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下唇,谢青岚低声道:“我在这里看顾着二舅母,倒也不便去了。”又退了一步,“二哥哥替我向蕴莲妹子道歉吧。”

陆澄怔了片刻,谢青岚脸上满是淡然,有些疏离,不免有些好奇:“往日不一向很亲厚么?如今如何不肯与她亲近了?”

谢青岚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贞训已然出来,道:“好好儿,蕴莲妹子好容易来一回,你若是不去,倒是我留得你,岂不怨我?”又拉着她,“大姐与她一向是亲近,却也不是你怨怼的由头不是?”

陆澄闻言,心中忽然就颤了一下,转头看着谢青岚,声音也有些发颤:“妹妹……”

见陆澄那副神情,谢青岚忙道:“别听二姐姐说,没有这事。”说罢,只好硬着头皮随了雪鸣去了。

还没进门,便听见其中传来笑声:“蕴莲丫头是愈发的嘴甜了,真叫人喜欢。”

旋即又听一个颇为娇俏的声音:“姨妈又拿我开心了。”又传来脚步声,“雪鸣去寻二哥哥和青岚姐姐,怎的还不回来?”

雪鸣笑道:“来啦来啦,莲姑娘等不及了。”门一下被打开,门前站着那少女,身穿一件袄裙,大眼瑶鼻小嘴,眉眼间含着莫名的傲气。那少女一见谢青岚,忙上前挽着她的手:“青岚姐姐,让我好想。”又叹道,“姐姐不让我来看你,真是叫我难受得很,恨不得直接替姐姐受了这罪过。”

谢青岚好像吃了一只苍蝇,你若是真心想来,有人拦得住么?转念想想也是,她的伤可是陆淑训做下的,那可是赵蕴莲的亲表姐。当下不动声色的抽出手道:“劳你挂念了。”说罢,又进屋去。

屋中,余氏和一个与她生得颇为相似的女子坐在一处,那女子虽说与她相似,但眉眼间却没有那种精明市侩,见赵蕴莲进来,笑道:“你又去闹你哥哥姐姐。”

赵蕴莲心思玲珑,自然能发觉谢青岚与她的疏远,又听母亲这样说,当下抿着嘴,笑得美:“女儿与姐姐亲厚,旁人我还不去闹呢。”又拉着谢青岚,“姐姐生得模样好,可不知道以后能有怎样的姐夫呢。若我是个男子定要娶了姐姐去,放在手心儿里,好好地疼爱一番。”说到这里,还看了陆澄一眼,满是深意。

陆澄知道她何意,心头一暖,下意识去看谢青岚的反应,后者一点表情也没有,倒叫他心中有些酸楚,也不曾言明。

大余氏笑道:“你又去臊你姐姐。”上下打量谢青岚,“青岚丫头清减了。”

“谢姨妈关心。”谢青岚带着这屋里觉得周身都不痛快,但现在的局面,又不能跟赵蕴莲撕破脸。等到她远离了陆家这群奇葩之后,再与她彻底翻脸不迟。

此举落在赵蕴莲眼中,只觉得谢青岚与往日不一样了,跟她是愈发不亲起来。想到陆淑训当时伤了谢青岚的事,料想是因为迁怒才导致谢青岚与自己不亲厚,一时对于陆淑训也是埋怨起来,对于谢青岚的迁怒行为也是怨怼,但还是没有表现出一点半点,温婉笑道:“姐姐,你我许久不见,不如好好儿说些体己话?”

谢青岚一怔,抿了抿唇:“姨妈难得来一次,我若是走了,岂不是不知礼数?”又觉得这话苍白,附加道,“我一会子要回去照看二舅母。”

“也用不了些时日。”余氏笑道,“你二舅母身子一向那般,你就去跟莲丫头好好说说再回去也不迟。贞丫头一向明事理,必然不会说什么的。”

“正是这个理儿呢。”赵蕴莲微笑,丹凤眼微微飞起,一股傲气蔓延开,“姐姐与我去吧,咱们许久不见了。”

谢青岚还待拒绝,陆澄也劝道:“这年过得也不欢喜,你好好儿去说说,解解闷也好。”顿了顿,“我在这里候你就是了。”

谢青岚只觉得这世界都灰暗了,换了平日,她宁愿天天跟陆兆南对上也不愿意跟赵蕴莲呆一会子啊!只是现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无可奈何的随了赵蕴莲去了。

一进了偏房,谢青岚坐在桌前,茶水氤氲出雾气来,有些模糊了她的脸,她也不看赵蕴莲:“你有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赵蕴莲自幼就是被捧在手中长大的,别说磨难,连挫折都没遇到过,早就养成了“老子天下第一”的理念,此时被谢青岚这么冷淡的对待,已然是满心的愤懑,但也不曾发作:“我来是想与姐姐说些体己话。”咬了咬丰润的下唇,“如今陆家这事,京中已经传遍了,就是老爷带着二爷去请罪了,也未必能化解多少。我娘说,我也该警醒着了,你比我还大些,自然更该警醒了。”看着面无表情的谢青岚,“姐姐,安阳侯夫妇走得早,只怕太太又管不了你,我这才帮你盯着些。不过我识得的人也不算多,要说人品贵重的,二哥哥便是其中第一人。”

