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南原本对着胡氏阴沉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一壁应着,一壁向外而去。

谢青岚听得“傅渊”二字,咬着下唇,也不说话,看着陆兆南出去了,心中这才好受些。

书中的描写,丞相大人乃是那等子智商奇高的腹黑种子,只是因为爱上了赵蕴莲,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忍耐,最后把自己命忍没了。

谢青岚将记忆和书里的描写相结合之后,得出了自家外祖父也是只人形杀器的结论之后,心中直擂鼓。旁的先不说,她既然要活下去,就一定要远离赵蕴莲,宋驰还有傅渊,这三人个顶个的可怕,可不能叫自己一条小命葬送在这些人手上了。

陆澄差人送胡氏回去,见谢青岚静默了许久,也是好奇起来,原本想像往日一般敲她额头,但此时谢青岚整个脑袋包得跟粽子似的,也不好下手,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谢青岚摇头,看着陆澄道:“二哥哥很不喜欢傅渊罢?”

听她这么问,陆澄的笑容僵了僵,旋即满脸的轻蔑:“京中又有多少人喜欢他不成?拿人手段极其狠辣,对于异己从未手软过,偏偏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对谁都是笑容和善。况且你总是知道,除了凶悍的武将之外,也唯有傅渊二字能止小儿夜啼。”说到这里,陆澄的脸色微微缓和一些,“只是我总是不懂,这样的奸臣佞贼,祖父如何要跟他交好。”

陆兆南的属性就是报复社会好吧……谢青岚这么想也不敢说出来,讪讪道:“大概外祖父是武将出身,不拘小节吧……”

想到自家那画风奇葩的祖父,陆澄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为谢青岚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

谢青岚正要点头,便见檀心进来,说是大奶奶来了。

她口中的“大奶奶”,指的自然是大房的正妻,陆澄之母余氏。谢青岚的脑子里,大房两口子,用一个字就能概括出全部——“抠”!

就像胡氏说的,外甥女儿伤到了,他们两口子就以不知道送什么好为由,所以不来看她?明摆着就是怕她嗝屁了,礼又送出去,觉得亏了么?

虽说心中不喜,但还是不能说什么不见的话来,谢青岚不觉神伤,她才醒来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现在这陆家的奇葩那是前仆后继的来了。

正想着,檀心已经将余氏迎了进来,她披着银狐裘,身材微微发福,但还是保养得很好,原本的丹凤眼因为年龄问题,微微有些下垂,倒成了三角眼,满是精明算计。

一见陆澄坐在床边,余氏眼珠一轮,笑着迎上来:“澄哥儿原来也在此,倒成了我打扰了你们。”说着,顺势坐在陆澄起身让开的座位上,一脸关切的拉着谢青岚的手,“我苦命的儿呵,伤成了这样,叫我心中愧疚极了,淑训那孩子,也是我没能教导好她。”说着,她抬手轻轻擦着眼角,“你可莫与舅母置气。”

“舅母客气了。”谢青岚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真觉得陆淑训错了,怎么不叫她来赔个罪?反倒是叫其夫将她接了回去?

余氏闻言,原本还一脸哭相,忽然就咧开笑来:“青岚真是好孩子,果然是不会跟舅母置气的。”说着,又叫侍女拿来一个比女子巴掌还小的锦盒,“你也晓得,大房艰难些,也寻不到什么好东西来给你,这些就是我的心意了。”

谢青岚不动声色的应下,见陆澄眼中都有了些怒气,还是笑道:“人来了就是,何必带这些?”

“哪能不带?叫人嚼了舌根说是不疼你可不好了。”余氏笑着,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像极了一只看着猎物的老猫,“好歹,你可是嫡嫡亲亲的外甥女儿,我与你大舅舅,都是疼爱你的。”

陆澄心中窝火极了,他没见过谁来探望人家就只拿这些东西来的。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当年谢青岚之父安阳侯谢赟而立之年的生日,自家爹娘送那个东西……都说关系越亲近越送得多,虽说陆家和谢家不太走动,但也是正经亲戚,那送出去的东西,值不值一两银子都不好说……

谢青岚笑得无力,乖乖巧巧的样子映入余氏眼中:“舅舅舅母疼我,我自然是知道的。”

余氏笑着,又将陆澄拉到凳子上坐好:“可不呢,你可是在你二哥哥心尖尖上,他听得你昏迷,差点在佛堂去给你祈福呢。”又抿着嘴笑,“青岚也是顶顶好,我与你舅舅欢喜得很。”

谢青岚脸色苍白,一脸病恹恹的样子惹人怜惜。至于是因为觉得傅渊就在陆府中觉得害怕,还是旁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余氏一脸关心的表情,看着谢青岚道:“可怜的孩子,你可要早些养好了身子,来日才好与你说婆家。”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忽然亮了许多,“你父亲留下来的庄子都是太太给你看顾着的,来日总要交还给你,给你作嫁妆的。”

谢青岚又不傻,见她这双目放光的样子,再加上她刚才那话,更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不就是冲着安阳侯的遗产来的么?

