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韩遵绝望赴死之际,大地突然微微颤抖。久经沙场的韩遵瞬间便判断出这是骑兵奔袭造成的大地震动。而且这震动越来越强,显然那些骑兵是向着这边而来。
“难道辽人还有大队的骑兵?如此的话,环庆军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无人能回了!”韩遵心中念道。不过令他诧异的是,前方的辽兵在察觉到有骑兵向这边袭来,同样也是慌张四望。
“莫不是小种相公或是王相公率军赶到?”韩遵心中又升起一股希望。
便在韩遵喜忧不定间,萧干却如一盆凉水浇于头上。他自己明白,辽军已是全军出动,只留少许的远拦子散在战场四周警戒,此时这声势浩大的骑兵队伍断不会是自己的人,既然不是自己的人,那除了金宋之外谁还会有这样的队伍?可不管是金人还是宋人,他们的攻击目标肯定是自己。
萧干冷汗直冒,感觉到大地隐隐的震动,他便可判断出来袭的队伍不下三千人,而现在的战场之上,辽军虽然占尽上风,可如果自己的后背受到三千骑兵的冲击,那形势便会立即反转,自己的这些兵马将面临全军覆灭的凶险。
不远之处,疾驰而来的远拦子打出了示警的信号:果然是敌袭,而来者却是燕京城内的部队。
萧干一阵眩晕:燕京城内的部队,他们怎么敢出城?他们怎么敢冒着丢掉燕京这个天大战果的风险出城救援环庆军?郭药师又哪里来得胆子与自己野战?自己怎么就看错了他们?
萧干心下懊恼,但形势逼人,他不甘地大声令道:“鸣金收兵,向西撤退!”
人往往有个通病,便是只喜欢去探查别人的缺点,却对自身的毛病视而不见或是讳疾忌医。萧干看出刘延庆这些年养尊处优,被安逸富贵的生活磨去了视死如归的胆量。可他自己何尝没有变化?这此年来他醉心权术,任事喜欢剑走偏锋、投机取巧,真正背水一战、死中求生的勇气又何尝没有被淡化。
此时宋辽大军正在激战,萧干看准了宋军会被自己压迫的撤退而溃败,可反过来,自己如果下令撤退,辽军又岂会好到哪里去?如果他有勇气再付出一定的伤亡,立即集合正在游走袭扰宋军阵营的骑兵,前去拦截北方的敌军骑兵,那他说不定还可以彻底击溃环庆军,然后带少量的部队从容西撤。
可他还是贪心了,他不舍得将自己的嫡系部队搭进去,总觉得自己的计划虽然没有完成,但至少排除了异己,丢掉了包袱,可以放心地寻个地方称帝去了。故而遇到了极不利的情况,他的第一选择还是撤退或者说是逃,带着他的嫡系部队逃。
其实萧干的这一选择未必强过刘延庆的独自逃跑。那样的话,手下的干将至少还能支撑一会,可现在他下令全军撤退,弄不好便会立即溃败。
当然,也有可能顺利脱离战场,如果环庆军已经胆寒,不敢再继续纠缠追击的话。这就像场赌博,赌宋军还有没有可战之勇。醉心权术之人往往都喜欢赌,所以萧干在赌主帅已逃的环庆军不敢对他们进行追击。
急促而尖锐的鸣金之声,穿过嘈杂的战场,钻入每一名将士的耳中。已经感觉到有第三股势力马上要加入战局的双方将士已然明白,来者是宋军的援兵。
辽兵听到撤退的号令,开始变换阵形,准备拉开与环庆军的距离。而这时,北方的大地上,有烟尘腾起,黑压压的骑兵开始进入所有人的视野……
黑压压的骑兵,箭一般地冲入到人们的视线之中。这支骑兵所打出的旗号虽然看不清上面的番号,但远观它的颜色与样式,却是大宋军队的制式。
便在辽人且战且退之际,韩遵等几名本来决意战死沙场的环庆军将领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他们期盼的援军终于到了。
此时面临溃败的环庆军士卒见辽兵突然撤退,疑惑之间大松一口气,却也大部分不知所措地呆地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萧干大军的撤退,明显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的骑兵,这些人马大约还剩两千左右,他们迅速集合到萧干的周围,以保萧干可以快速地撤出战场;而另一部分则是近万的步卒,他们本是呈半环形阵势在与环庆军厮杀,此时也在慢慢地收拢成一个方阵,准备有秩序地随萧干撤走。
韩遵等人已经看出了辽军的动作意图,他们岂会放过这个破敌的机会。尽管主帅已逃,可环庆军并未溃散,便是为了刚才死去的弟兄,他们也要狠狠咬上辽军一口方能解恨。
“咱们的援军来了,辽狗要逃,兄弟们杀啊,咬住他们,取下萧干老儿的狗头,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韩遵大声呼着,不顾自己左臂已然折断,单手擎剑一马当先地冲上正在缓缓后退的辽军。
在他的带动下,原本进退犹豫的士卒也悲愤地怒吼一声,跟着韩遵杀向敌人。
韩遵部一动,其他环庆军各部自不会放过这个反败为胜的机会,他们亦是或先或后地反应过来,饿狼扑食一般地向前冲去。
战场局势瞬间反转过来,萧干暗道不好,刚刚想要令身边骑兵接应外围骑射策应,让辽军步卒尽快脱离战场,却不想北面的宋人援军转瞬之间已经距离他们不远,而且看这直骑兵的冲向,正是照着他的帅旗之处而来。
这股骑兵如洪流一般排山倒海而来,队伍这中高举的旗号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在高速运动中的旗帜,猎猎飘展,上而书有的“杨”字与“郭”字,昭示着他们乃是燕京城中杨帆与郭药师的队伍。
话说今日清晨,杨帆与郭药师见萧干突然撤军,高兴之余却也不清楚萧干是知难而退还是另有阴谋。天亮之后,空中的侦察兵传出消息,却是说萧干大军南下似乎是要攻击另一支队伍,那队伍虽然因为太远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但想来应该是己方从涿州而来的后续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