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凌风睡眼朦胧地从房内走出,既没看他一眼,更无只言片句,只是将手中的小瓷瓶直接扔给了他,又折身返回。
式微此时见到瞌睡如初的司马凌风,却不再如之前一般有诸多不满。因为,随形带给了他八个字,“江湖纷杂,刚极易折”。他低下头,打开瓷瓶,顿时一股清凉之意迎面扑来,让他的精神不由一振,全身的疼痛立马去了大半。
“沁玉膏!”一旁成扶持之势的李菲儿惊呼。
式微不知“沁玉膏”是何物,但仅从它的清凉之意以及李菲儿惊讶的表情还看,就料想绝非凡品。没有嘲笑,没有鄙夷,只是给了他一瓶伤药……不知不觉中,式微的心中竟开始慢慢承认司马凌风作为一个主子的身份。
李菲儿留在【双一居】帮式微上药,随形又拖着司马凌风到前堂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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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微步,轻点芰荷,人过如风,只余几片莲叶惹人轻颤。
离了湖,步入修竹间的石子小径,穿梭几次,正享受凉意入心,突然间一个火红的身影撞了过来。
司马凌风被她撞得一个趔趄,连忙稳住身形,顺手捞住那人的腰肢,往怀中一带。低头看,原来是那个“只要是不平事,我就要管”的樊焦意,却不知道她走得这么急,要上哪去。
樊焦意站直身子,抬头,浅碧的衣裳半合的眼,原来是那个不管自己侍卫死活的无良瞌睡虫在占自己的便宜!恼怒的樊焦意也不多想,反手就向他脸上扇去。
司马凌风算准了她的动作,置于她腰间的手一顺。樊焦意便不由自主地转了一圈,那本要教训司马凌风的手准确无比地落在了刚刚赶到的樊焦亨脸上,发出了极为响亮的“啪”的一声。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时间好似停止了那么一两秒,空白。
司马凌风不管楞神的两人,嘴角上挑,悠然前行。两三步后,却又来了个急转,绕了回去,从竹林后看过去,回过神来的两人表情各异:
樊焦亨面色犹疑,却欣喜莫名。
樊焦意银牙暗咬,愤愤不平。转过头四下一看之后,却只是重重一哼,没有再追来,只是循着最初的路急走而去。后面一个傻笑的跟班紧紧追随。
真是怪事了,樊焦意竟然没有追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这么急。管她呢,和我又没关系。
司马凌风轻眨双眼,嘴角一扯,回归正途,继续挂在随形身上,双眼轻闭,享受着微风拂面,竹香扑鼻,闲荡在去前堂的路上。随形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还以为司马凌风终于良心发现,打算自己走了,却没想到……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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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但前堂中却早已人满为患,竟连一张全空的桌子都没有了!
“主子……”随形微微皱眉,想劝说司马凌风回双一居。
司马凌风衣袖轻动,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的话语,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角落。那里是整个前堂最空的地方,有唯一一张没坐满的四人桌,那里坐着一个头带斗笠的黑衣人,一个成功地引起了他兴趣的人!
司马凌风从随形的身上下来,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正常行走。他闲闲地在走着喧闹的人群中,优雅地像在林间散步。微晃的衫袖如水波一般荡入众人的心中,安抚了躁动的凡心。司马凌风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时,整个前堂已鸦雀无声。众人,尤其是午时也在场的人,无一不把视线锁定在那个浅碧静然、懒散慵慵,低调地张扬着的浅碧少年身上。
只见他半抬双臂作拱手状,“兄台,请了。”那动作,那音调,都是那么地睡意朦胧,随意满满,让人找不到一点诚意。更甚者,他竟不等那个黑衣人答话,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这一连贯的动作可以说,都是极不礼貌,让人生厌的,然而他这么一做,却好似四季更替一般,真真再自然不过。他的那个黑衣侍女也随之在一旁落坐。
众人只盼还有什么更精彩的内容,却失望地看到一桌三人无一言语,俱各行己事:一个目不斜视,自斟自饮;一个双眼轻合,托腮而眠;剩余一个正襟危坐,注视全堂。
无趣地转过头,顷刻,说笑声又渐渐大了起来,在达到顶峰之时,突然,“啪!”的一声,惊堂木落,如快刀一般,生生地将众人的言语斩断,也让闭目假寝的司马凌风眉头一跳,略掀眼角。
只见与门相对的那面墙上,原先的巨幅泼墨佳肴帘幔不知何时已向两边拉开,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台。平台上只有一张半人高的桌子和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
胖叟?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因为那个东西?
堂中有人叫道:“胖叟,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还没半个月呢,你怎么就来了?是不是老糊涂了?”众人哄笑。
那胖老头却面色严肃:“不是我胖叟老糊涂了,实在是今天江湖中出了大事,才破了例!”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收了笑容,询问声此起彼伏:“什么事啊?”“就是,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啊?”……
胖叟又是一记重重的惊堂木,将众人的声音压下,沉声道:“今天下午,平水山庄,盟主卧房,‘勾魂青蔓’重现江湖!”
原来,真是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啊……
“啊!”年长之人惊呼出声,而年少的却面面相觑,四顾茫然。
“可是‘青蔓绕梁,双日勾魂’的‘勾魂青蔓’?”一个沧桑的声音问到。
司马凌风眼珠略转,将视线斜调过去。说话者身穿墨青长袍,左手臂弯处横搁一柄拂尘,头发尽束,髯须整齐,面容冷峻。原来是五大掌门之一,铧蘅的麦播。
胖叟沉重地点头,“正是。”
“将近二十年了,没想到这‘勾魂青蔓’竟又重现江湖,真不知是福是祸啊……”麦播深深地叹气。
此话一出,那些年少的人更是心内慌慌,急忙问道:“到底什么是‘勾魂青蔓’啊?莫非是杀手?”
