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奶奶家的堂屋里, 齐瑞辛苦的在哼哧哼哧拉着石磨。
石磨很重,推上一圈都够费力的, 更别说齐瑞这一推,就要磨上整整一大担子的红薯粉。反倒是刘春花, 正和六奶奶坐在隔着一堵墙的里屋里,烤着火唠嗑着话。
基本上都是一些东加长西家短的杂事, 但就是这样的唠嗑, 弄得齐瑞心头委屈吧啦的。
说好的母爱呢,为什么拉磨受罪的那个总是他啊!
当然这样的念头, 齐瑞也就在脑子里想想。而且即便是想着这事的时候吧,他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毕竟穿来这么久了, 像刘春花的性格, 齐瑞还是摸准了些。
比如说,她交代的事情要是没做完,那就得一直做下去,直到做完为止。所以齐瑞不光只能认命的拉磨,还得努力的去拉。争取早点拉完, 早点回家。
于是这一拉, 一大半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磨过去了。
一片一片的红薯干,被齐瑞用石磨给磨成了石灰色的粉末状后,体积立马就变小了。原本是堆尖的一担,现在变成了只有箩筐的五分之四高度。
六奶奶伸手捻了点红薯粉抹放手指上搓了搓, 然后对着齐瑞夸道, “阿瑞这红薯粉磨的好, 很细呢!”
“嗯,是不错。”刘春花也点着头,又拿起旁边的木瓢直接舀了一碗出来,“您也拿点去尝尝。”
六奶奶没客气,笑眯眯的接了,“好!”
给完六奶奶红薯粉,刘春花才带着齐瑞往家里赶。结果才刚走到家门口,一团小黑影就冲着他们叫唤起来了。
“汪汪汪……”是那只刚从周彬家里抱回来的小黑狗。
许是怕狗跑了,此刻脖子上被套了一根绳子,绑在了院子里的一颗枣树上。正凶狠的冲着他们,或者更应该说,就是齐瑞一个人,在不停的狂吠。
因为两人打从这只狗身边经过的时候,那狗对走在前头的刘春花还摇着尾巴欢迎了一下。可一轮到齐瑞从它身边经过了,原本向上摇动的尾巴立马往下一夹,整张狗脸都似变了个模样似的了。
当然,别问齐瑞是怎么从那张长满了黑毛的脸上看出来表情的。但是,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就像现在,那狗叫的呀,又凶又狠的。
齐瑞一点也不怀疑,要不是这小狗被绑住了,没准人家看到他,还真有可能扑上来咬上一口!
啧,这还是一只小心眼的狗!
作为一个人,是不能跟一条狗去计较的。齐瑞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然后当做没看到一般,挑着担子进了屋。
……
因着上午自家也磨好了红薯粉,所以当天晚上的主食,是一大锅的肉片红薯粉。
说起来,齐瑞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薯粉是这样做的。
只见刘春花拿了家里洗碗用的大木盆,直接舀了两大瓢磨好的红薯粉末进去,然后倒入烧开放凉后的温开水,调成了白色乳液状。调好后,再放锅,然后将这些乳液状的红薯粉倒进去,再找来一双筷子,来回不停的搅拌。
搅拌一会之后,齐瑞就看到里面开始结块了。
那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块状物,成灰褐色,在乳白色的乳液里面显得很打眼。而随着刘春花手上的动作没停,这些块状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同样相对的,那些原本白色的乳液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全部都变成了灰褐色的块状。
这些块状显得很粘稠,看起来有点像胶质。齐瑞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看到刘春花将这些胶装的东西从锅里铲出来,放在砧板上切成一块一块的时候,他方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吃的那个所谓的红薯粉,便是眼前的东西。
齐瑞觉得很神奇,他知道红薯粉是用红薯做的,可他却不知道,原来是这么做的。神奇完了之后,又有点好奇。
见着刘春花将切好的红薯粉块,下入调好料汁的锅里翻滚时,齐瑞便问道,“娘,为什么做成一块一块的,不是一根根的啊!”
块状的吃起来在口感上差别不大,可卖相上,确实跟后世的那些粉条比起来,可是差的远了。而且吃粉条除了吃口感,还有那种吸溜的感觉。要住前端,再一口吸溜进去,那才带感啊!
