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东路文登县的东南一隅有一个偏远的小渔村。这个小渔村紧临大海,方圆几十里之内全是丘陵山地。若说此时生活最为清苦的,渔民可算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在这无地可耕的沿海渔村,渔民的温饱问题较之内陆更加难以保障。
不过这个无名小渔村的渔民这一年来似乎过得不错。自去年以来,不知来自哪儿的一群人进驻到村边,这群人在这儿一呆便是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将原先村中的小渔港不断地扩大,直到将其建成了一个能够停泊多艘巨大商船的港口。这之后,便有三艘大的海船驶入港口,并又有一些来到这儿,开始对那三艘海船进行维修——说是维修或许有点不准确,因为在那些渔民看来,这三艘船几乎是换了一个模样。
起先的时候,村中渔民以为来到这儿的可能是群海盗,他们甚至还跑到山中躲了几天。不过渐渐他们发现这群人虽然不是正常的官家或商家之人,却也对他们没有任何企图。他们开始大着胆子与这些人接触,尝试着用打捞的新鲜海鱼与他们交换粮食、衣服等物品,然后大多的青壮劳力被招募去修港口或是随着经过的大船去当水手。不管是干什么,被招募的人得到的报酬在村中人看来是十分丰厚了,看看他们家里娘子身上的新衣,还有每隔一段时日他们灶房里传出的肉香,便可想像得到。
冬去春来,停泊在港口中的三艘大船终于能够挂起风帆驶入大海。之后几日,村中渔民便时不时地听到海面之上传来如雷般的响声,可是眺望之下,天空之中却不见半点雨云。
村民隐约觉得这雷声同那几艘朝出夕归的大船有关,便有村中老人悄悄地询问在码头上做工的村里后生,得到的回答却是:那是对付海盗船只的火炮发出的声音,有了这火炮,再强的海盗也不用怕。
什么是火炮,老人不明白,追问之下,后生也是说不明白,最后只能指指天上道:“就是一种很厉害的兵器,像天上的雷公那般厉害,能够将海盗的船霹成两截。”
老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生又指指大海道:“以后啊,咱们这儿就不叫小鱼村了,叫威海,威震大海的意思……”
老人惘然地应一声,心想:有雷公一样厉害的大船呆在这儿,确实可以威震大海,只是海底的龙王老爷愿意么?
海底的龙王老爷愿不愿让这些会打雷的船威震大海自是不得而知,不过如今的“混江龙”李俊却是十分愿意的。这三艘改装成军舰的大船,自然是杨帆暗中为他制造的。
其实李俊这“混江龙”的外号应该改一改了,弟兄们在私下也时常调笑,叫他一声“翻海龙”。这几年他带领以原梁山水军为班底的一支船队,纵横海上。他们半商半盗,既做正常的海运生意,也会逮住机会打劫金、辽等国的船只。如今的北方海域,这支船队已成为一支颇有实力的队伍。
进入八月,新建成的威海港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原先只是零零星星在这儿停靠的巨大货船,几天之内竟聚集了五十余艘。据村中老人从后生们那里得到消息是:这些船只的东家有一笔大的生意要做,他们在这儿集合,不日便要南下。而那些后生们在讲到这点时,却不忘自豪地补上一句:俺也要跟着他们去,回来之后给老爹您买几壶好酒喝。
八月十七,中秋节刚过。这日的清晨,港口之内的号子声、喧嚷声远远地便能听到。出发的日子便是今天。
聚集在这儿的船只渐次地驶出港口,排成一条长长的船龙。行驶的最前面的是一艘三桅大帆船。船的前桅挂着方形帆,主桅挂着梯形帆,后桅挂着三角帆,如果下到船仓的第一层,便会发现船上装备着二十门火炮。这应该是世界上首批“炮舰”。
炮舰的甲板上,水手们正在各处忙碌着。海上阳光明媚,海风习习,李俊与阮小二立于船头,各自拿着一把望远镜朝四周张望着。
这样的炮舰共有三艘,阮氏三雄各统领一艘,李俊则充当着船队总指挥的角色。船队共有近千人,其中五百多人是梁山原水军部成员以及新招揽的兵勇,其余则是负责商业、杂务的人员。
“这次咱们终于可以干一票大的了!”阮小二说起话来仍是带着些匪气,“在海上漂了这么长的时间,到了陆上之后不知还能不能使得了枪棒。”
“是啊,以前咱们在河川里讨生活的时候,总觉得自家的水上功夫已是这天下顶尖,不想面对这一望无际的大海,起初之时还是适应不了啊。”
“哈哈哈!何止是适应不了,弟兄们都快把肠子吐出来了……你还记得铁牛哥哥不?前年的时候嫌军营之中闷得慌,非要跟我们一起出海打劫,结果……”
“铁牛哥哥是出了名的旱鸭子,那次可是折腾地他不轻。”
“就是,就是,劝他不要去他又不听,让他学游泳,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们难道没有船么,为什么非要学游泳?”
