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宁念之才刚知道三少夫人打算要钱的事儿,那边三少夫人就找上门来了,见了宁念之,神色颇有些尴尬,大概也是想到之前宁念之劝她的那番话。
实际上,她自己也是后悔的不行,若是早听了宁念之的,自己长个心眼,非得让小苗氏那贱人给写个借条,或者索性就不借,那也没后面那么多事儿了。偏她自己觉得,宁念之才进门多久,她和小苗氏却是多少年的妯娌俩了,不去相信自己的妯娌却去相信一个外人,再没这样蠢笨的了。
结果呢,到了最后,事实证明,蠢笨的其实是她自己。
现在出了事儿,却又想来找人家帮忙,若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自己是宁念之,怕是不光不会帮忙,说不定背地里还要嘲笑她这个有眼无珠的隔房妯娌两句罢?
可除了宁念之,她真不知道应该找谁帮忙了。
“我娘家那边催的急,之前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那些生意场上的人,愿意通融几分,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我娘家连宅子都已经卖掉了,我若是再拿不出钱,怕是我弟弟就要坐牢了……”
等茶水上来了,宁念之让了一句,三少夫人忽然就觉得眼睛一酸,有些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说道:“偏偏这会儿,婆婆也是翻脸不认帐,说是我五年无所出,要给相公纳个贵妾,要将小苗氏的庶妹给接过来,若是小苗氏的妹妹也过来,这府里哪儿还有我立脚的地方?”
三少夫人着实有些气苦,因为没孩子这事儿,她在婆婆和妯娌面前,那真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了,婆婆一句话要银子,她就半个字不敢反对,说要多少就给多少。妯娌来借银子,借条都不写,她也不敢很强求,就是相公,身边也没少了丫鬟通房,可都没生孩子,这事儿能怨怪她吗?
现下还要娶贵妾,这二房本就是苗氏的天下了,再来个小苗氏,也就只有她是外姓人了。现下相公多多少少还能怜惜她一些,可等新人进门,有婆婆在那儿看着,相公的心思迟早要被拉拢过去的。
她自己也知道,旧人哪比新人好,她都是年老色衰的人了,新进门的必定是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姑娘,男人可不管什么情谊,有更好的在前面,那还不是转眼就将旧的扔到脑袋后面去了?
婆婆厌恶,相公不喜,娘家落魄,没有孩子,连嫁妆银子都被诳走了,她自己都不敢仔细想,因为完全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过,简直就是没了活路,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想找一根绳子将自己给吊死了。
“三弟妹现下的打算是?”宁念之也颇有些同情,本身三少夫人的出身就不算太高,家里是做生意的,没打仗之前吧,缺失是云城数一数二的人家。要不然,就原家这地位,三少夫人也嫁不进来。
可偏偏,这一打仗,三少夫人娘家就有些式微了。三少夫人的亲爹,也运气不好,三年前没了。好不容易守孝三年出来,三少夫人的兄弟就打算赶紧将架子给搭起来,不说能恢复到以往的家财万贯吧,也至少得出息点儿,于是,就打算铤而走险,带着人往北疆那边去走商去了。
这人运气背了,那是喝口冷水都塞牙缝的,好巧不巧的,遇上流匪了。货物没保住,跟着的伙计也死了七七八八,光是赔偿这些伙计就花了大半家产了,这赊欠的货物的银两,到现在都没能凑出来。
百般无奈之下,就想到了出门了的姑奶奶,舍了老脸来求助。若是几年前,别说是十万两银子了,就是二十万两,三少夫人都能眼睛不眨的给拿出来。可这会儿,三少夫人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听宁念之问,三少夫人眼睛立马就亮了,抬手抓住宁念之的手:“大嫂子,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能不能,能不能……”
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三少夫人脸色越来越红,眼神也不敢和宁念之的对上了,宁念之叹口气:“三弟妹,这些事情,三弟是怎么说的?”
