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你会发现，活着真好
“如果，是我呢？”
陡然从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虽有些沙哑，甚至不太能听清楚。但不知为何，当入了他们耳朵里的时候，立刻就止住了动作。
胡静的手扬起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知道是谁在身后发出声音，也知道是谁要护着舒蔚。如果是其他人，她可以不管不理，但很显然，这个人她没有办法忽略。
舒蔚瞪大眼睛，视线笔直地朝病房里望进去，在那阴沉惨白的病床上，男人侧着身体，一手拿着呼吸器，一边大口喘气。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在说了几个字之后，一直用那双阴沉的目光盯着胡静。
后者，一动不动。
舒蔚眨了眨眼睛，有泪滴落在地板上。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放松，她好似找到了可以倚靠的地方，终于能不再担忧。
“爹地！”
趁着顾威起发愣的时候，小包子连忙挣脱他的手，想立刻跑到病房里去。可脚步刚踏进房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往回转。
他站在舒蔚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去。
即使心底藏满了担忧和急切，想马上到爹地身边看看他好不好。但瞪大的眸子里依旧藏着畏惧和憎恨。
或许他还不懂这两个词代表什么，却在认识字之前，先一步知道了它们的意义。
舒蔚艰难站起来，在小包子的搀扶下朝病床走去。
胡静张嘴想阻止，但看见顾辛彦的眼神，却再也不敢动作。
她几乎能立刻望见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和失望，某种凉透了的情绪窜到心里。她怎么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如今，却让儿子，这么恨自己？
陆又铭拨开人走到顾辛彦身边，仔细检查了他的情况：“醒了就好。”
男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衬着惨白到极致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地想安抚。
“辛苦你了。”
陆又铭收起电筒，没有承认自己心底的情绪，但他还是笑了笑，有些庆幸：“说什么呢，人醒了就好。”
“好了，今晚就撤到普通病房吧。”
既然已经醒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经好了大半。如今非要说还有问题，也是别的。
之前为了止痛，给他吃的药份量太大，里面有一些别的东西，如今想要戒掉，怕也是没有那么容易。
然而，他连这一关能挺过来，之后的一切，又算什么？
“还愣着？过来躺下。”
舒蔚擦了擦眼角，一只手放在身侧，还牵着小包子。
她几乎有些不敢置信，怀疑是不是自己快要晕倒的时候出现了幻觉。可如今这男人好端端地在对她说话，好似、好似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们一家人。
仲菁过来了一趟，给她带了药：“听辛彦的，去床上躺着。”
“你们把床推过来。”
她肚子还有些疼，被强压在病床上。仲菁给她打了点滴，人总算舒服一些。
即便很疲累，但那晶亮的眸子，却还一直盯着顾辛彦。
小包子乖巧地站在两人中间，肉乎乎的掌心始终牵着舒蔚的。
他越发能明白“失去”这个词代表的意义，也越来越能明白什么叫好、什么叫坏。
小包子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妈咪。在爹地的病好之前，他哪里也不去，要时时刻刻守护在妈咪身边。
舒蔚很累，因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所有的疲累都在瞬间涌上心头。
她有些支撑不住，可还是坚持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药水进入身体里，让小腹的疼痛好上许多。她知道，孩子还很好，她的父亲和哥哥都那样坚强，而她自己，怎么舍得离开？
“仲菁，我只在这里。哪也不去。”
“在我醒过来之前，别让任何人进病房。”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舒蔚手里还攥着小包子的手，顾辛彦不知合适又昏睡不过，然而这一切，却睡得很心安。
她觉得眼皮很重，直到仲菁点了点头之后，才终于肯睡过去。
“仲阿姨，妈咪和爹地都是睡着了吗？”
仲菁失笑，伸出手摸了摸小包子的头，她的肚子也大了，这一胎生出来，大约能和舒蔚肚子里那个称兄道弟。
“对，他们只是睡着了，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你别担心。”
小包子点点头，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他其实似懂非懂，但仲阿姨说，妈咪和爹地都会醒过来。
那就好，否则那么坏的奶奶，如果再来欺负妈咪，他怎么能保护的了？
仲菁没说话，寻了一张椅子到旁边坐下，她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小包子过来，小包子摇摇头不肯，缓缓爬上床，偎在舒蔚怀里。
