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何处得安闲(1/1)

张师兄约定的时间到了,过道上响起她的声音。“大家到广场去,集合,安排下午的事。”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反正,跟着老向就出来了。在广场上,张师兄安排大家下午的劳动。原来,女居士下午是布置会场,被张师兄拉到另一边布置任务去了,明天法会的所有器具物品,以及会场服务,都归女居士。

男居士下午是栽树,原来施工时平场地倒过渣土的地方,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已经具备种树条件了。

大概分为几个组,分工完毕,另外一个师兄出来,给大家讲所谓栽树的要领。什么窝大地平、树直根伸,倒是很简单的东西。但这种集体劳动,自从离开部队以后,我就没有参加过了。当那人问了一声:“大家懂了没得?”

下面许多人齐答:“晓得”。此时,我有一种部队宣布作业提要后的感觉,指挥员宣布任务后,总是要问一句:“大家有没有信心?”

下面的战士总是齐声回答:“有!”热血贲张。

当然,此时大家回答的口气,没有部队那种气势,倒有点像小学生,在老师问到:“明白不明白?”,下面的声音整齐:“明白。”

在集体里,个人的情绪往往有一种被牵引的感觉,这就是集体意识,让个人意识变得无法表达,甚至无法思考。有一本书叫《乌合之众》,只要有人引导,人们不加思考,就向那个方向走了。

事已经说完,大家在广场上逗留,还有几个今天新来的,跑到刻石碑那里,看是不是在刻自己的名字。反正没有回宿舍的意思。我正在纳闷,就听到钟声,这才明白,开饭了。

开饭敲钟,讲法打鼓,这是寺庙钟鼓楼的作用。其实,相似的方式,在中国起码有几千年了。带任何队伍,如同行军打仗,击鼓时表示进攻,有正事要干了。敲钟相当于鸣金,是撤退的意思,大概表示着休息。金和木是相克的关系,所以,在信号的意思里,含义相反。

木则示天道生发成长,正是努力建功的好时机。金则表示天道肃杀,应该藏养收敛,保存实力。

跟随向师兄来到饭堂,这是长条的桌子和长条的凳子,好像几条完整的平行线,整齐地划满了整个屋子。坐下后,背后已经有女居士,也是在庙子服务的,端着饭菜,一瓢瓢地往你面前的碗里打饭打菜。我看了一下,饭是米饭,炒青菜和烧罗卜,还有几块油炸豆腐。

传说中佛印的诗:静山静水谁不爱,好比油炸豆腐煮青菜。当你亲眼看到它们时,总觉得这爱好,不是巧合。

这里讲究食不言,吃饱就离开。我发现,经过两个小时的行走,大家的饭量都不错。当然,没有荦腥,肚子要有饱的感觉,确实是有一定容积的。

出来后,在饭堂外等向师兄,见到张师兄出来了,她专门笑盈盈地向我靠近,说到:“庄师兄,我问过了,今天和明天,师父太忙,你如果真想皈依,明天晚上或者后天再见面,怎么样?”

“麻烦师兄了,我不急。”

此时向师兄出来,张师兄被其他人拉走说话,我跟向师兄一起,在周围转转。离上坡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所以我们有时间,边转边说话。

“今天食堂的菜,你还吃得惯吧?”

“没问题啊,吃够了的,我山区出来的嘛。”

“那就好,粗茶淡饭养人,吃得太好了,反而有毛病。”

“那是,现在的人,心脑血管病、三高、痛风,都是吃出来的。”

“今天中午有罗卜,如果平时要打坐讲法,一般不吃罗卜的。”

“这是什么讲究呢?”

“罗卜涨气,你想,大家关在一间屋子打坐听经,嗑头拜佛,如果有人打屁,那怎么办?架不住大家都吃了罗卜,大哥莫说二哥,都放起来,菩萨就不高兴了,对不对?”

我们都笑起来了,想不到,向师兄,还是一个幽默的人。我们绕着山边小路,转着转着,看见向师兄望着沟那边的树木,说到:“夏天的时候,那林子里,雨天后,有蘑菇,松菌最好吃的了。”

此时,我脑袋里,总是浮现出云南时,那两个艺术家在刘大哥的民宿内喝茶谈天时所讲的:吃菌子吃菌子。

“菌子可不能乱吃,我在云南时,听说有吃菌子中毒,有的发了神经病,有的没抢救过来,很危险的。”

“那当然,菌子我是认识的,可以说,捡菌子的时候,好多人拿不稳,那东西能不能吃,都是我在帮忙判断的。毕竟,我在农村生活了好几年,那地方也产菌子。”

“你在农村生活过?”