安阳侯于仕途上较为能干,最要紧的,他是大燕最大的皇商,换句话说,也可以算是大燕最富有的人群之一。他为了大燕一命呜呼了,皇帝再想着将其财产上缴国库,也不能做的太绝了,留了六成给谢青岚,那些庄子可都是顶顶赚钱的。

人这辈子,你要是抠,最多就是说你守财奴;可你不仅抠,还惦记着别人身上的,未免就太过分了。

但这种时候,又不能翻脸。谢青岚拢在被下的小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一拧,痛楚立时传上来,将一张惨白的小脸憋得胀红,这才故作娇羞道:“舅母好没有正经,青岚还小呢……”

“不小啦,我嫁给你舅舅的时候,也就你这样大。”余氏笑着,见自家儿子一张脸也是微醺,忙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又对谢青岚含笑道,“说来,你吃了我们家的茶,可也该给我们家做媳妇了。”

谢青岚强忍着嘴角抽搐,艾玛这人,真是想钱想疯了吧?陆家唯一适龄的男子就只有陆澄一个而已!陆澄被母亲这话弄得颇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谢青岚红着的小脸,喉头动了动,低声道:“妹妹……”

余氏笑着,将他拉着,旋即笑道:“谢丫头好好养着才是,不然太太该心疼了。”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更是浓了,“你二舅母病着,二舅舅又与她闹了,你也别吃心,不过你二舅舅惯是这样随心所欲的,素来是不曾靠得住的。”

“母亲。”见母亲这样埋汰二叔,陆澄忙要拦,“二叔再有不是,母亲也不该……”

“你二叔原就是随心所欲惯了,太太又溺爱得很。”余氏笑道,一双三角眼就那么看着谢青岚,“不然这样乖巧的外甥女儿,怎么连问候一句也不曾?”说着,起身,不觉瞥见案几上摆着的一对粉彩云龙纹转心瓶,脸上笑意就更浓了,“我瞧着青岚这屋里的东西也旧了些,该换新的了不是?可惜我那屋里也没个这样的物件,不晓得青岚可能将这对瓶儿给我了,也好换新的。”

谢青岚随着她的话转向那对转心瓶,不觉怒上心来。那对瓶子虽说贵重,但比起谢青岚手中的庄子也算不得什么。谢青岚恼火的原因,是余氏来一趟就要将自己的东西搬走?更何况那是安阳侯和陆昭大婚之时的物件。

陆澄也是格外的恼怒,父母双亲都是格外喜欢占人便宜的,但像这样,打着探病的名头还要从别人那里拿走物件的事,陆澄不齿得很,只是又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他又能说什么?

握紧了拳头,陆澄一双眼睛都有些血丝,轻轻说:“对不起。”

谢青岚看他一眼,余氏这简直是坑儿子。抿了抿唇,硬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下来,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哥哥多虑了。”

檀心见状,忙上前道:“大奶奶,这使不得,这是我家侯爷和夫人的遗物,姑娘留着做念想的。”

“啊?原是小姑夫妇的遗物?”余氏佯作变色,转头看着谢青岚,“青岚怎的不早些说?”

“母亲……”就算不是姑姑姑父的遗物,这样□□裸的强取豪夺,实在叫人不敢苟同,陆澄阴着脸,唤了一声,“好歹是妹妹的念想……”

谢青岚一脸的茫然:“我不曾知道,如心,可有这回事?”

见她都将自己唤作“如心”了,檀心沉吟片刻,忙上前护住谢青岚:“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谢青岚闭着眼,哼哼两声,也不再说话了,明摆着就是有点脑震荡,神智不太清醒。余氏早就瞄上了这对转心瓶,一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忙道:“谢丫头是怎么了?赶快去传人来瞧瞧。”又捧着心口,“这对瓶儿暂且放在我那里,免得人多手杂坏了事。”

“不成!”檀心拦道,“大奶奶搬了去,难道真的会还回来么?”

听了她的话,余氏脸色立时阴冷,摆出长辈的款来:“你这臭丫头,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么?谢丫头日日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难道会贪了她的东西?况且她也没有说什么,你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

“大奶奶——”檀心咬着唇,明白这对瓶儿被搬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只是她说话也没有分量,只能拦在门前,想要挡住她的去路。

余氏原本也是大户出身,能贪婪成这样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檀心不愿让她去,床上的谢青岚倒像是出了什么事一般,低低的呻/吟起来,像是很痛苦一样。

檀心心里一慌,也顾不上余氏了,忙扑到床前:“姑娘——”

陆澄看一眼其母,心中又气又恼,只恨不得一口血喷出来才好。目光沉沉,还是强自忍耐,命人传大夫来。

如今傅渊那佞贼在府上,一旦闹开了,岂不叫他看了笑话去?陆澄都快气炸了,还是不能表现出来,一张俊脸铁青,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强忍了这口气,转头看着抱着转心瓶去了的余氏及其侍女,憋了许久,还是咚的一声锤在了床沿,手上顿时显了血痕。

为何他就有这样跟佞贼交好的祖父,就有这样贪得无厌的母亲!

不多时,大夫来后将陆澄带下去上药,又去给谢青岚煎药了,谢青岚才睁开眼,翻出方才余氏来送的那个不足巴掌大的小小锦盒打开。

里面不过盛着一只小得可怜的山参,比起今日从这里被搬走的那对转心瓶,简直什么都不是。

谢青岚咬紧了牙,猛地将山参连同锦盒扔在地上。陆兆南再奇葩,也不曾迁怒到她身上,而现在,这守财奴居然欺辱到她头上——

她谢青岚可不是像外祖母一样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