他的手，还被舒蔚紧紧握着。
如果抽开，怕是会吵醒妈咪吧。
——
病房里很安静，但病房外头，却早已闹翻了天。
仲菁将门反锁，他们进不去。于是只能隔着窗户往里头看。
舒蔚和顾辛彦都再度睡了过去，而小包子则睁大眼睛看着两人。
胡静恨恨攥紧双拳：“她就这么睡了？辛彦什么情况有没有人跟我们说说。我才是辛彦的妈，现在被锁在外头，像什么样子。”
这一次，没有人再附和她。
大家心里想到的，都是一样的事。只要顾辛彦醒了，只要他活着就好。
顾定国轻叹，苍老的面容里竟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扯开唇角呵呵一笑，将拐杖重重落在地面上：“我们回去。”
“是。”
跟着他的人立刻走远，可胡静和顾威起等人还留在原地。
她越是叫嚣，在场的人就越安静。
许久之后，陆又铭才终于开口：“辛彦已经脱离危险期，接下来需要特别照顾病人情绪，尤其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导致情绪太过激动。否则，如果造成再度昏迷，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故意强调，若有所思地看了胡静一眼：“伯母这段时间不如在家里好好休息，等辛彦彻底稳定下来之后再来医院。”
“你、你怎么说话？”
陆又铭没有理会，拿着病历资料走远，他比之之前不知轻松了多少，总算、总算是保住了顾辛彦的命。
旁边，顾晨晨也跟着离开。而顾志北和林昭颖却始终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们，也走吧。”
林昭颖眯着眼睛，不想承认自己竟因为顾辛彦醒过来的事而感到庆幸。她终究还是感到开心，至少，那个男人还好好活着。
这样的情绪落在顾志北眼底，显然代表其他意义。
他没有开口说话，但却依旧将林昭颖的所有表现收入眼底，唇角挂着细细笑：“好，我们这就走。”
但，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顾辛彦也好，舒念也好。甚至舒蔚肚子里那个！
没有人能抢走他应得的东西！
——
舒蔚睡了整整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身体还很虚弱，她看了看天花板确认自己还在病房内，这才放松不少，而后就发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
侧过身，眼角余光往前。
便能立刻看见男人幽深的目光，以及那藏在其中的深深内疚。
那一刻，彼此都没有开口。互相对望的视线里，仿佛能看见被藏匿的一切事物。
舒蔚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之前被苦苦克制的情绪终于能倾泻而出。
她咬着唇，终于开口：“为什么总是瞒着我？既然同意手术，那就告诉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陆又铭说再不醒就判定为植物人的时候我……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又哭又笑，言语混乱。
可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握住她的，锐利的视线没有错过她任何表情。
任她生气任她伤心怒骂，那眸子里的眼神却愈发温柔。
厚实的掌心握住她的，捏了捏她：“对不起。”
他开口，只说了三个字。
舒蔚的怒意却在瞬间收敛，她用力眨眼，将要夺眶的泪收回去。
“过来这里。”
顾辛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仲菁趁他们俩昏睡的时候，给他们换了病房。如今两个人躺在一起，两张床也紧紧挨着。
小包子被放在旁白的小沙发上睡着，手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上头还画了一张可爱的笑脸。
“还愣着？过来这里。”
舒蔚看了看两人本就很近的距离，再看看他身边不算宽的位置蹙眉道：“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
“嗯，所以你过来我能恢复得快些。”
这话，无懈可击。
舒蔚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药，但见他脸色苍白又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缓缓移动了过去。
耳边立刻传来轻叹，男人沉稳而有节奏的心跳声也渐渐窜入脑海里。
他伸出手，将舒蔚揽在怀中。下巴抵靠在她头顶，用极轻极轻的语气开口：“总算，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之后，你和念念就在这里睡，哪里也不要去。”
“直到我恢复行动。”
舒蔚心里暖暖的，知他是在担心。
她应了声，乖巧地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顾辛彦，你会发现活着的感觉有多好。以后，再也不会舍得离开了吧。”
“念念今天变得好勇敢好勇敢，你真该看见，他比你勇敢太多。”
话落，她扬起眸，因为许久没有听见回复。
而忽然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