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湾村支部，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里里外外全是人，村民们放下手里的活，有空的没空的，都凑到一起。

大家搬来板凳，坐在村支部的坪地，交头接耳地抽着旱烟，讨论着今天村里要发生的一件大事，那就是召开罢免黄云龙的村民大会。

会场的正前方，摆放这两张旧桌子拼接的主席台，陈保中、黄云龙、田乐芝这些村里的干部坐在上面。

望着底下人头攒动的景象，黄云龙脸色铁青，内心感慨万分，此时才深深体会到在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单薄，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一个破涛打来便会支离破碎。

陈保中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扩音器，清了清嗓道：“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一件事关我们铁山湾的大事。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关于黄云龙同志能否继续担任我们铁山湾村长的投、票表决。”

陈保中话刚落音，底下就有人跳出来大喊：“黄云龙，滚下去！”

这一喊不要紧，那些多年来对黄云龙积怨已深的村民们就像是被点燃的干草，一瞬间猛烈地燃烧，底下响起了声势浩大的齐声高呼。

“黄云龙，滚下去！黄云龙，滚下去！”

主席台上，黄云龙尴尬得无以复加，当了半辈子的村长，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有人倒黄，自然就有人保黄，人群之中除了那些痛恨黄云龙的村民，还有许多是黄家的亲戚，这些年来跟着黄云龙鸡犬升天，没少捞便宜。

见到黄云龙被村民们一致口诛笔伐，有个体型富态的中年妇女跳了出来，抖动着那下垂的大肚子，气急败坏地冲着村民叫骂：“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家伙，黄村长怎么了？这些年把我们铁山湾管得不好还是怎样？以前怎么不见你们说什么，现在全部跳出来，我看你们就是别有用心！”

说话的中年妇女是黄云龙的表姐黄仙桃，曾经带着一帮人大闹过村支部，还要喝农药以死相逼，结果歪打正着喝了真农药，要不是抢救及时，现在估计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黄仙桃虽一心护着黄云龙，奈何今天大家这势头，是非要把黄云龙斗倒不可，她出来螳臂当车，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黄仙桃，你和黄云龙就是一丘之貉！你家靠着黄云龙的关系吃低保的事情这就忘了吗？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竟然还有脸跑来替黄云龙说话了！”

“说得对！大言不惭还敢跳出来给黄云龙洗白，黄仙桃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们铁山湾是全镇出了名的贫困村，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副老样子。敢说黄云龙把铁山湾管得很好，你是哪只眼睛瞎了？”

“黄村长几十年如一日，村里这些大小事务哪件不是他亲力亲为，你们现在大树底下好乘凉，把种树人都给忘了，你们的良心何在？”

“是啊，哪件事情都是黄云龙亲力亲为，就连村里堂客们的问题也是黄云龙在帮忙，听说都帮到自己儿媳妇身上去了。”

底下两派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会场已然成了菜市场，听到这些言论，黄云龙、田乐芝夫妇俩不敢抬起头来。

“安静，安静！”陈保中扯开嗓门大吼：“乡亲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让大家投、票表决的，大家有意见用投、票来决定，不要再吵了！”

经历了一阵吵闹之后，关于罢免黄云龙的投、票正式开始。

在主席台上摆放了一个木箱子，每个成年的铁山湾村民都拥有一票权利，把代表着自己态度的选、票投进木箱之中。

投票的时间一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木箱子里塞满了小纸条，村民们也都回到各自的位置，等待接下来的计票时刻。

计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木箱子里所有的票全都倒出来，然后由村委的人当场进行统计。

陈保中搬来一块小黑板，在黑板两边各写上支持和反对，由村里的会计王双喜和出纳赵雪梅来进行计票，然后由村妇女主任田乐芝来唱票，最后是陈保中把结果写在黑板上。

方法很简单，十张相同的票算做一，由陈保中在对应的地方写上一笔，写上一个正字就是五十票。

主席台上，村委的人片刻不停在忙碌，底下的村民们也都满眼期待地盯着黑板上的投票结果。

人群之中，注视着黑板上投票结果的还有李少安，在他身边这一次要是能把黄云龙拉下马，也算是为赵雪梅出了一口恶气。

“少安师父，这次黄云龙那老王八蛋铁定要栽。”

牛铁柱用肩膀轻轻碰了碰李少安，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再看黑板上的情况，支持罢免黄云龙的投票已经超出了一个正字。

李少安依旧目光不移地盯着黑板上的情况，他知道黄云龙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这老狐狸在铁山湾经营二十多年，要把他赶下村长的位置谈何容易。

黑板上，支持黄云龙的选票开始迎头赶上，渐渐地已经和反对的持平。

此时，底下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那些反对黄云龙的村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种关乎村里未来的重大关头，竟然还会有这么多人去投支持黄云龙的票。

站在李少安身边的牛铁柱傻眼了，他虽没什么文化，但是数数还是数得清的，眼看黑板上支持黄云龙的票都已经超过了反对黄云龙的票。

“少安师父，这，这，这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支持黄云龙？”

李少安颇为无奈地摇了摇，谑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想到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黄云龙还有能力自保。”

计票已经到了尾声，就连陈保中都感到难以置信，本以为这次的村民大会黄云龙会被罢免，可结果实在是太让人惊讶。

“我宣布，本次村民大会，关于黄云龙同志知否继续担任铁山湾村长的投票结果，支持者超过半数，铁山湾村长继续由黄云龙同志担任。”

听到陈保中宣读投票结果，黄云龙和田乐芝对视一笑，多亏了前一天晚上挨家挨户送去油米，这些收了油米的人家都投了支持票。

黄云龙得意洋洋，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一直到此刻为止，积攒的不快与怒意，他终于能够扬眉吐气，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咳咳，承蒙乡亲们厚爱，让我继续担任村长，我黄云龙承诺，一定会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看着黄云龙一副“老子就是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扳不倒我的样子”，底下那些反黄的村民们都气得炸了锅。

“黑幕，一定有黑幕，我们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