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刚说积云这丫头有问题,那头就说屋里见了一滩黑血,要说两件事没有联系,也未免太凑巧了些。

谢青岚蹙着眉头,旋即道:“我去看看。”还没走出门,被傅渊拉住手腕:“莫去了,若你非要去,我替你去就是了。”

见谢青岚狐疑,傅渊无奈叹道:“女儿家少见血的好,况且……”想到上次的事,傅渊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如同夜色。那日谢青岚被人掳走,溅了一脸的血,吓得不轻。

谢青岚摇头道:“我总是要学会这些的,我是傅家的当家主母,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又微微红了脸,拉住他衣袖,有些撒娇的意味在其中,“你陪我一道去吧。”

见她这副小女儿情态,傅渊很是受用,与她一起去了。

夫妻俩行至三等侍女的房间,舒忌已经守在了门前,见两人来,迎上来低声道:“丞相大人,夫人。”

“她们人呢?”内宅的事,也该是谢青岚过问的,“这消息可有人传出去?”

舒忌摇头:“并未,那四个丫头被尽数堵在了屋中,除了檀心和如心,并无旁人知道此事。”

谢青岚赞道:“你行事妥帖,勿怪丞相这样看重你。”说罢,推门而入,却四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脸色都十分苍白,纷纷聚在一起低声哭着。

三等侍女说来也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人,但却是这群能露脸的之中最不受待见的,所以屋中陈设还是简单,左右分别两张石床,虽是简陋,但姑娘家还是收拾得很整齐,一张木桌放在前面,而那木桌旁,一滩黑血触目惊心。血迹尚未完全干涸,但黑得很,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谢青岚沉吟,目光一一看过相拥低声啜泣的四个小姑娘。除了积云之外,还有三个分别名唤“香云”“锦云”“伶云”,也都是与积云一般大小的小丫鬟,都怯生生的看着谢青岚,好像她是狼外婆一样。

“我只问一遍,这血是谁吐出来的。”谢青岚深深吸了口气,还真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看得身后的傅渊不觉一笑,对自家娘子的表现很是满意。

四个云面面相觑,香云年岁尤为小,已然是泪水涟涟,连话都说不稳了:“夫人明鉴,婢子们根本就不知道……好端端的,都吐了血,哪里会不说的?”

这倒是,这世上谁都惜命。

“积云,你来说,出了什么事?”谢青岚转眉看向积云,刚查出这丫头有问题,这头她屋里就有了血,实在让人不能不阴谋论好不好?

积云脸色也是苍白,见谢青岚点了自己的名字,忙从姐妹们身边出来,声音都吓哑了:“方才夫人赏了婢子一盘芙蓉酥,婢子也就回来想要跟姐妹们一道吃了。只是回来的时候,她们都不在,婢子也就想要坐着等上一会儿,谁知道这时候发觉地上有一滩血,也是吓得不轻。正巧这时候,香云回来了,这才报了上去……”她说着,嘴唇还有些哆嗦,捂着胸口,一脸的惊悸难平。

“依着你的话,就是屋中无端多了一滩血迹了?”谢青岚冷笑道,“难道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不成?”

作为新世纪女性,谢青岚勉强能算个无神论者,但这话说出来意思就不一样了,香云和锦云脸色顿时苍白,伶云尚能自持,然则还是咬着下唇,身子轻轻哆嗦起来,积云白着一张脸,看也不敢去看那滩黑血。

四个小姑娘咬着下唇,都是一副有话要说但是又不敢说的样子,这个原因,也不难想到。毕竟傅渊在呢,就算是在丞相府中当差,但要说真的不怕这位随时都笑得温润如玉实则心狠手辣的丞相大人也是不可能的。

谢青岚知道她们的心思,转身与傅渊说了几句话,言辞间大有要撵人的架势了。傅渊也是了然,嘱咐了几句,也就出去了。

刚一出门,舒忌在外行了个礼,傅渊平静颔首:“那丫头留不得,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只要真相。”

“丞相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舒忌答得平板无声,“夫人那头……”

“我会与她解释。”

主仆俩说完了话,主子也就走了,屋中谢青岚还在跟四个小丫鬟打太极。说来也是怪,等傅渊一去,几个小丫头倒也嘤嘤的哭了起来,伶云哭得尤为凄惨:“夫人,婢子说一句话夫人也别怪……丞相大人为官多年,素来是个尖刻又心狠手辣的主儿,谁也不知道丞相大人手上有多少人命了。如今府上乍一见到这样的鲜血,实在是……”

她没说下去,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像是秋风之中的落叶一样。

“你是想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谢青岚冷笑,声音冰冷如同从齿缝之中挤出来一样,“这世上,哪里来得那样多闹鬼的事?”

