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小孩儿,这大冬天的,从宫里回来书房还没来得及生炭盆,不到半个时辰,宁震就转回来问道:“可知道错了?”
原东良很老实:“我没错,爹,我长大了就是要娶妹妹,妹妹只能嫁给我,我喜欢妹妹,妹妹也喜欢我,我答应过妹妹,会永远对她好的,妹妹也答应过我会永远不离就开我的。”
宁震更怒了:“你们是兄妹!你当哥哥就不能对她好了?你们一起长大,我和你娘将你当亲生儿子,你们两个就是亲生兄妹!你们要在一起,那就是,那就是……”
原东良撇嘴:“爹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我也不姓宁,外人一看也能看出来,我和念之不是亲生的兄妹啊。”
“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宁震气的在屋子里转圈:“我和你娘白养活你了,我们对你和安成都是一样的,你现在却说自己不是我们的儿子,真是白养活了你一场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原东良忙解释,本来就不是一个姓啊,但感情是真的嘛,自己还是将爹娘当亲生的,不对,亲生的就不能娶妹妹了,也不对,当亲生的和亲生的也就是解释起来不一样,感情还是一样的。
原东良本来性子就有些像狼,有些执拗,前些年不过是听宁念之的,宁念之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才没看出来。这会儿到了宁震跟前,这态度就有些气人了。
宁震转了几圈,见他梗着脖子就是死不认错的样子,更是生气,也顾不上过年不过年的了,一叠声的喊人拿家法过来,要给原东良一个教训,让他清醒清醒。
他是真不知道,原东良竟是存着这个心思的。在他和马欣荣决定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一直是将原东良当成宁念之的亲哥哥的,在他心里,这就是亲生的兄妹。
以前听原东良嚷嚷着喜欢妹妹,也只当是小孩子心思。就是刚才,将人喊道书房,也是为了让原东良不要再在外面嚷嚷这些话了,却没想到,原东良心思不小,竟是打算娶自己闺女。亲生的兄妹,这可是*!
小厮看宁震暴怒,也不敢劝,一溜儿小跑的去拿了鞭子过来。对着门外的小厮使个眼色,那小厮赶紧偷偷的溜走了。
马欣荣正在核对礼单,明天是初二,是要回娘家的,娘家人多,众多小侄子,压岁钱可不能少了。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正往荷包里塞金瓜子,就见陈嬷嬷急匆匆的进来,一脸的着急:“大少爷不知道做什么惹怒了老爷,老爷这会儿正动家法呢,这大过年的,哎呦喂,万一见血了可怎么办?”
马欣荣迅速起身:“在书房?”
“是,已经有人去拿了鞭子的,老爷也是的,大少爷今年才十一岁,还是小孩子呢,有什么事情不能慢慢说,非得在今天动手。”陈嬷嬷一把老骨头都要跑散了,跟着马欣荣直奔前院。
宁震抽一鞭子问一句:“知道错了吗?”
原东良梗着脖子喊:“我没错!我就是要娶妹妹!”
马欣荣刚进来就听见了这么两句,愣了一下,本想说什么来着,但一看见原东良只穿着单衣跪在院子里,背上已经被抽出了好几条血痕,又很是心疼,赶紧过去拦了宁震:“这大过年的,有事儿不能慢慢说嘛?”
拦了宁震又招呼人给原东良涂药穿衣服,宁震抬手指着原东良:“不许给他穿衣服,就让他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原东良不吭一声,马欣荣张张嘴,宁震直接打断她没出口的话:“慈母多败儿,咱们早前可是说过,我管教儿子的时候,你不许插手!”
马欣荣还真说过这话,这会儿被堵住,只好不说话了,只对陈嬷嬷使了个眼色,拉了宁震进屋。陈嬷嬷小跑着去找了棉垫出来,小声的劝原东良:“少爷啊,老爷虽说不让你穿衣服,但没说不让你跪在垫子上,这刚下过雪,又是石板地,万一冻坏了膝盖,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原东良侧头看看,几个小厮你看天我看地的,就是不看原东良和陈嬷嬷。犹豫了一下,原东良微微撑起膝盖,方便陈嬷嬷将跪垫给他塞下去。他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可得爱护好自己的腿,要不然,以后上马都上不了。
“你打东良,是为了他那戏言?”马欣荣看了一眼院子,挡住宁震的视线,宁震还在生气:“戏言?小孩子那才叫戏言,你看看他都多大了!十一岁!咱们这样的人家,十一岁还能不懂事儿?”