当然齐瑞也只是顺嘴那么一提,不过听了这话的刘春花却给了他一个白眼,“一根一根的多难切啊,你当切洋芋萝卜一样啊!再说了,就算是费那么大力气去切,到时候一下锅就煮散煮断了,还怎么吃啊!夹都夹不起来。”
“怎么会夹不起来呢!”齐瑞下意识的就反问。要知道在后世,他看到的红薯粉,那可都是一条一条的。反倒是像刘春花弄的这种一块一块的,才是罕见吧。
至少,齐瑞可以说,在这之前,他就没见到过红薯粉有这样的。
对于齐瑞的反问,刘春花却没那么大力气去给他回答,直接就道,“你没做过,你当然就不懂。”说着说着,还驱赶起齐瑞来了,“去去去,一边去,别蹲这里碍手碍脚的。”
被刘春花从灶房里赶出来的齐瑞,很想再回一句,“我是没见过,可是我吃过啊!”不过好歹还有点理智,知道这样的话不能说。
齐瑞只能悻悻的从灶屋里出来,正准备找张椅子坐着,就听到刘春花从灶屋里传过来的声音,“老三,去你大哥那,喊他们过来吃饭。”
“知道了。”齐瑞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齐富他们一家子也好,还是齐贵也好,其实在齐家村那都是有房子的。只不过房子比较旧,比较小罢了。
关于这个,齐瑞还是刚知道不久。
他原本还在那里盘算着,齐富一家都把城里的房子给退了,到时候家里怎么住下的时候,下午刘春花便喊上齐满粮,去给齐富收拾他们的屋子了。
屋子就在村头,一座三大间的土砖房,格局跟齐瑞这边差不多。唯一不同的,那便是齐瑞那边的屋子是他一个人的,而这边的屋子,则是齐富和齐贵两兄弟一起的。
两人一人占了一边的屋子,然后共着一个堂屋。
像他们这样的,村里多的是。一般家里要是只有两兄弟的,都是会共着一间堂屋的。像齐家当时分家的时候,齐瑞能比另外两个哥哥多出一间半的屋子,倒不是刘春花分心,而是另外补了银钱给到那两位了。
虽说钱不多,但还真说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了。否则齐家三兄弟,关系也不可能像现在很好了。
进了齐富这边的院子,就看到方美珍正提了一大桶脏水出来倒。一看到齐瑞,眼睛一亮,嘴巴一张,一大串话就出来了,“阿瑞,你过来啦?当家的,当家的,阿瑞来了,你赶紧的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齐富就灰头土脸的担着一担子杂草出现在了门口。见到齐瑞后,冲着他憨厚的一笑,喊了一声,“阿瑞。”
齐瑞走了过去,“大哥,你这给我吧。”说着,就要接过齐富手里的担子。
“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来。”齐富不肯让齐瑞拿。
齐瑞只得道,“大哥,还是给我吧。你这一身还是赶紧去弄一下,娘让我过来喊你们过去吃饭了。”
见到齐瑞都这么说了,齐富只得把肩膀上的担子给到了齐瑞。
齐瑞倒完杂草回来后,那边齐富和方美珍也都收拾妥当了。并且齐富身上,还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裳。
齐瑞看了一眼,疑惑怎么没看到齐林,便问了一句。然后就见到方美珍大步的走出院子,没一会儿就响起方美珍的大嗓门了。
“齐林,回家吃饭了!”嘹亮的声音连着响了三声,便看到不远处一道小身影像一颗炮/弹一样的往这边冲了过来。
一边冲,那声音还一边应和着,“娘,我回来了!”这说话的口音,俨然正是齐林。
然后方美珍就笑着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道,“行了,咱们回家吧。”
见识了这一幕的齐瑞,只能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难怪,听他爸说,以前的人啊,嗓门都大的很。
事实上,不大也不行。
齐瑞他爸那可是正宗的六零后,那时候的科技真要论起来,或许是比古代好很多的。但是这种所谓的好,只有在城里才能体会的到。相反,在真正那种偏远一点的农村,这种所谓的进步的科技,那是根本感觉不到的。
走路靠腿,喊人靠吼。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是人人,都练就了一副大嗓门。
而此时,齐瑞身处的是真正的古代。像这里的人各个都有一副大嗓门,那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话题扯的有点远了,言归正传。
齐瑞他们几个回来的时候,刘春花已经将红薯粉连锅一块端上桌了。桌上就摆了几个空碗,谁要吃,吃多少,自己拿着勺子往里头舀就是。
加了肉片的红薯粉不用说,味道比起早上来更要好。齐瑞吃着粉,喝着热汤,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响起后世的酸辣粉了。
要他说,刘春花手艺是不差的。可不差归不差,但是怎么来讲呢,这红薯粉总还是差了点味道。
不够酸,也不够辣!
