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雅这样说,谢青岚就知道有门,也索性不跟她打诨,低声道:“你是聪明人,也是明白人,我就不与你说别的了。我前些日子小产,你娘带了严大夫来为我诊治。”

“严大夫不是拂袖而去了?”傅雅低声道,不明白谢青岚什么意思,但转瞬,她就明白过来了,“难道嫂嫂又将严大夫请了回来?”

“是,后来严大夫为我诊治,说是我身子被药物侵蚀,这才导致先前低热不止,并上我小产之事,也是因为这个。”谢青岚现在的心得就是往大了吹,傅雅年岁不大,心思也不可能恶毒到什么地步去,况且谢青岚相信她是二房里最拎得清的人了。

这点无论是她为傅静打圆场或是今日急吼吼的敢来都能说明这点。

傅雅一张小脸白了白,半晌之后才低声叹道:“嫂嫂命苦……”

“而前几日,丞相府中有侍女中毒,这事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人说出去,你娘还是知道了。”谢青岚道,“而你娘的反应,未免叫人觉得纳罕了些。她是二房太太,区区一个侍女中毒,能劳动她的大驾亲自来过问一次?就算二婶打着担心我与傅渊的由头来,但离事发到她知道,也有几日的时间了,若是我与傅渊也中了招,都是正经亲戚,她会不知道?阿雅,你说,二婶这么担心是为什么?我能不能理解成……”

“嫂嫂,话不能胡说。”傅雅赶紧打断她,生怕她说出来,那就覆水难收了,“我娘不过是关心嫂嫂罢了……”

谢青岚也不接话,反倒是看着傅雅:“你觉得是关心我?还是别的什么?我是怎么嫁给傅渊的,你多少也该知道些风声。我现在不怕告诉你,那日传出来的谣言,说皇上逼着我带着谢家的财产进宫不是假的。而我,就是为了不让太后和皇上得意,才将谢家偌大的家财散了去。最后是你大哥哥挨了太后一巴掌这才算是成事了,而那谣言的事,不是你大哥哥做的,是我做的,是我命人在我进宫之后散出这谣言来。”她说着,又笑出来,“阿雅,我很少与人动怒,往日在陆家,我也是逆来顺受的主儿。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谁害我,谁害傅渊,谁敢害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就要他死!死不了也叫他一生一世不能好过!”

面前的女子在那一瞬间气场变得盛气凌人起来,几次接触,她总是言笑晏晏的样子,有些时候的确也能看出不耐烦来,但现在这样子,实在有些颠覆傅雅三观。

静了一会儿,傅雅才轻轻问:“所以,那个害得嫂嫂小产的女子,被嫂嫂杀了么?”

谢青岚默默不语,想到舒琅华,她还是酸得不要不要的,但看得出来,傅渊很器重她,至于为什么器重,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要是傅渊真的劈腿了,谢青岚可能还真会杀了这对狗男女。

见她不说话,在傅雅眼中就是默认了。傅雅还是个小姑娘,索性性子沉稳,也是没说什么,反倒是看着谢青岚:“嫂嫂真的很喜欢大哥哥。”

感叹着有点歪楼了的谢青岚深深吸了口气,将话题转了回来:“你也明白,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但到底是分了家的。就算没有,也有人心隔肚皮的说法,更不说傅渊不是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见傅雅一缩,谢青岚步步紧逼道,“阿雅,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对傅渊是什么意义。他生平唯一一次与太后对上是为了我。若是我有事,最有嫌疑的二房会出什么状况,我也不好说。”

傅雅脸色更为苍白,闭了闭眼,又扯出一个笑容来:“嫂嫂,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事跟二房有关,现在是在诈我不是么?退一万步讲,就算嫂嫂笃定了是二房做的,甚至于手上已经有证据了,但问我的话,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说的,一旦说了,大哥哥必然会翻脸,我又为什么要说呢?”

“阿雅,你说的并不对,你知道么?”谢青岚含笑道,“你大哥哥那人,你明白过么?他做事,不是讲究证据,而是他怎么认为。”

这话很是轻柔,将傅雅唬得肝肠寸断,看着谢青岚久久不曾言语。谢青岚看着面前小姑娘惨白如纸的脸色,也是一叹,对于这小姑子,她是很喜欢的。但现在这样的恫吓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再不将毒的源头找到,哪日在梦中就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罗氏老奸巨猾,根本不可能有突破点,所以能够依仗的,也不过就是傅雅年岁小。

只是现在,恫吓也恫吓过了,就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你也别怨我这样待你,实则我是顶顶喜欢你的,若是有退路,我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逼迫于你。阿雅,你知道,我不想死,我想长命百岁,我想给你哥哥生三五个孩子,来日子孙绕膝,和和美美的如何不好?但现在,有人明摆着要我性命了,我以为你是明白的,那人这样想我死,我焉能放过她?”

