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过上几日,京城之中再次喧嚣了起来,至于为什么,世家们可不是坐以待毙的傻缺。
“姑娘,如今京中沸沸扬扬的,学子们都买不到墨石,眼看着就要春闱,没有墨石,答卷什么的,岂非是痴人说梦?”檀心奉命在外探听了几句,忙慌慌的回来向谢青岚禀报,所谓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没有墨,写画什么的,难道蘸白水不成?
谢青岚冷笑:“这群贼人,为了阻止春闱,什么阴损的想不出来?”没有墨石,春闱如何能够举行?除了贵族,谁又有墨石呢?这种时候,一问三不知,就算皇帝秋后算账,只要将春闱拖完了,那就算是成功。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还不止呢。”如心也从外回来,“我问了门房的人,说是如今京中的翰墨之地全都没有墨石,连来日的墨石都被人预订了,现在京中是半块墨也没有了。官宦家中尚且算了,但京中的学子们,又如何能够找到墨石?”
“春闱的墨石是要自己提供,没有墨石,只怕无数人要放弃了。”檀心叹了一声,又看着谢青岚,“夫人可有什么法子?”
谢青岚不答,反倒是问道:“傅渊呢?”
“丞相大人也是知道此事,现在出去了。”如心一向心直口快,说得倒也是酣畅淋漓,“不就是趁着前些日子丞相大人无暇管着他们,这才生出这样的事端吗?”
谢青岚只是摆手罢了,低声道:“不急,我自有法子。你们谁知道如何寻到李清明?若是知道,赶紧来一趟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都不知道李清明的地址,一时也是恼火。谢青岚咬了咬下唇,尚未说话,又有人说是云舒来了。
说起云舒,谢青岚实在是有些依赖她,一来是算是谢家唯一的亲人了,二来,云舒的能力确实让人很是看重。当下命人将云舒请了进来:“姑姑,如今可是到了时候?”
“姑娘沉住气才是。”云舒笑得高深莫测,但神色实在太过冰冷,叫人觉得怪怪的,“姑娘和丞相都不便出面,我愿意替姑娘走一遭。姑娘只需等着我的消息就是了,一旦成了,这些学子们不拘是谁都会感激姑娘和丞相的,来日对于这些世家,可是不小的打击。”
谢青岚“嗯”了一声:“有劳姑姑了,还请姑姑万万保重自身才是。”
“老侯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帮姑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云舒抿着嘴一笑,旋即转身出去了。
要说现在的京城,也算是乱成一锅粥了,前些日子,街上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切磋文学,现在就有多乱套了。
不少学子围在翰墨轩前,个个脸皮都气得紫胀起来,为首的一个生得白净,浓眉大眼的,看得很是好看,举手投足间满是书卷气:“掌柜的今日还是给个说法才是,昨日来问,掌柜说已然卖完了,要我们今日再来,今日来又是卖完了,既然都是做清白生意的,如何这样欺瞒于我们?”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学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一时众人义愤填膺,声势大得恨不能用唾沫星子将翰墨轩的掌柜淹死。
掌柜一时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好说歹说的劝着这群知识分子,但所谓对愤怒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能安抚这群学子的,不过只有那些墨石罢了。
“翰墨轩一向是京城之中最大的商铺,休说我们不信,这京中也没人会信翰墨轩没有墨石!松烟墨没了,难道油烟墨也没有了么?我们愿意多付钱买,难道也不成?”
这话一出,再次点燃了众人,纷纷表示愿意出更多的钱买到墨石,一时之间,掏钱袋的声音此起彼伏。
掌柜的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别说他们愿意出钱买,就算是他们抬了金山来,自己也变不出墨石来啊!好几日之前,就有人来买墨石,而且是一车一车的买回去,连未来一月的墨石都被预订了。
原本掌柜的也没有多想,但现在这局面,他不多想也不行了——眼看着春闱就要开始,而墨石什么的,都是学子们自行准备,没有墨石,考个屁啊!蘸了白水写,上官也没办法审,无非就只有延后,或者直接取消。
掌柜的还想等这次春闱过了,如果这些人真有为官的,来日也把自己家的混小子送到官学去,来年挣个功名,也好摆脱这下九流的商人。
但现在可好,明摆着就是有贵人要阻止春闱了。
眼看着掌柜的被书生们的眼刀快捅成筛子了,已有一个大嗓门在身后来了一句:“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你们这样围着翰墨轩也不成个样子,还是想要聚众闹事?”
转头,身后的人穿着鱼纹锦袍,正是羽林卫的打扮。
羽林卫在上回端敏遇刺之后,被皇帝下令整改,如今乃是直接听命于皇帝,正副都统再没有往日的权力。不少眼尖的当然认出了这打扮,平头小老百姓当久了,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息事宁人,都纷纷闭了嘴不再说了。
为首的那书生也不肯相让,微微扬起头,满是读书人的傲骨:“我等并非是闹事,只是春闱在即,没有墨石,试问同窗们如何考试?莫非能够蘸了白水书写不成?”