除开这个,还有这个红薯粉的原因。
齐瑞夹了一块块状的红薯粉放嘴里嚼了两下,又细细的感受了一下,算是找到原因了。
这种红薯粉比起条状的来,到底还是少了点筋道感。
于是吃完饭之后,齐瑞摸着圆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开始沉思了起来。他觉着,自己好像找到了另一条发财的路。
不过可行不可行,这个还是需要经过试验才知道。
第二天,齐瑞早早的就睁开了眼睛。不同以往的是,这一回他不是在刘春花的嗓门中被叫醒来的,而是一到这个点,意识就自个清醒了。
既然醒都已经醒来了,齐瑞也没打算再接着睡了。直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到床边的衣裳,然后往被窝里面一塞。待到把衣裳也暖的差不多了,方才掀开被子赶紧的往身上套。
一边快速的穿着衣裳,齐瑞一边咒骂道,“这该死的天,怎么这么冷。”冷的人就是穿个衣服的功夫,都能打哆嗦了。
许是齐瑞起床的动静弄得有点大,王秀兰这会也醒来了。她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对着齐瑞道,“相公,怎么这么早啊?”昨天中午还听齐瑞在那里念叨,说今天要睡个懒觉呢!
穿好衣服正在穿鞋的齐瑞,弯下腰将鞋子往脚上套好后才回答王秀兰的话,“今儿你相公我有大事要干。”
至于什么大事,齐瑞没跟王秀兰说。只是临走的时候,摸了一把王秀兰凸起的肚子,嘴里碎碎念道,“孩子啊,你放心,你爸我一定让你生下来就有好日子过!”
许是赚钱给儿子过好日子的念头大过一切,连带着,原本还觉得天冷难忍的齐瑞也不怕冷了,抖擞了两下身子,昂着头就出了门。
当然出门的时候,齐瑞不忘记将房门给带上了。毕竟这外头的冷风还是十足的,他是不怕冷了,但是别冷着他媳妇,以及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啊!
关好门之后,齐瑞才去的后头蘑菇房。
齐富和方美珍一早就过来了,这会已经摘了小两筐蘑菇了。而且除了这两位,还有刘春花和齐满粮,这两位也在忙活。只不过不在这间蘑菇房,而是最开始那间小杂物里头。
齐瑞寻到了那杂物,摸到了刘春花面前。然后大声的“咳咳”了好几声,想引起刘春花的注意。
只不过这注意是引起了,却不是齐瑞想要的效果。只见刘春花听了齐瑞的咳嗽声之后,当下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便来了一句,“着凉了?”
齐瑞……“没有。”
一听“没有”两个字。刘春花立马将头一扭,忙她的摘蘑菇去了。
齐瑞只能挪啊挪,又凑近了刘春花一些,然后小声说道,“娘,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刘春花问。
齐瑞,“娘,我想做粉条卖。”怕刘春花没明白,他又忙比划了一下,“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种,长长的,不过不是你那种做法,而是另外一种。它,它能弄干了储存。”
说完,怕刘春花不同意,齐瑞还在心里面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一会将自己的想法能够更好的表达出来。当然,重点是,他觉得要用很多的赞美词来形容那长条的粉条。
比方说,长条的那种既好看,又好吃,最关键的是,还好储存。想吃的话,也不像粉末状的那么麻烦。
可以说,齐瑞在脑海里想着如何夸这种粉条的时候,是绞尽了脑汁,用尽了他所知道的赞美之词。凡是能搭的上边的,齐瑞都用上了。
齐瑞自觉,要是当初高考的时候,他写作文能愿意费这么大的精力去想,去写,没准还能拿个高考满分状元回来了。所以可见,齐瑞为了说服刘春花,是费了多大的精力。
自觉已经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那边刘春花就直接就道,“行啊,你去弄啊!”
“啊?”齐瑞惊的嘴巴都忘记合上了。
居然这么简单,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