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爷居然忘情地笑出了声。虽说爷的笑容能迷倒万千少女,但是,很不好意思地说一句,现在的这笑,完全完全是鄙视的笑……
这丫头能救我于水火,且全身而退,自然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当然能看出我这笑脸背后的深层含义。
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被我这么一笑,差点儿没被我气哭了。
看着她委屈地瘪着嘴,一双明眸泪潸潸的,我倒也于心不忍,尴尬地张了张嘴,到最后,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诶诶诶,丫头,你别这样啊,万一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乖,爹爹疼你哦。”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这么久以来,做得最白痴、最弱智的一件事,我我我,我居然在扮鬼脸逗她笑!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虽说这丫头帮了我,但小爷我这副矬样,似乎也已经超过了报恩的范围了吧。
算了算了,谁让小爷我对她一见如故呢。
嗯?一见如故?
呸呸,怎么就突然冒出个这么矫情的词来。
算了,看在这丫头总算是对我笑了的份上,爷的白痴扮相,也算值了。
“好咯,不生气了。不就是捉妖嘛,有什么难的?要是你喜欢,爹爹教你,嘿嘿,绝对比你师父,还有那些个什么师兄、师姐要厉害得多哦!”
孩子嘛,就是要哄的,我以为她听到我这些话之后,会高兴地拍手叫好,可是她并没有,只是注视着我拼了命地摇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怎么啦?不信爹爹?”
奶奶的,她这是在小瞧爷吗?说穿了,捉妖算什么本事?就连她们无月楼的创始人——净林仙子也只能弄出个那么蹩脚的封印来,现在的门徒,还能高明得到哪儿去?可是爷就不同了。只要爷一声令下,所有的妖都对爷俯首称臣、惟命是从!
“不是的。大哥哥,你误会了……”
“去去,刚才还叫我‘爹爹呢’,现在这声‘哥哥’我可不承认啊。”
虽然之前刚听到她这么叫我的时候,我的心情确实糟糕透了,但是后来又想了想,爷我活了这么久,还真就没做过爹,这白白送上门来的“女儿”,当然要玩儿个够本才行。
这丫头也绝不是一般人儿,小爷我这摆明了就是在占她便宜,可她非但不生气,还笑得乐开了花儿,点点头,郑重而又欢快地大喊了一声“爹爹”。
她这可把我给吓到了,玩笑之所以被称作玩笑,是因为它完全不作数,玩过了,笑开了,也就结束了,可她如此认真地对待我的玩笑,反倒是另我的心中,莫名地产生了罪恶感。
“我从小就是孤儿,从来不知道喊别人‘爹爹’是什么感觉。虽然你的样子顶多只能算是大哥哥,但我还是喜欢叫你‘爹爹’。爹爹、爹爹——”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却暗暗地心潮翻涌。没想到,一声最平凡不过的“爹爹”,对于她来说,也是如此得来不易。
我拾起自己雪白的衣角,轻轻地将她哭花的小脸擦干净:“好了好了,我就吃亏点儿,暂时当会儿你的爹爹好了。既然这样,你可要乖乖听话哦,告诉爹爹,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教你捉妖。学会了,你的师父就不会不喜欢你了,不是很好吗?”
“爹爹,其实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我会捉妖的,只是从来没捉到过妖罢了。”
“噗——”这死丫头,跟我绕这么大个圈子,结果,这说到底还不是一个意思?
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继续把话说完。
“因为,我不喜欢捉妖。妖族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有生命的,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力,我们凭什么肆意地剥夺他们的自由?捉妖师,说得好听点儿,它是叫这个名,说得难听点儿,它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凶手!”
她的情绪很激动,一双眼饱含着明显的坚定和刚毅,一张小脸也被她自己憋得通红,甚至……奶奶的,还有口水喷到了我的脸上。我说你这小小年纪的,能淡定点儿吗?
可是,听到这里,我却再也接不下话。我从来没想到过,除了我的妖族子民以外,第一个道出我心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小毛丫头。
我不讨厌人类,但我恨他们轻易地剥夺我族子民的生命。他们总说,妖活着会残害人类,所以要消灭我们。但是,我们受到人类的侵袭时,又该找谁哭诉去?尊重,是相互的,杀戮,也是相互的。
“丫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留在无月楼?”
“没办法,我从小就是孤儿,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师父说,我是他们在无月楼门外捡到的弃婴,当时我身上出了一张雪白的襁褓以外,什么都没有。最后,师父于心不忍,便收留了我。我虽然不喜欢捉妖,但是我很喜欢师父,况且,若没有她,我也活不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丫头,既然你叫我一声爹爹,我也不会白占你便宜。这样,我是真的有要事要去无月楼,你带我去找你师父,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你跟我走。爹爹养你!”
“轰——”我的脑子差点在这一瞬炸个粉碎!
疯了疯了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就会如此洒脱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养她?我凭什么养她?我又不是她的亲爹!总不能因为一句贪小便宜骗来的“爹爹”,就让我对她负起责任吧!
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什么叫做“冲动是魔鬼”!