“不错。这‘勾魂青蔓’为江湖中最为神秘的‘蔓迭宫’所发。凡接到青蔓者,两日之后必命丧黄泉!五十多年前,‘勾魂青蔓’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便是在铧蘅派掌门的卧房,第三日清晨,当时的铧蘅掌门凌阳便被人发现命丧房中。”胖叟徐徐解惑,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正是。,当日我们未曾发现任何异常,也不曾闻及丝毫打斗的声音,可第二天一早,却发现凌阳师伯死在房中,竟被人一剑封喉。后来我师叔接任掌门之位,多方打探,却始终没有线索。直到后来,又陆续有许多武林人士被杀,全都在接到青蔓后的两日之内,一剑封喉!”麦播接过话,肯定了胖叟所言。
“啊……”惊呼声再起。
“‘勾魂青蔓’在江湖中出现三十二年,共有五十四人身亡,所杀之人有正有邪。江湖中多次围剿却无一次成功,甚至连杀手的面都不曾见过,也不知他究竟是男是女,年龄几何。直到十八年前,不知为何,‘勾魂青蔓’突然间就没了踪影。如今,再说起这‘勾魂青蔓’,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话音落下,底下议论纷纷,交谈不断。嘈嘈切切,颇为混乱。
司马凌风转回头,去看那个黑衣人,发现酒早已溢出了杯,流满了桌,滴下了地,滴哒滴哒……他嘴角微挑,也不出言提醒,给了随形一个手势,起身沿着墙边缓缓离开。踏出门槛的一霎那,他清楚地听到有人说:“这‘勾魂青蔓’实在太嚣张了,竟然敢在平水盟主的寿宴上下杀手,我们必定教他来得去不得!”接着,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附和声“来得去不得”,“来得去不得”……声音响亮,直到司马凌风他们踏入修竹林还萦绕耳边。
来得去不得吗?司马凌风轻笑,重新挂回随形的身上,对着她的耳畔喃喃而言:“随形,我饿了!”
司马凌风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吹拂着她的耳朵,很快就把她闹了个大脸红。她贝齿轻咬下唇,低低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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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游南湖,四处闲逛一番,便又耗去了一天。在这第二天发生了两件略值一提的事。
一则,便是讨伐“勾魂青蔓”的队伍又壮大了不少,还加入了不少颇具实力的知名角色,比如五大掌门中的瑶嶙派的掌门错薪,沧庭派的掌门云海,自然,这种事也少不了“只要是不平事,我都要管”的樊焦意,虽然她的功夫实在很是糟糕。
二则,便是那个一直低调地张扬着浅碧少年,回来之时煞是狼狈,初步怀疑,为落水所致,只是那衣服上的褐色又如何解释呢?众人各说己词,却终究不知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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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到了第三天,正是盟主平水郑谨寿宴的日子;也是“勾魂青蔓”再次现身的日子;对于众多武林人士,还将是一个让“勾魂青蔓”“来得去不得的日子”。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日子!
阳光明媚,和风习习。鸟鸣、花香,天高地阔。
司马凌风四人再次坐上那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藏青色马车,悠悠然然地向平水山庄行去。
平水山庄,既称山庄,缘于它座落盟山山顶。
司马凌风等人到达盟山山脚时时辰尚早,却已经有好些马匹停在那儿了。他看着在山间弯曲蔓延而上的台阶,头越仰越高,最后异常痛苦地重重叹了口气,“哎……”“三千石阶上盟山”,果然他人诚不吾欺也。
司马凌风郁闷地抬脚,想了想,又收了回来。一转身,再次挂到了随形的身上,对着她耳朵吹气,“随形……”
在心中无数次抱怨过平水诤谨后,在随形的拖拉、李菲儿的主动相扶,以及式微别别扭扭的几次帮助下,司马凌风总算站到了盟山山顶。看看天色,已过正午;看看人群,气喘吁吁。
司马凌风轻扯嘴角,也不休息,一甩双袖,抬头挺胸,双眼半合地带头向庄门行去,后面三人立马跟上。只是仔细看他们的表情,你会发现,式微的脸有些发青,随形的眼中有几分无奈,李菲儿更是直接把心中的不悦写满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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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水山庄可谓一片喜气洋洋,红火异常:大红灯笼火地毯,深浅赤衣艳牡丹。
进门时,门童报:“司马凌风林公子到……”
不是什么人物,也没什么人折脸行注目礼,依旧各行己路,各自寒暄。
司马凌风也不在意,把三个侍从打发走,找到一个安静阴凉整洁处,闭目休息。
看这里的下人,面色欢喜眼带忧,身形轻盈脚步重,还是有些担心与焦虑的吧,倒不知那平水诤谨看到青蔓时有何感想,作何应对。
太阳渐渐西偏,聚集在平水诤谨卧房周围的众多武林人士心中既紧张又轻松。紧张是因为距离“勾魂青蔓”出现的时辰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满两天了,轻松也缘于此。
“哎呀呀,怎么有这么多人欢迎人家啊。人家会害羞的啦。”一个清泠的女声传来。
众人四顾,不见人影。
“你们在找什么啊?人家在这儿呢。”顺着声音望去,原来她正从天上漫步而来。一身石青色宽袖宽摆衣裙,上面绣满了婀娜交联的青蔓,头发用一根青蔓钗挽起了大半。她面容姣好,嘴角盈盈带笑,眼睛却用一根石青的纱带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