“哈哈!铁牛哥哥的性子向来是这么憨直的。”
“唉!咱们这些梁山的弟兄不知何时才能再正大光明地聚在一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李俊望着大海,沉默片刻道:“我相信杨大人!再说了咱们此次出海除了开辟生意航道之外,还要在海外建立殖民地,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觉得这殖民地既然孤悬海外,必然与朝庭联系不是非常密切。等到了南洋之地,咱们先抢一块地盘,这样即便有朝一日朝庭不守信约对咱们弟兄不利,咱们也可远渡重洋,到海外逍遥快活。”
阮小二亦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朝庭之中无信之人甚多,便是杨大人恐怕也是前途未卜,留一条后路总是对的。”
“杨大人给我们造这三艘军舰,让我们到海外打出一片天地,何尝不是一种未雨绸缪之举。过几天到了淞江入海口之处,要停留几日,在那儿咱们还会接上一批人,这批人的身份恐怕也同咱们一般,见不得光。”
“是南边那帮造反的?”
李俊点点头:“大人既然能暗中救下我们,自然也能救下他们。有咱们一批朝庭叛逆在海外建起殖民地,自然也是大人的一条退路。”
阮小二皱眉道:“如此这般,将来若是聚到海外,那这皇帝的位子是宋江哥哥坐还是这杨大人坐?”
李俊摇摇头道:“若是这杨大人有个君臣之纲的话,我们岂会有今天的出路?我不确定将来万一逃到海外,宋江哥哥是不是愿意当这皇帝,但我确定,杨大人应该不会对这位子有任何兴趣。”
“何以见得?”
“感觉,这杨大人对皇帝位子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让我们做这些布局。我现在还不明白大人的最终意图,但我相信他不会亏待咱们。宋江哥哥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在海上、在海外,我想咱们应暂时听杨大人安排。杨大人曾经描绘的世界,我很向往。”
阮小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这个问题梁山众人心中有数,他们要的是自由快活的生活,是号称“呼保义”、“及时雨”的宋江哥哥,可不是个劳什子皇帝。
……
九月的杭州,满城桂花飘香、湖光山色有如画中之景,美的令人神醉。西湖之中更是画舫游弋,观景赏秋的人们络绎不绝。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西湖的一隅,一艘不大的画舫之上,隐隐飘出一阵歌声,这歌声着实婉转悠扬,但就风格来说却与此时大多的乐曲相比,却是截然不同,也就那樊楼李师师这两年新制的曲子与之有些相似。然后画舫之上出的声音显然是男声,那里面唱歌之人自然不会是李师师了。
此时能唱出这种风格歌曲的人,自然是杨帆。带了老婆孩子来到杭州,他总得偷得浮生半日闲,陪着家人逛逛这人间的天堂。
画舫在湖面上随意地漂着,歌声渐渐隐没,微不可闻的掌声响起,却是只有儿子鼓掌叫好。
“唉!你们给点反应好不好,这天底下能有幸听到我堂堂二品大员唱歌的可不多啊!”
“相公还知道自己是堂堂二品大员啊,怎么就行事如此孟浪呢?”周若英摇头道。
“如此靡靡之音,怎么能够守着小孩子唱呢,相公还是继续讲那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吧!”周若英身旁一身男装打扮的,却是来暗中来到杭州的聂云裳。
都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妻子,杨帆总得让她们相见,好在两人均是识大体之人,几天相处下来,关系却是十分融洽。尤其是周若英,来到杭州之后便觉得身体有恙,一查之下竟是再次怀孕,聂云裳的到来,反倒是解了她的难言之急,她的心下自然轻松。
“好!话说那许仙与白素贞在那断桥之上相遇……”既然两位夫人不同意自己放歌,那便只好再讲一段故事。
妻美子乖、琴瑟和鸣,这样的日子很是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