这问题一问出来,三少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又有些咬牙切齿,又有些心灰意冷:“他现在,是巴不得我赶紧自请下堂,好早日迎娶了对他有帮助的人进门。”
以前,二夫人是笃定原家肯定会是自家长子的,所以娶妻的时候,给大儿子说了娘家的女孩儿,以求将来能拉扯苗家。大儿子有着落了,原家家大业大的,能保一辈子衣食无忧了,那二儿子就只要找个有钱的就行了,将来仕途有亲哥哥帮忙,钱权两字,两个都要有才行。
所以,二儿子说了富商家的嫡女。
现在情况不同了,长子说不定都继承不了原家了,那二儿子的前程,将来也有些说不准了。再加上三少夫人娘家落魄,钱上也占不住了,还不如再换一个。
三少夫人脸色有些灰败,可现在,她除了扒着这个男人,还能有什么出路?娘家也不可能再给她找个更好的了,她回去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拖了娘家的后腿,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三弟妹,好死不如赖活着,指不定你以后还能再生个孩子呢?”宁念之听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说了几次寻死的事情,也生怕这三弟妹做了傻事,赶忙捏着她手劝慰道:“再者,你娘本就心疼你兄弟的遭遇呢,你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她老人家还活不活?就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你娘着想是不是?”
三少夫人颓然的扯了扯嘴角:“若不是为了我娘……”
三少夫人抹一把脸,从娘家出事儿到现在,她一直是将这股气憋在心里,悲痛的时候就想没了活路还不如去死,愤怒的时候又恨不得一把火烧死那些人,可到底是没那个胆子。自杀不敢,杀人也不敢,于是,只能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
“大嫂子,我求你,想想办法,救我兄弟一命。”三少夫人忽然挣开了宁念之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宁念之跟前,眼圈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以后当牛做马报答大嫂,我娘家上上下下,以后就都只听大嫂的,求求你了,我兄弟还年轻,他还没孩子,他若是去了,那一家子妇孺可还怎么活?”
三少夫人哭的不能自己,宁念之也有些为难,她同情三少夫人,以前也暗暗觉得三少夫人是个傻瓜,可要让她平白无故的出手帮忙,又有些犹豫,一条人命和十万两银子,虽然很轻易就能衡量出轻重来,但从未见过的一个人的人命,和自己攥在手里的银子,换了谁都要犹豫一番的。
“我写借条,我只要活着,就绝不会赖掉大嫂子的银子的。”三少夫人见宁念之犹豫,忙举手发誓:“大嫂不用担心我会和小苗氏那贱人一样,我有良心,我知道好赖,大嫂子若是愿意救我,我日后衔草结环,定不会辜负大嫂子的恩情。”
说着,就砰砰砰的给宁念之磕头,只三两下,脑门上就一片乌青,看着很是渗人。
宁念之不是心狠之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出言提醒,现下看着三少夫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虽有些为难,一颗心却还是偏了偏,若是能帮忙……当即抬手扶了三少夫人,拦着不让她继续磕了:“能帮忙的,我也不会推辞,只是这事儿,我也需要同你大哥商量商量,你回头等我消息可好?”
宁念之态度有松动,三少夫人心里就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说些感谢的话,却梗塞一番,终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狠狠点头,擦了一把眼泪:“我知道,大嫂子能有这番话,我就已经放心了,我这辈子,前二十几年,竟是过的跟个瞎子一样,多亏大嫂子不嫌弃我,日后大嫂子有什么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快收起来这话,我一个后宅妇人,能有什么事情让你赴汤蹈火的?”宁念之忙说道,笑着拿帕子点了点三少夫人的额头:“你快回去敷敷,回头可别让人说我欺负了三弟妹才是。”
三少夫人有些尴尬:“也是我没想到周到,刚才也让大嫂为难了。”刚才只是情急,现在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那番作态,看在有心人眼里,怕是带着威胁之意了。三少夫人赶紧偷偷的看宁念之的脸色,见她没有着恼,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万一言行不妥当惹怒了大嫂,那可真是半点儿活路都没有了。
“怕是还要麻烦大嫂一番,大嫂的胭脂水粉,可能借我一用?”三少夫人笑的有些卑微,宁念之略有些心酸,若自己换了三少夫人这样的境地,估计也是找不到出路的吧?
