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白和莱斯特已经离开了吸血鬼剧院,离开了巴黎。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们游荡在欧洲大陆,从西班牙一路向东而去,中间在东欧的一个小国里停留了几年,最后在莱斯特的抗议下才重新又回到了法国。
言白现在相信莱斯特称自己为没落贵族是真的。至少他比贵族还讲究,言白从没见过比他还挑剔的家伙:不是处~女血不喝,放血超过三分钟不喝,不是雕花棺材不睡,不是丝绸衣服不穿……在相伴了八年后,言白终于受不了越来越毒舌,脾气越来越糟糕,越发有趋势成为玛格纳斯第二的莱斯特,想起许久未见面的亲人,他连行李都没怎么收拾就离开莱斯特前往回到了英国。
不和莱斯特打招呼是因为在此之前言白也曾试图和他分开旅行,结果立刻遭到莱斯特的反对。如果莱斯特见反对无效,还会大闹——紧贴着离开的言白,总之就是他到哪,莱斯特就会跟到哪,然后在那个地方随意杀人,弄得人心惶惶,戒备外来者。在这种情况下,言白只能妥协离开,顺便带上莱斯特这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家伙。
这次言白是直接把莱斯特敲晕,才走掉。
开始几天他还真有点担心莱斯特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死皮赖脸地要跟到英国。不过等船靠了岸,他才相信这次莱斯特不知道为什么转了性,没有跟过来。
言白没兴趣探究其中原因,在他看来这再好不过。像小孩黏父母一样的日子早就该结束了,更何况他还不是莱斯特的父辈。
但是,当他回到故乡时,才发现无论是他家还是旁边马尔科姆一家早就人去楼空。
两所庄园看上去废弃了许久,花园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到处都是野草和蔓生遍地的藤蔓。自家的房子看上去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阴沉古板,而那栋白色的洛可可式三层建筑却显得颓败许多:几扇窗户不知为何缺了一半玻璃,还有一些从内部钉上木条,黑色的雨水痕迹从顶上的浮雕开始向下蔓延。楼房前的巨型迷宫的绿色围墙也枯萎了,满地落叶和枯死的藤蔓。迷宫中间的白色雕塑的头部消失,下面的水盘里的死水黑漆漆的,漂浮沉浸着无数虫子幼体和枯枝败叶。
从迷宫绕出来,踩过及膝高的野草,言白站在一条小径上望着那栋白色楼房。夜色深沉,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周围一片安静。
再回到自己家中,言白发现里面的家具都蒙上一层白布,他一走进去,就听到阴影中老鼠%0%0%0%0%0%0%0%0的奔跑声,地面上一层灰尘,踩上去就会留下一个脚印。他站在客厅里抬头打量,发现原来挂在墙壁上的各种宗教画像已经被拿掉,只在浅色壁纸上留下一个个方形痕迹。言白没有上楼,猜到二楼和一楼是一样的情况,除了大件的家具原封不动地安静沉睡,那些生活用品,画像照片唱片机都被搬走了。曾经有人生活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从房子里走出,言白叹了口气,扭头望了眼两栋建筑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束光线照到他的身上,一个苍老戒备的声音向他呵斥:“什么人!”
被灯光刺得不得不抬手挡住脸,言白眯起眼看见提着灯的是个瘦下佝偻的老头子。对方一手提灯,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害怕得全身发抖:“你是谁?是小偷吗?这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拿了!你快走吧!”
言白窜到老头的面前,这个举动显然把这人吓了一大跳,哇哇大叫着抬起手就想砸下木棍,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直接握住手腕,颇有技巧的一捏一推,木棍便从老人的手里掉了下来。
老头吓得腿的软了,万般后悔自己没有把□□拿出来。如果不是怕这个小偷损害主人家的东西而急着去阻止,他怎么会来不及全副武装呢。现在可好,他自己的老命都要搭在这里了!
然而,想象中的攻击半天也没落在身上。老头只感觉提灯的手被人推了推,光线变换了下,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冷淡男声响起:“您不记得我了吗?”
老头呆了呆想了半天,才从蒙尘的记忆中搜索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他壮着胆子,凑近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半天,蓦地瞪大双眼:“你,你是……沃德少爷!”
