说了,绝无害夫人的意思,。况且夫人刚从懿安宫出来,若是没有出宫去,自然会让人觉得被谁害了。而这宫中,跟夫人有过节的只有我家娘娘,我家娘娘自然不会做这样愚昧的事不是么?”

谢青岚微微安心,问道:“贤妃娘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奴婢不知道,娘娘只说,务必要请夫人到太液池边一去。”玉茗说道,她的称呼由“安阳女侯”变成了“傅夫人”,也是叫谢青岚很是受用的。转念想想,武贤妃一旦对自己做了什么,傅渊决计不会放过她与她娘家沛国公府的。

这样的买卖并不合算,武贤妃应该不会蠢钝到这个地步才是。

犹豫了一阵,谢青岚还是跟着玉茗去了。

如今暮春初夏,太液池边春华未歇,还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湖边垂柳枝轻抚水面,带出一圈圈浅浅的涟漪来,湖水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太液池边的亭台楼阁。抬眼望去,还能见到不少宫殿的一角,其他部分为层层叠叠的树木所遮掩,还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玉茗将谢青岚领到一处凉亭,从这个角度,几乎能够看到太液池的全部风貌。谢青岚坐下后,却见武贤妃并没有来,心中狐疑,问:“你家娘娘呢?”

“我家娘娘还在梳洗,请夫人先喝一盏茶,一会子娘娘亲自来与夫人赔罪。”玉茗含笑奉上了一杯香茶,又行了个礼,“奴婢暂且回去看看娘娘到底还用多久,便不陪夫人了。”

谢青岚心中满是狐疑,也不知道这主仆二人打得什么主意,见玉茗走了,也只好干坐着。虽说这时间无聊,但太液池的风景的确是很好的,谢青岚不多时就看痴了,移目之间,却见不远处的小轩之上,似乎有一男一女在上面。

虽是隔得有些距离,但那两人身影都是挺熟悉的,男的是皇帝,而女的,则是玛丽苏赵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