又忍不住埋怨马欣荣:“以往我不在家,不知道他竟是打着这个心思,你这当娘的,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吗?还是你根本没当回事儿?念之的名声,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文?”
马欣荣又气又急:“你胡说什么呢,念之也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怎么会不疼她?只是东良小小年纪,也受过不少罪,又打小和念之一起长大,兄妹俩感情原就比别人深,时不时念叨几句最喜欢哥哥最喜欢妹妹什么的,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正常什么,现在东良都说要娶念之了!他们是兄妹!”宁震拍桌子,马欣荣根本不怕他,也跟着拍桌子:“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不是亲兄妹!再者,咱们不都已经开始打听……”
意识到原东良还在院子里跪着,马欣荣立马收声,但原东良已经听见了,他不笨,相反,还很聪明。眨眨眼,看一边的陈嬷嬷:“爹娘打算将我送走?”
陈嬷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养过原东良,相比之下更疼爱马欣荣亲生的两个孩子。和宁念之相比,原东良就不那么重要了。
原东良垂下眼帘,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恐慌,有愤怒,有不舍,有伤心。
“打听是一回事儿,万一那边是拎不清的,你能舍得将东良送走?”宁震在气头上,倒是没收住话,跪在院子里的原东良眼睛立马亮了一下。但跟着,宁震又说道:“只是,若是东良不改了这心思……”
马欣荣皱眉:“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你也非要当真,以前是你没空管教,现下三五年内你是不可能再去白水城了,日后只将东良带在你身边,你亲自教着还不行吗?念之也六岁了,也该学规矩了,日后兄妹俩不能时常腻歪在一起了,自然而然的,这事儿就掀过去了。”
宁震却没马欣荣那么乐观,他可不觉得原东良那是童颜童语。在当娘的心里,那孩子不管长多大都是小孩子,但在当爹的心里,几岁该懂事儿,几岁该承担责任,这都是不能耽误的事情。
“我先带着。”宁震深吸一口气,总不能这样将儿子打死吧。得慢慢教,原先是儿子年纪小,在白水城又没见过别人家的小姑娘,天天和娘亲妹妹混在一起,难怪会起歪心思。这以后,见的人多了,知道的事儿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快让东良起来吧,一会儿荣华堂那边该传饭了,大过年的,让爹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马欣荣心疼儿子,看一眼院子,忙说道:“以后你教育东良,我绝对不插手了,不过,今儿就算了,好不好?”
宁震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马欣荣赶紧去院子里将原东良拉起来,带回自己的明心堂,急忙忙的让人拿了药膏过来,一边亲自给擦药,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育:“你爹打你这事儿,你心里不能有怨怪知道吗?他打你是将你当亲儿子,你要是外人,他还不屑打你呢,随便你长歪,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娘,你放心,我知道爹爹是对我好。”原东良忙说道,马欣荣点头:“那你可是知道错了?”
原东良抿抿唇,沉默不语。他能和宁震对着喊,却不能对马欣荣太无礼了。
“说话!”马欣荣拍了他一下,原东良还是不说话,马欣荣无奈:“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东良啊,你年纪不小了,咱们回京这么些天,想来你也听说过了,女孩子的名声,那是相当重要的,一个不慎,坏了名声,严重点儿的,那可是能逼出人命来的。张翰林的闺女你知道吧?被人坏了名声,最后是跳井死了的,以前念之小,现在念之也快长大了,有些话就不能当着人说了知道了?”
“你自己说说倒是不要紧,可外面,就该说念之不要脸了。你总不会想看着念之被人坏了名声,然后被人讨厌,京城里也没人愿意和念之做朋友吧?”
“流言猛于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词,先生可曾教过了?”
“你也大了,以后就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说话,就不能只凭着自己高兴,男子汉得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能让她们不高兴,让她们受委屈,你说对不对?”
原东良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以后,说话会小心的,定不会让妹妹被人非议。”哪怕将来妹妹名声坏了有他来娶,但到时候妹妹被人看不起,被人讨厌,出门就被人鄙视被人吐口水,这就不是他的初衷了。
他的妹妹,他喜欢的妹妹,理应是快快乐乐的活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她应当是最幸福的,而不是被人唾弃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