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不知道他是怎样活下来的
顾晨晨差点哽咽,心里头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你不知道那有多难受,他从来都是最不屑这些的。可现在,一个大男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病,化了整整几个月的妆。”
舒蔚想起,那日抚上他脸颊时的触感。
当时,便怀疑了的。
只当是他转了性子,想折腾下自己。谁料,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张脸,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竟还需要靠妆来遮掩。
顾晨晨也心疼,她这个哥哥一向都疼自己。从来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他在受苦受难的,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了。
“嫂子,这话我本来不该说。但是我实在忍不住。我哥他,真的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事故的地方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么深的海,又是浪又是风的。而且别人在岸边发现他的时候,身体里还残留着麻醉。他是被人打了麻醉之后推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但是后来听顾又铭说,一直在手术的时候,我哥嘴里都嚷着你的名字。”
“他活下来,都是因为你。”
顾晨晨眼眶都红了,她总还是小女孩性子。如今温车盛待她好,总也希望着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也能长长久久。
谁知道,他们哪怕好不容易见面,也总是冲突。
舒蔚愣在当场。
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发觉眼眶红红的,有些酸也有些疼。
而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仿佛在瞬间被抽去,她颓然无力跌坐在地。尖锐的指甲掐着掌心,需要用上一切努力才能保持理智。
才能、不哭出来。
“其实一个多月之前他就好了,也知道你们在哪里。爸爸爷爷本来是要把念念抓回来的。人已经到了机场,不知怎么的我哥也跟了去。看起来就剩一口气了。”
“后来才知道,他从手术台上逃下来,非要阻止他们。”
舒蔚捏了捏掌心,不想承认心底那一阵阵的疼是因为这些。
顾晨晨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太多,终于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我要走了,你可以当压根没有听过这些。”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后来在机场,她拦着顾辛彦问,为什么不亲自去接他们回来。
他只淡淡说了一句。
这样的他,还能见他们么?
舒蔚的心情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直到小包子自己睡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肉乎乎的手从墙上一路擦下来,觉得掌心冰冰冷冷的,才舒服。
“妈咪,念念饿了。”
“好,妈咪这就给念念做早餐。”
“嗯嗯,好的。”
她没有去找顾辛彦,去、也是徒然。
不论后遗症是什么,不论顾晨晨说的,他曾经历过什么。
但终究,他没有告诉自己。甚至、连提起都不曾。
那个难惹,从始至终都只是将一切隐瞒着,她不知道在顾辛彦心底自己有多重要。唯一知道的是,他把所有的事都只藏在自己心底。
这样的关系,还能称得上夫妻、称得上爱么?
时间过的很快,顾辛彦手术之后不久便醒了过来,抬起头看看再熟悉不过的病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顾又铭黑着一张脸站在床边,见他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命挺大。老天爷暂时还收不下你。”
“嗯,多谢。这次、又麻烦了你。”
顾又铭嗤笑,在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哟,顾大少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别是被女人拒绝之后,转性了?”
“滚!”
“这个给你,之前的药看来已经不行了。这是国外最新研发出来的,还在实验阶段,每天吃一粒,至少最近半个月到二十天之内,你脑袋不会再疼。”
“当然,吃了之后有什么后果,谁也说不上。因为药效太猛,究竟以后会不会用于临床也不清楚。”
“我给你,你自己考虑。”
话落,他终于转身离开,眉宇紧缩。
病房内,顾辛彦毫不犹豫将瓶子打开,把那药片塞到嘴里。
——
小包子今天开始去学校了,和姚宝贝在一个幼儿园里。
舒蔚把小包子送到学校之后,去了第一医院。她和怀特医生的约定还没有履行结束。
到办公室时,她迟到了。偷偷换上白大褂,刚想走出去,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瘦削的身形、俊朗的面容和看起来异常冷漠的表情。
是顾又铭,顾辛彦的主治医生。
他来找怀特医生做什么?
心里的好奇心总是克制不住,舒蔚当即跟在后头,躲在门外偷听两人说话。
怀特医生瞧见顾又铭的时候也有些讶异,但彼此都是外科医生,多少有过一面之缘。
“陆医生?”