用胭脂遮盖了额头的淤青,三少夫人这才告辞。
晚上原东良回来,宁念之就说了今儿的事情:“一来呢,想借你的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三弟妹的娘家兄弟,是否值得去救。二来,也让那些债主宽限些日子,这筹银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三来,那流匪,可还能打听到踪迹?有这么一伙人在,怕是以后,也没人敢走商了,这事儿,归哪个衙门管?”
原东良低笑了一声:“这事儿也说不准是归谁管,正好在云城和晋城中间,这云城,是西疆镇守将军的驻扎城镇,晋城则是归属北疆管辖,两者之间的地带,没明确规定是谁管,也就没人会多管闲事儿了。”
简单来说,朝廷不插手,就会有流匪占据了。西凉前段时间攻打过云城,白水城另一边的腾特人也从来没安分过,还有各个不服朝廷管辖的部落,以及晋城东边的内城逃亡过来的罪犯。有案子发生,也多是不知道谁动的手。
“那人就白死了?”宁念之皱眉,原东良捏了捏她肩膀:“当初他走这条路,不就是铤而走险,想大赚一笔的吗?但凡想将利益翻倍的事儿,都伴随着翻倍的危险。只是,既然你开了口,这人肯定是不能白死的。”
宁念之皱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就是我开了口,所以人才不能白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都是元朝的百姓,你们驻守西疆,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吗?”
原东良忙赔罪:“是我说错了,娘子原谅则个,不过这事儿,还真不归我管,驻守西疆的原家人,主要的职责就是防守西凉人,像是这样的事儿,那是知府衙门的事儿。”
知府衙门若是想和原家联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知府衙门若是不想管,原家想插手就有点儿难度了。凡事,牵扯上官位职责一类的东西,都要比事情本身复杂的多。
“那咱们就不能插手了?”宁念之也不是那种热血之人,听原东良分析一番,就有些退缩了:“你还是要以自己为重的,我的意思是,在咱们自己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才能伸手帮别人,我也不是无视他人的性命,和他人相比,总有个更重要的,再者,你的职责,镇守云城更重要,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就要原家出面,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了,总有一天会将牛刀给磨损了的……”
越发的说不清楚了,原东良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搂着宁念之亲了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不用担心,并非是什么难事儿,回头我会让人问问的。”
宁念之还有些迟疑:“真不会影响到你自己?”
“真不会,你以为你相公是傻子吗?”原东良忙说道:“我保证,半点儿都不会牵连到我的,只是,就算是剿匪了,那批货,怕是也不能全找回来了。”
“能不能找回另说,又不是咱们自己的货。”宁念之嘟囔道,她是看三少夫人可怜想帮忙,但是,为了三少夫人赔上自己相公这种事儿,那是绝对不行的。
说着,宁念之又有些疑惑:“听三妹和四妹说,三弟妹在府里也闹了几次了,祖母那里,就没听说吗?”
原东良又笑:“连三妹和四妹小女孩儿家都能知道的事情,你以为祖母会不知道吗?不过是不想管,或者,是想让你来管罢了。”
与其自己出手,不如让宁念之给三少夫人个人情。毕竟,以后宁念之就是原家的主母了,得先让族人看看宁念之对外的行事手段才行。
一个性情温和,愿意出手帮忙的主母,定比一个独善其身什么都不愿意管的主母受人欢迎。
宁念之抿抿唇,老太太又给自己铺路了,老人家一番心意,自己倒是有些无以为报了。原东良瞧出她神色,抬手捏捏她脸颊:“若是想报答祖母,我有更好的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主意?”宁念之忙问道,原东良搂着宁念之,摸摸她肚子:“当然是早点儿生个大胖重孙给她抱啊,这还用我说吗?媳妇儿你居然变笨了些,是不是这些天在外面玩儿的太开心了,都不喜欢动脑子了,所以才没想到?”
宁念之无语:“是啊是啊,都有你想着,所以我才什么都不用想了。”
然后,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忽然有点儿说不清的感觉,自己上个月,可是没来葵水。那会儿只以为是在外面玩儿的太狠了,所以推迟了,可到现下,都一个月没动静了……该不会是有了吧?