不过,再次出乎我意料的,这小丫头果断地拒绝了我。
“爹爹,谢谢你,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无月楼,但是我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我不能离开师父。”
这之后,她再没有跟我多说什么,只默默地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向她的那个“家”。
于是吧,小爷我又继续做回了这小丫头的跟班。
在下定决心来这儿之前,我曾在脑海中想象过一万种无月楼的模样,却终是漏了眼前这一种。
当这丫头奶声奶气地对我说着“这就是无月楼”的时候,小爷我几乎就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看这规模,初建无月楼时,一定是气势宏伟的一栋建筑。虽然我是知道它有着悠久历史的,但我真的是没想过,这玩意儿现今居然烂成了这样,为什么就没人来给它修葺一下!得了,也难怪,这太平盛世的,没有妖出来作祟,又有谁会在意这座“圣楼”呢?人类对于这无月楼的敬仰之情,想必也是世代沿袭了对净林仙子的崇敬而已。
而且,最令我无法接受的是,这破地儿,距离我被女“流氓”轻薄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这死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我带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用在这破楼上,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虽然无月楼的外表着实破烂,让人完全无法把它和那个专出捉妖神人的神圣之地联系在一起,但是当小爷我站到它门前的那一瞬,顿时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
看着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踏入大门,似是完全感觉不到这股灵力的存在,加之以小爷我无比聪明的头脑分析过后,几乎可以确定,这股阻力,应该是驱妖的灵力无误。
嘁——也难怪我的那群小的们没法查到这里来,就算是他们愿意豁出命去与捉妖师们对着干,想必也是无法轻易突破这重阻碍的。
嘿嘿,不过嘛,这到底是挡不住小爷我的,它无月楼的驱妖力强,也仅限于对待妖而言,爷我早已可以完全掩去自身的妖族气息,甚至可以大言不惭……咳咳,口误!爷可以胸有成竹地说,即便是她净林仙子再世,面对小爷我的人形,也必定无法辨认出我的真实身份。
所以,到最后,我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跟着丫头,大大方方地进了无月楼。
在来这里的路上,丫头有跟我说过,无月楼从来只收女徒,但是究竟为何,她也不知情。
果然是女子的久居之地,即使它的外在早已残破不堪,但进到内里之后,却发现别有洞天。
我说的,不仅仅是在夸它干净整洁。若你仔细观察,其实并不难发现,这里面的所有布置,都是有讲究的,随处可见捉妖用的阵形,而摆放在架子上的那些摆设,也尽是驱妖和封印用的法器。
这种地方,还真的不是我们妖族该来的,就算是我,在面对如此多的克妖之物时,也会不自主地不寒而栗。
“爹爹。”
我还在走神中,丫头拽了拽我的袖子:“爹爹,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跟师父通报一声,不过……”
看着她越垂越低的小脑袋,我知道她还在为难。
“没事的,你先去通报吧,万一她不肯见我,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真是活见鬼了,小爷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善解人意?不会这么邪门吧?只一声“爹爹”而已,居然就让我瞬间充满了父爱?
呸呸,瞎扯什么淡!
我随意地走到一张桌边走下,看着丫头逐渐展开的笑颜,我居然也不自主地跟着乐了起来,然后,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进到了里堂。
虽说这儿是远近闻名的圣地,但若不是小爷我身临其境,还真的没办法想象出它的冷清程度!我这都进来多久了?除了那丫头之外,我居然一个人都没见到!偌大的厅堂内,唯有孤零零一个我,闲得我直打哈欠。
过了很久,具体是多久,嗯……我想想。差不多就是在我因为打瞌睡而将头磕到了桌上三百次之后,这该死的破地方,总算是有了点儿动静。
我的眼皮很重,完全没心情去看周围的事物,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清脆声响,差点儿将我活活吓死!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惊悚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只是惊魂还未定,没有注意看清那个发出声响的人的样子,只看到她一双手颤抖着护住了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
我就纳闷了,不就是突然发现这无月楼里多了个男人么?至于吓得连茶杯都端不稳吗?
可这种天真到几近白痴的想法,在听到那人的呼声之后,彻底被打破了。
“主、主上——!”
我靠!
这是个什么情况?站在我眼前的,是碧落?!杳无音讯了五年,疑似人间蒸发了的碧落?!
等一下,她这身打扮……
混蛋!谁能跟小爷我解释下这是在唱哪出?为什么碧落穿着和那死丫头一样的服饰?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无月楼的专属着装吧?
她分明就是妖,居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进到这无月楼中,甚至……甚至还成了这楼中的弟子!
这是梦,爷一定是在做梦!
“主上……”
“别别别,你别过来!让我冷静下先!”
这样的场面,我是真心无法接受,以至于在见到碧落缓缓朝我走来时,几乎是惊讶到跌坐回了椅子上。虽然之前漠尘就猜测出了碧落的下落,但是天知道,她居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碧落,你这身算是什么打扮?”
她死盯着我不放,却又不说话,真是快急死我了。
“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回事?你知道我派人找了你多久么?我……”
我的话还没问完,可也就是在这时,那小丫头回来了。
“咦?师姐,你在啊?我刚回来看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你们都去后山了呢。”
……
师姐?碧落是这丫头的师姐?
“丫头,你叫她什么?”
“师姐啊。爹爹,你怎么了?”她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向我,很是不解我此时的反应。
对于丫头对碧落的称呼,我仅仅只是好奇罢了,而当碧落听到这丫头对我的称呼,一双眼却瞪大到了极致,眸子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稍稍定了定神,越发觉得这件事远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嘴角也渐渐开始牵扯出一抹诡秘的笑:“你们谁能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