许覆刚领了差事要去办,也不过路过,见这幅场景,也是出言制止。但现在听了那书生的话,也是瞪大了双眼,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掌柜:“委实如此?皇上明旨下达,难道你敢抗旨不遵?”
“官爷明鉴!”掌柜的这一声娇啼婉转,像极了戏腔,“谁不是清清白白的生意?谁又肯放着这样的生意不肯做?只是草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但凡有墨石,如何不肯卖?早在三五日之前,就有人将墨石全部买走,连未来一月的墨石都预订了下来,现如今火烧眉毛,又如何去找?”又抹了抹额头,“还请诸位到别的地方去问问,兴许别人那里还有些存货,或者正从外运进来……”
“胡言!别处早就卖光了,否则我等如何这样围着你翰墨轩?”书生之中爆出这样一句话,众人附和,唯有为首的那人看着许覆,“大人,既然皇上有心从民间选出能够委以重任的人,那么应当所有人都为皇上这旨意而庆幸的。看大人的打扮,必然是能见天颜的,还请大人将今日的事转述给皇上,若是可以,延迟春闱。”说罢,又深深一揖。
这人思路倒是极为清晰,许覆在心中赞了一声,又多问了一句:“难道旁的地方委实没有了?”
众人纷纷点头,许覆眉头拧了起来,要说这样不满春闱之事的,除了世家,还真想不出来是谁了。出了这样阴损的法子,不就是想用软刀子逼着皇帝就范么?还这样赶着去戳傅渊肺管子,真像是世家的手段。
戳傅渊肺管子什么的,那倒不要紧,但这样不将皇帝放在眼里,那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许覆是皇帝的亲信,当然的忠君爱国,如何肯这样放任世家们做这些不要脸的事?当下决定进宫去向皇帝言明此事,又吩咐道:“掌柜的,但凡有新墨运进京中,直接卖给学子们,休对方是谁,若是你东家有什么异议,直接叫他来寻我!”又亮出自己的腰牌,表明自己的身份。
艾玛,羽林卫都统!那是什么身份,皇帝亲卫,直接能见到天颜的人!而且羽林卫拥有横行霸道的权力,只要人家想,可以直接进贵族家中拿人不告诉皇帝的好吗?
掌柜的心理活动:这可是又招惹上了一尊大神。
众书生们得了许覆的保证,也就渐渐散了。但有人不这么想的,此事但凡是头脑清醒些的,都知道是世家想要阻止春闱好吗?而皇上虽是天下之主,但实则很多时候都为世家制掣,如果世家们铁了心要阻止,皇上未必拿得出主意来。
比如那为首的书生就是这样想的。
皇上再想要除去世家,但需要一把利剑,而这把利剑,毫无疑问的,就是丞相傅渊。那书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如趁着什么时候去找傅渊,兴许还能得出什么好主意来。
尚未走出几步,他就不慎与人撞了,忙不迭的拱手施礼:“小可尚在想事,无意冲撞……”
“无妨。”那人身着华服,满脸的冷若冰霜,却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贵气,正是云舒,“公子倒像是忙着去哪里一样。”
“不过是有些事……”书生也很明白,不曾言明到底有什么事,“也不足挂齿。”
“公子是为了墨石之事吧?”云舒笑起来,故意出言试探,“如今世家们着了慌,自然只能出这样阴狠的法子了。公子若来找世家摇尾乞怜,倒也能寻到不少墨石,有了世家做庇护,自然会高中的。”
这话还真是有些刺心,但明摆着,云舒方才是看到了这人与许覆说话时的傲气的,否则怎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沉了沉心:“今日京中的学子,但凡是摇尾乞怜的,早就摇尾乞怜,不必等到今日了。”
“既然如此,还盼着公子早些找到法子。”云舒冷笑一阵,“可惜丞相大人鲜少见外人,公子去了也是无功而返。”
那人暗叹云舒将自己的心态居然能把握十成十,又见她笑起来:“方公子,从通州远道而来,如今可只有回去了。”
“即便丞相不见,我也会去的。”方书生一看就是不愿让别人看不起的,赶紧说着,又傲然道,“尊驾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我是谁,又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不是什么人,也没有那心思害你。”云舒道,“你一个书生,难道值得我相害么?”顿了顿,“不过是替我家姑娘传一回话,替你指一条明路罢了。至于我为何知道你的身份,前些日子,你在京中那样的声名鹊起,我为何不知?”
方书生脸上泛红,过了一会儿,才问:“不知尊驾口中的姑娘究竟是谁……”
“我姓谢。”云舒轻声笑道,“若是公子能参详得出,明日午后去寻我家姑娘就是了。若是参详不出,看来方公子也不过尔尔,不必再科举之事上费些心思,趁早回去种地吧。”
说罢,她翩然而去,留了方书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