“您来我这是?”
“找你帮忙。”
陆又铭眯着眼,二话不说坐在怀特医生对面。他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放下的时候,将原本在桌面的东西尽数扫在旁边。
“别介意,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些。”
陆又铭说着,把那几分资料和片子全部摊开在桌面。修长的手指落在其中一张上面:“看见这个了吗?”
“肿瘤?不、是血块。这么大一块?”
怀特显然有些讶异,陆又铭给的病例激起他兴趣,当即戴上眼镜,连忙拿起那张片子观察。
越是看,他越觉得心惊肉跳。
苍老的面容越来越难看,五官尽数推挤在一团。
他迟疑了很久,才试探开口:“这是那位逝者的病历?”
“为什么说是逝者?”
“这么大的血块,正好在中枢这边,只要稍微碰着就会压迫到神经。正好、旁边是痛觉神经。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痛苦,他们会选择安乐。”
陆又铭挑挑眉,眼底有着复杂的意味:“不,他还活着。”
舒蔚是医生,自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更明白那份病历代表什么,如果有人患上那样的,基本上便已确定死亡。
并非因为无法治愈,而是那样的疼,没有人能受得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陆又铭给怀特医生看的病历,是顾辛彦的。
他们说的,那份血块就在脑袋里?
怪不得,那日他疼的那样厉害。
怪不得,他要在脸上化厚厚的妆来遮掩。
怪不得,他怎么也不敢再接受自己。
那样的痛彻心扉,怕是晚上根本没法睡。
更何况还有日日担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怕是,他比陆又铭还要清楚自己的身体。
如今看起来好端端的活着,说不定哪一天,再也撑不下去了,也再也不会睁开眼。
她曾经见过这样一个病人,只是一个星期便被折腾得形销骨立,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具皮包骨。
家属和医院都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终,那名病人连手术日都没有熬到。
他选择从楼顶跳下,一了百了。
“我希望怀特医生到时候能和我一起做这场手术,有怀特医生的帮助,手术成功几率至少能提高百分之三。”
“陆医生开口,我自然要帮忙。何况,是这样一名让人佩服的人。”
“多谢。”
舒蔚没来得及离开,办公室门被打开,她背对着门的身影,正好被陆又铭看见。
“是你?辛彦的前妻。”
他没有再直呼其名,而是用顾辛彦的前妻来形容。见舒蔚始终背对着他,干脆双手环胸,一动不动。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是不是?”
“嗯。”舒蔚转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底藏着的淡淡思绪,被刚刚的发现尽数冲淡。
她如今,连多一丝一毫的责怪,也舍不得。
而陆又铭则是蹙了蹙眉,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顾辛彦,现在还好吗?”
“恩,老实说,不太好。”
陆又铭等了等,才缓缓道:“喂,你们俩之间怎么闹我都不管。不过嘛,我的病人现在的确状况不好,你如果能帮助他,我想,我会感激你。”
舒蔚怔了怔:“你要我,怎么帮助他?”
她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能立刻冲过去。
可心里更是清楚,如今的那个男人,绝不会允许她靠近。
他哪怕疼的再厉害,也只会独自一人躲起来舔舐伤口。哪怕面临如今的痛苦,也不会有任何哀求。
陆又铭淡淡道:“你也了解他的性子,现在哪还舍得拖累你们。想想办法吧。”
话刚说完他便离开,眼神闪烁了几下之后果断走远。
他心底其实不屑,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费这么多心思。也就是顾辛彦这样的才肯。
像他,永远都不会再为那个女人多花一份心思。
背叛,永远是背叛!
陆又铭走远,怀特医生还在办公室里啧啧称奇。见舒蔚站在门边,便热情朝她挥手:“嘿,舒医生你快过来。看看这名病人,血块压在这个位置,你知道的吧?一动就会疼,但是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而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啊,我想、我一定要帮帮他。”
舒蔚没说话,眼神闪烁着,瞧不出其中意味。
她等了很久,等到怀特医生说够了之后,才终于开口。
“我想,或许我要向您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