“当然啦,最开始安排工作,就是在林场,后来费了好大劲,才回到重庆的。”

年纪稍大的人,就爱回忆过去。我表示出想听的样子,他就给我讲了起来。

向师兄是土生土长的重庆崽儿,父亲是码头的一个会计,母亲在一个国营副食店当售货员。小时候,这种双职工城市家庭,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

那十年来了,他父亲有一年因为算账错了十几块钱,就被定性为贪污,虽然坐牢够不上格,但当不成干部,经常被批斗是免不了

的。

他初中毕业后,本来应该上山下乡的,但全凭舅舅,在一个国营林场当职工,就把他招到下属的一个偏远山区林场当职工了。要不是他舅舅提前打招呼招工,估计上山下乡是免不了的。

初中毕业到一个深山老林当林场职工,最由于父亲的问题,他在那里只有装老实,拼命干活。还好,师傅们看他年纪小,就让他学技术,因为让他去伐木、搬木头,毕竟没体力,人也没长全。

他在那里学会了开拖拉机、起重机等,也会维修一些。他是文化不高,但脑袋还算是聪明,操作机械也算是灵活。当然,工资是学徒工资,因为父亲的问题,入党当技术工人待遇,都是不行的。用向师兄的话说,可以干师傅的活,但拿学徒的钱。

等动乱结束后期,知青开始回城时,他的麻烦来了。他毕竟当时已经二十一岁了,也想回城成家了。但是,他不是知青,他是国营林场职工,不具备回城资格,也不能重新安排工作,这就麻烦了。

他父亲虽然复了职,但只是补了工资,没重新上一天班,因为已经接近退休年纪了,况且,他哥也迫切要求接班,他不退,哥就没工作。他哥哥已经上山下乡了,刚回城,已经25岁了,回城成家的需求更为迫切。

父亲提前退休,把接班的好事让给了哥哥。他本人就没办法回来了。怎么办,如何解决个人问题呢?他母亲本想自己提前退休,让自己回来顶替,谁知道,市场改革,副食店已经从集体企业改制了,变成了社会化。他母亲,就是这个企业最后一批的职工,不退休也退休了。

他没办法,只好认命,不管怎么说,再偏远的地方,也是国营单位,也有工资,总比当地的农民强。也有人在当地介绍,娶了一个当地农村的老婆。当年老婆嫁她的时候,也是兴高采烈的,毕竟自己有工资,是城市户口。

自从老婆怀了孩子,就麻烦了,当时的户口政策,孩子随母亲。怎么办?我老婆天天跟我闹她的户口问题,我只得硬着头皮求人。还好,舅舅还算是在上面有关系的,给人打了招呼,让我到林业公安局去找那个局长。

我几乎拿出全部积蓄,因为结婚花了些钱,不剩下多少了。买了两条中华烟和两瓶五粮液,在人家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终于,他喝酒回来了。

那局长又不认识我,我求人家脸皮薄,当时几乎结结巴巴报出舅舅的名字,那个人怀疑地看着我好半天,把我的心都看毛了。你想,公安局穿制服的,哪个不怕?

最后,人家明白过来时,哈哈一笑,让我回去,明天到某某办公室找谁谁谁。

第二天,我按约去那个办公室,交上材料后,人家一个公章,这事就算办妥了。我老婆转为城镇户口,落在林场。我第一次尝到,找关系的好处了。

儿子生下来后,老婆坐完月子,开销大了。我想,能不能给老婆安排个工作呢?又通过找林场领导,虽然舅已经退下来了,但毕竟我礼送得重,也办成了。当然,送礼的钱是借的,要还,怎么办?

我每天晚上下班,就到一个当地个体的机修厂去当师傅,人家修拖拉机,我就去干活,也能够挣些外快。毕竟,那时候管得严,还不敢让林场的领导晓得,怕其它职工眼红,说闭话。

这样,大概过了两年多,钱算是还完了。老婆也有点收入,在苗圃虽然工资不高,但毕竟活轻松。

但是,纸包不住火,我在外面干私活的事,还是被林场某些嫉妒的人,告发了。不仅不准我再去干,还降了我一级工资。另一方面,老婆又有新要求了。当时林场子弟校越办越差,幼儿园也不行了,有关系的,都调到县城附近去了,还有的,回重庆了。我老婆也要我找关系回重庆。

重庆是那么好回的吗?户口,工作,都是难关。怎么办?父母舅舅都退休了,没单位没关系,那难度可大了,不是送礼能够解决的。何况,送礼,你送给谁呢?人家领导也不认识你,也没中间人,人家不可能收的。

但是,架不住我老婆天天跟我闹,几乎到了不让我上床的地步。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但我看来,她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总是不满意现状。

这事也被我父母知道了,他们也没办法。但是,我母亲爱我,她想试试。正巧,当年我父亲一个办公室的出纳,现在在码头当领导了。我父亲出事的时候,他还为了表现积极,参与过揭发的批斗。我父亲肯定是不想找他了,但我母亲认为这是个机会。

她就天天到码头去耍赖,到人家领导办公室去堵门,硬说我们家小子倒霉,都是他当年为表现积极,举报我父亲造成的。人家毕竟是领导,好面子,母亲这样闹了个把月,人家请我父母当年的朋友过来劝说,最后妥协了。

那码头领导以招特殊技术工人的名义,点着招我一个人。其实就是机修工,这点技术我还是有的。但人家厂里把事情做得很正规。告示要求,既要会内燃机修配又要会起重机操作还要会一般机械保养,这种跨工程跨行业的招工模式,是专门为我一个人设计的。

这叫罗卜招聘。

他终于得到码头的正式工作,然后是解决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