提灯摇晃的光线下,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有一张俊美~逼人的脸,黑色头发,灰色的眼睛很容易显得冷淡倨傲。
没想到对方真的能想起自己,言白微微一笑:“管家先生,好久不见。”
从管家口中言白了解到五年前两家就断交了。因为他妹妹瓦娜莎勾引了米娜的未婚夫,他们在偷情时被米娜撞见,从此两家花园相连的铁门就被永远的关闭。之后瓦娜莎犯了癔症,伊芙斯夫人在照顾她时突发心梗去世,而瓦娜莎的癔症也因此进一步加重,被伊芙斯老爷送进了疯人院。伊芙斯先生本人在三年前去世,瓦娜莎随即从疯人院逃出,失去了音讯。
至于米娜家,皮特在一次和马尔科姆爵士探险中不幸染上痢疾去世,米娜小姐在未婚夫背叛后就与其解除婚约,搬到了伦敦,马尔科姆夫人则在丑闻后就与马尔科姆爵士离婚,马尔科姆爵士自那次他儿子死亡的探险回来后也居住在伦敦。两家在这里的屋子就此空置下来。
“……”这是讲到动情之处忍不住开始抹眼泪的老管家。
“……”这是觉得自己听了一出跌宕起伏长篇戏剧的言白。
没想到短短八年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有时候瓦娜莎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跪在十字架前,双手紧紧交握举在胸前,死死盯着墙壁上的十字架,嘴里快速地念着祈祷词。现在她已经不是八年前因梦见自己哥哥变成怪物而害怕的小姑娘了,在经历了发疯,通灵,与恶魔面对面的交锋后,她比一般的男人更加勇敢,也更加危险。现在的瓦娜莎脸庞消瘦,眼神冰冷,当她在你面前掀开一张张塔罗牌时,你会误以为自己看见了中世纪的女巫。
“瓦娜莎。”门被敲响,马尔科姆爵士站在门口望着她。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这个男人,他除了头发变白以外和八年前没什么不同,依旧身材魁梧,器宇轩昂。
“什么?”停下祷告,瓦娜莎的声音冰冷。
“你说你通灵到吸血鬼了?”
“……不,不是吸血鬼。”瓦娜莎将视线从马尔科姆的脸上移开,她盯着十字架说,“是我哥哥。他是血族。”
“不一样?”
“不一样。这才是关键。”知道自己今晚没法再祷告下去,瓦娜莎从地板上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她侧脸盯着马尔科姆,“我第一次通灵的时候还小,以为吸血鬼和血族是同一种生物。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它们是两种。血族有理智,吸血鬼没有。”
“那米娜?”马尔科姆的心中燃起新的希望。
然而,他看见瓦娜莎闭上了眼睛,嘴角紧紧抿着:“这就是我的错误。我告诉米娜,让他误以为我哥哥变成了吸血鬼,但实际上他是血族。”
“……”
“米娜是被吸血鬼引诱的,她想找到我哥哥,但找错了方向,让自己陷入危险。这是我的错。”瓦娜莎睁开眼,对马尔科姆说,“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马尔科姆冷笑一声:“是啊,如果不是你勾|引了米娜的未婚夫,她也不会搬到伦敦来。”
“我们都有错。”瓦娜莎声音中带上某种讽刺,她灰色的眼睛异常冷酷,“你也是。”
“……所以我们都失去了家人。”马尔科姆狼狈地扭过头,不敢再直视那双冰冷的眼睛,主动后退一步,“明天晚上的聚会不要忘了。”
瓦娜莎绕到窗边,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广场:“不会的。”
“今晚我就去伦敦。”言白一脚踩上马车踏板,回头对前来送行的管家,“我要去见见马尔科姆。”
管家脱下自己的帽子,露出头发稀疏的脑袋,低头弯腰:“祝您一路顺风,少爷。”
言白钻进马车,注视这位从小就服务伊芙斯家,直到现在也依旧固执地一个人留在那里照看房子的老人。他想了想,将一枚戒指从摘下递过去:“请收好这枚戒指,随身携带。它会保证你的安全。”
管家疑惑地接过,戒指和常见的完全不同。看尺寸是套在拇指上的,可以完全将手指包裹进去,前端尖锐无比,与其说是戒指更应该说是铁做成的指甲。上面镂空雕刻了一些花纹。使整个指甲套看上去美丽又危险。
既然是小主人郑重其事的拜托,尽管内心有些发秫管家还是乖乖地收下,将其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拍了拍:“放心好了,我会保管好的。”
言白点点头,最近黑暗世界有点动荡,带着这枚有他气息的戒指至少能保证这位老人不受低等级的怪物伤害。
马车晃动了一下,开始前进。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马车上的灯盏一晃一晃,在夜雨中显得更加昏暗。
言白用手支着头,望着窗不断后退的树木陷入了沉思。他的直觉告诉他,找到马尔科姆他就能找到瓦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