谢青岚每一口茶喷出来都算是教养好,看着赵蕴莲的目光立时冷了许多,这说不准是听了余氏的话来做说客。陆澄这人还是很信得过的,但是至于陆晖夫妇……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谢青岚不着喜怒,“再怎么,我也不该你过问啊。”

“不是担心姐姐么?”赵蕴莲一笑,那笑容中分明带着怜悯,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姐姐身份原在我之上,原也不该我过问的,只是这陆府中的情况我也知道些,现在又经历着这事。不过姐姐听我一句劝,总会过去的,到时候,这陆府便是二哥哥的,姐姐何乐不为?况且二哥哥身份人品也是衬得起姐姐,还是他的心意,姐姐看不出来?”

谢青岚原本就不喜欢她,听了这话更是心中有气,反问道:“二哥哥这样好,你怎的不曾嫁给他?”

“心中没我的人,我做什么要嫁给他?岂不自己受罪?”赵蕴莲含笑反问,话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施舍的同情,“姐姐也不是不知道,我自小便许愿要嫁给世间最为出众的男子,他疼我我爱他,我虽不及姐姐出身高贵,但这心性也是半点不输给姐姐的,我又如何能委屈自己?”

你原来还知道自己身份不高贵啊……谢青岚敢说,就算是原本的谢青岚,就算谢赟夫妇还在,她也绝对不敢说什么要嫁给最为出众的男子。

要不谢青岚看书的时候怎么觉得赵蕴莲眼高手低呢?

“你说的也只有当朝天子了。好在元后驾崩数年,皇上未曾立嫡,以你定远伯府的实力,只要你想,倒也是能入宫的。”

“姐姐又与我说笑了,我入宫作什么?”赵蕴莲微微叹息,“皇上又不能一心一意的对待于我,即便我做了皇后,也是不快乐的。”

谢青岚翻了个白眼,差点没脱口而出“天王盖地虎”来跟她对暗号了,微微讽刺道:“你眼界高,自然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皇上坐拥天下,都不是你看得上的。也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你说的那种人。”

赵蕴莲何等聪慧的人,听了这话,已然道:“姐姐,你这是要与我生分了么?咱们不是约好了,来年要永远在一起么?”

谢青岚不以为意,胸中却涌出一种酸涩感,叫她怪难受的,不待细想,也知道定是谢青岚的残魂,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几时与你生分了?”

赵蕴莲低着头,不多时已然泪眼迷蒙:“姐姐不就是为了淑姐姐的事而迁怒我么?那是我表姐,我如何敢来看你?我知道你在陆家日子难过些,但若是你嫁给了二哥哥,那么姨妈必然会护着你的不是?”

谢青岚满心的酸楚,正折腾得她难受,听了赵蕴莲这话,不免心头火起,一股脑儿道:“你觉得你觉得,你可有想过我如何想?什么都是你觉得,我莫不是一个傀儡娃娃?要听凭你的意思?你这话传出去,是不是要我吊死在这房梁上?”

赵蕴莲这人,她是太清楚了,要说她对于谢青岚没有半点情谊是不可能的,但她自小就是那种顺风顺水,别人什么都由着她,她有玛丽苏先天的圣母病,但又不是彻底的圣母,而是一种居高临下只属于强者施舍的同情的和怜悯。

换句话说,她所谓的为谁好,并不是真的是为别人好而做的,而是享受着规划别人人生的快乐而来的喜悦,她喜欢别人按照她的意思来活。

就像现在,陆澄是个好人这并没有胡说,长得好人品好有出息,她什么都考虑了,就是没有考虑谢青岚愿不愿意,她只觉得自己规划的就是最好的。说穿了,也还是她对于自己眼中的弱者所施舍的怜惜。

虽说,身为侯爵之女的谢青岚比身为伯爵之女的她要高贵些。但是架不住谢青岚父母双亡啊。

赵蕴莲被谢青岚这么一说,脸色白了白,凤眼中闪过愤怒,还是低声道:“我为姐姐考虑,我错了么?”

“你不该为我考虑。”想到书中的描写,赵蕴莲一面说着当谢青岚是亲姐姐,一面跟谢青岚所有看得上眼的男人周旋,半点也没想过她“亲姐姐”的感受,便可以对她的人品做出考量了。

赵蕴莲原本生得貌美,此时微微含泪的样子叫人心中怜惜。谢青岚正被原主残留的情绪给折腾得够呛,哪里肯多去理她?

僵持了好久,赵蕴莲才低声道:“我错了,再不将这事说出来了。姐姐,你原谅我吧。”

谢青岚看着她,依着原主对她的了解,他如今心中不快是肯定的,但她素来能忍,忍一时也极为正常。

谢青岚并不想跟她保持什么姐姐妹妹的关系,等到时间成熟,不跟她划清界限才怪,她可还想多活几年!但如今不行,未免多了个人踩陆家,还是忍一时之气的好。

这么想着,谢青岚脸色微微缓和,还没说话,便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妹妹。”

谢青岚一怔,忙站起身来,开门见陆澄站在外面:“二哥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