“媳妇儿,咱们早些安置吧?”搂着温香软玉,没多久原东良就有些心猿意马了,低下头,在宁念之的脖子上啃来啃去的,手也开始不老实了,宁念之刚怀疑自己有了身子,哪儿会愿意做这个,心里着急了些,竟是一伸手就将原东良推了个踉跄,看着原东良诧异的神情,宁念之颇有些心虚:“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原东良眨眨眼,有些担忧:“媳妇儿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上哪儿不对?”
一边说,就一边皱了眉,面上担忧也夹杂了些着急:“我叫人去请大夫,哪儿不舒服你可要早点儿说,先坐下……”
宁念之忙拽住要出门的人:“别,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尴尬了一些,不好意思的嘟囔道:“有一个多月没来葵水了,我怕是……所以有些担心……”
原东良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就有些欣喜:“真的?我当真是该死,竟是没想到这个,之前明明还想着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却是半点儿没想到有身子的事情上,那可是太好了,等着,我去请大夫。”
说着又要出去,宁念之无奈:“也不差这一晚上的功夫,现下去请了大夫,定会惊动祖母的,若是有了,祖母大喜之下,晚上定会睡不着,若是没,岂不是要让祖母失望了?等明儿再说,就说我没胃口,大夫确定了消息再和祖母说。”
原东良却是有些着急:“无碍,我偷偷的去请大夫,不会惊动祖母的,你放心……”
但拗不过宁念之,宁念之拽着不让他出门,他这会儿也不敢动作太大,怕磕着碰着了宁念之,就只能被留在屋里,自己焦躁的围着宁念之转圈。
宁念之也有些担忧,若是真有了,那是皆大欢喜,她自己也盼着这孩子很久了,可若是空欢喜一场……
“没事儿,若是没有,咱们下次继续努力,咱们两个都还年轻,多努力一番,总会有的。”倒是原东良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安慰道:“今年没有就等明年嘛,明年没有还能等后年,三年五年十年,若是一直没有,大不了咱们就收养个孩子嘛,就像是当年爹娘收养我一样,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了。”
“收养的到底是没原家的血脉。”宁念之叹气,怕是原老爷子肯定不会答应的,原东良却是爽朗一下:“血脉什么的,不算事儿,当初爹娘若是不收养我,这天地间就没原东良这个人,人都没了那儿来的血脉?若说原家的,二叔三叔四叔难不成都是死的吗?有他们在,原家的血脉早就传下来了,哪儿还用多我这么一个来传承原家?这事儿真不算什么,你若是担心祖母和祖父那边,大不了,咱们到时候假装怀孕了,到外面收养了孩子再回来。”
先前还说的挺正经,到后面就开始搞笑了,宁念之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使劲捏了一把原东良:“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但我觉得,咱们俩身子这么好,将来定然是能有孩子的,所以,你还是先别惦记收养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东良说的话太好听了,宁念之还真没了焦虑和担忧,天色太晚,洗了澡躺床上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倒是留下原东良睡不着,有了孩子的话,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若是男孩儿,会不会长的像自己?若是女孩儿,又会不会长的像是念之?小名要叫什么呢?大名要叫什么呢?
想的太多,最后做梦身边都是围着十来个小孩儿的,往他身上蹦着喊:“爹,我叫什么?”“我名字不好听,我要换一个!”“我名字太难写了,我要换一个!”
吓的满头汗,一挺身坐起来,见宁念之还睡着,赶紧放轻了动作。一边换了衣服准备去衙门,一边交代小丫鬟:“早膳准备的丰盛点儿,多准备些少夫人喜欢吃的,一会儿和唐嬷嬷交代一声,让去请了大夫回来,给少夫人把把脉,有了消息就赶紧让人给我送个口信。”
小丫鬟挺迷茫的,少夫人身子不舒服?那依着大少爷疼爱少夫人的性子,昨晚上竟然没请大夫,还得等今天?但主子的事情,轮不到她开口,赶紧一叠声的应下了,恭恭敬敬的送了原东良出门,回头就找唐嬷嬷回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