伶云咬着唇,斗争了很久,才选择去跟谢青岚对上:“可是夫人又对这一滩血迹作何解释呢?若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香云年岁小,现下已经唬得脸都变了色,尖声叫道:“婢子瞧着也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的——夫人前些日子小产,可丞相大人说的那女子,咱们都只见过一次便再也没见过了,莫不是青丘妖狐?现在这屋里又多了一滩黑血,一定是妖邪!”她一边叫着,一边猛地蹲下抱住头,“婢子不想死——”

谢青岚差点给气笑,小产的事不过是自己和傅渊信口开河罢了,偏偏皇帝那时不请自来,也是无奈之举,但那事的风波却的确是没有止住的,被人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

总归傅渊名声早就臭得不能再臭了,谢青岚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名声臭的,也不介意此事,但这些下面的怎么看,那就不知道了。

积云也是脸色戚戚,蹲下身子捂住了香云的嘴:“别胡说!叫夫人不快,你担待得起吗?”她白着脸,又说得急了,捂着嘴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道,“丞相大人再有诸多不是,也不是你我能够编排的。”

谢青岚看着她,无端就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个妙人儿,但可惜,能接触到香料而且举止最为怪异的就是她。更不说现在这滩血迹从何而来还是个未知数。

转眉看着桌上的芙蓉酥,只动了一块。谢青岚不觉轻轻蹙起眉头,若是积云吐血而不便言明,那么她吐血的缘由就是这碟芙蓉酥。若真是这碟芙蓉酥……那么要害的,就是自己了。

谢青岚不敢怠慢,看着积云,低声道:“我问你,这碟芙蓉酥,好吃么?”

积云半点不含糊的点头:“夫人赏赐下来的,自然好吃。”她说着,又咳了几声,咽了一口吐沫,不说话了。

但谢青岚又不是傻子,她那话中颇有些怨怼的意思,但这怨怼到底是来自何处,那就不知道了。

这丫头果然是有问题的。

谢青岚想着,低声道:“你们可吃了这芙蓉酥?”见众人摇头,又说,“找个婆子去请大夫来,既然本人不说,我也就找大夫来把把脉,总比我口说无凭来得强。”

积云脸色顿时大变,又捂住嘴咳了几声,指缝间隐隐有几点猩红溢出。谢青岚看着她,目光更是冷了,道:“怎么?你身子有不妥的地方?”

“夫人素来是有手段的人,不然也不会让太后松口允许夫人嫁到傅家来。”积云知道瞒不住,冷声说道,又看着那一碟芙蓉酥,“我现在只庆幸我回来之时她们都不在,否则岂非白白断了性命。”

其他三个云也不是什么傻的,一听这话还是明白过来,都看着谢青岚,半晌说不出话来。谢青岚倒是冷笑起来:“你做错了什么我要杀你么?我要杀你法子多了去,用这样不入流的法子?”

积云静默不语,面如死灰般没有一点生气,又掩唇咳了几声。谢青岚也懒得与她多说,劈头问道:“你们信么?我下毒在芙蓉酥里,就是为了杀她?”

三人面面相觑,傅渊心狠手辣乃是世人皆知的事,若是谢青岚想杀积云,她什么都可以不用做,只需要告诉傅渊,到时候,别说积云,就算是积云的家眷都可能会被尽数诛杀。

既然谢青岚无心杀人,那么现在,积云一口咬定是谢青岚想要杀她,而偏偏,自己和伶云香云还在,若是谢青岚真的恼了,只怕真是要杀人的。

这么想着,锦云咬牙道:“婢子敢试一试芙蓉酥,既是证明夫人的清白,也是让积云看清何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青岚不置可否,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将一块芙蓉酥纳入嘴中,那额上冷汗都落了下来。芙蓉酥气味芬芳馥郁,纳入嘴中更是甘美,倒是很好吃的。锦云细细嚼碎了才咽了下去,静默了好一会儿,根本没有任何异状。

谢青岚声音愈发森冷了,道:“你可看清了,可是我要害你?你扪心自问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侍女罢了,也值得当家主母来害你?未免自视太高了。”

积云脸色苍白,听完谢青岚的话,脸色更是难看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为自己剖白,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哇”的一声,又吐了一手的血,唬得香云啼哭不止。

谢青岚沉默了片刻,心道是这丫头绝对不能死了,好歹,还要靠她摸到赵蕴莲那苏货的底呢。这样想着:“你们将她抬到床上去,等大夫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