“但那是我娘——”傅雅尖声叫道,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声音渐次低了下来,“嫂嫂,你也知道大哥哥那性子,若是东窗事发,我娘还能活么?大哥哥不会管对方是谁的,一旦害了你,他一定要那人的性命。当年唐国公的事,还有诚国公,我晓得我都晓得,都是大哥哥做的,都是因为他们动了你……我娘自认为可以瞒天过海,今日来我就知道要糟,岂不是送了纰漏处给你。我不想我娘死!嫂嫂想来日子孙绕膝,我也想。这事若是东窗事发,我娘只有死,我不想她死,也不想被波及……”

古人早慧,而傅雅属于其中之一,她也是看不上母亲的一切的,但能如何呢?那是她母亲,她不能做任何事。

谢青岚微微垂了眼帘:“阿雅,你不想受到波及,你怕来日影响到你出嫁,所以你不敢让这事见光。”她愈说,声音愈发森冷起来,“所以,我就该死么?”

傅雅小脸略略抽搐,眼泪婆娑而下:“我没有这个心思……”

“阿雅,你明明知道的,我若死了,傅渊就算是破釜沉舟,也绝对不会放过二房的人。”谢青岚轻轻抚着她的脸,替她擦去眼泪,“我知道我逼了你,但你聪明,总该知道哪个才是最好的法子。等到我被那毒性彻底坏了身子,你大哥哥会做什么都是未知数,不如如今就此收手,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你大哥哥想要迁怒你,我也会保下你的。”

傅雅抽噎不止,听她说完,低声道:“那……我娘呢?”

罗氏?能向自己下毒这种不入流的法子,就算自己会放过她,但傅渊也不是那种受气包的性子。谢青岚这样想着,就低声道:“阿雅,我不能保证什么,你娘的事,不过是看造化罢了。今日你娘能害我,往日也不难想象她将傅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只是你娘低估了一件事,傅渊再爱我,再疼我,他也先是这大燕的丞相,而后才是我谢青岚的丈夫。难道你娘只看到了他的风光,没有看到他在背后承受了多少骂名与风险么?”

人心难平。

傅雅静默不语,谢青岚低声一叹,让她躺在自己膝上:“阿雅,你是明白人,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敢做什么事,他就该为这件事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不敢说我没害过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你娘利欲熏心什么的,但我只知道,对自己亲人不该下这样的狠手,更不说如今,二房还是依仗着丞相府。”

就像当年的余氏和陆淑训,陆府吃穿用度皆是自己负担,她们竟然还能不要脸的来害自己。

傅雅沉默不语,谢青岚抚着她的发,这丫头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心思又重。现在也不该逼着她做出个选择,当下低声道:“这样吧,这事咱们暂且都瞒着你大哥哥,不叫他晓得,兴许能够保你娘一命。但这事不是就此揭过,我总要叫她付出些代价,叫她晓得,我不是那样好欺辱的。”轻轻一叹,“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傅雅原本垂泪,一听这话,身子一颤,还是哭道:“我知道我娘来看嫂嫂必然让嫂嫂生疑,寻思着能不能将我娘劝回去……”又埋头在谢青岚腿上,“嫂嫂很怪我,是不是?”

“没有什么好怪的。”谢青岚叹道,“人都有私心,为了叫自己好过点,什么事都像是应该的。但是阿雅,我告诉你一件事,亲人之间,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这样算计,未来你可能会嫁到大家族去,也或许不是大家族,你总要知道,能和睦就尽量和睦,只是我也不是让你当个木头人,打不还手骂不还手……”

傅雅轻轻点头,抬头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当下叹道:“你也别哭,我答应你不告诉你大哥哥,只是你也得告诉我,你娘到底做了什么。”

傅雅低泣:“实则我也不知道……也不过是我的推断罢了,我娘在嫂嫂大婚那日来陪嫂嫂,那时我娘查看嫂嫂妆奁的时候,好像很怕被人瞧见了。我那日就多了一个心思,所以……”

谢青岚微微一怔,心道是这个线索也有些太流于形式了,但转念,脑中又浮出一个影子来,当下起身进了内室,在妆奁之中翻了半晌,取了一个小巧的盒子出来:“你可记得这个?”

“有些像。”傅雅疾步跟着谢青岚,“日子久了,我也不能断定,也或许是我臆想,但我想,应当是娘……只有能够进到这里的人,才有机会对嫂嫂下毒,而下毒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没有被大哥哥的人瞧见,也就只有那日大婚了。”

谢青岚浑身都因为激动有些哆嗦,看着手中的盒子,不觉指尖因为用力过猛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一叠声唤来如心:“你可知道现今严大夫住在哪里?”

如心有些不解,还是点头:“晓得,前些日子严大夫还问起夫人呢。”

“好,你将这个送到严大夫那里,请他为我看看这是什么。”谢青岚低声道,又转头看向傅雅,见她苍白的面色,也是一叹,“我应承过你不告诉你大哥哥,我就绝不会告诉的。”

傅雅微微心安,垂着头,还是哭了出来。

谢青岚满心杂乱,竟然有一种病态的兴奋感。马上就要坐实了!她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积云会无端中毒!因为她中毒的那日,谢青岚叫她来为自己梳发,手指无意间沾到了发油,她也没有在意,就着吃了芙蓉酥,直接食用自然比接触中毒来得更快,当场就毒发吐血!

而谢青岚,长时间沾了发油梳头发,毒性附着在头皮,如何不侵蚀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