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时间的嘱托(1/1)

对于自称为博士的人,苏荆和路梦瑶抱着谨慎而戒惧的态度。这并非是对这位神魔有所不敬,而是对过于强大的事物本能的戒备。

近距离看的时候,博士的模样比远处看要苍老得多。从他红色的头发和总是带着一股激情的动作和嗓音来看,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活泼而欢快的青年人,但是等到与他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脸上许多年久日深的印痕与纹路,才会让人感觉到“这个人的岁数已经不小了”。毫无疑问,博士的心态依然是一个欢快的青年人,然而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从未消退。

“我知道,红胡子会让你们来。但是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们。”博士靠在一把凳脚像是修补过的安乐椅中,自得其乐地把自己摆来摆去,“知道一件事与亲眼目睹、亲身见证总是不一样的。我从你们的身上可以看到你们的过去,那些久远的往事,啊……年轻人,真是世界上最有活力,也最有趣的一群人。我多么羡慕你们啊。”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苏荆比划了一个手势,“能不能告诉我们,您为什么会居住在这里,一个梦境中。”

“能问出这句9,话来证明你对时空依然没有深入的了解,我知道那些教科书上是怎么写的,他们是怎么教你们的。但是,以我亲身体验为证,‘梦境’同样也是时空的一种表现,你知道我在这个梦里呆了多少年吗?”

苏荆狐疑地摇摇脑袋。

“从外界记录来看,这个梦从躺下到起来,从诞生到消亡,花了不到12个小时。而如果我们剪去那些浅睡眠状态,那么这个数字还要继续缩短到十分之一不足。而这样一个短暂而虚幻的梦。让我在其中生存了超过十五年。”博士端起茶杯,用力抿了一口,“有的事情远比你想得更复杂,有的事情也远比你想得更简单。这样一个虚幻而短暂的世界,对我这样一个喜欢清静的人来说是最舒服不过的地方了。”

“您想拯救世界?”苏荆发现博士说话很容易跑题,总是能够漫无边际地扯到另一个地方去。他迅速决定开始由他自己来引导话题。

“是的。”红头发的男人点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为什么做一件事就必须得有一个理由?在一百万个理由中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知道我会去做这件事’,但是去他的,我能够改变因果悖论,所以我不会担心我杀了祖父然后我就从未存在,然后我就从这个世界上像是肥皂泡一样地消失了。不,从我能够穿越时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因果论和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关系了。所以我不会做出那种类似于‘我知道未来的我们会做这件事然后我就要去决定做这件事”……而你想要的答案,我也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我需要确认这个世界的现实线是否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这一点乍看上去并不重要。但是实际上却是重中之重。因为它关系到整个多元宇宙的安危。”

苏荆有一会儿觉得他在危言耸听。

他想了想。

然后他还是觉得时间之神在危言耸听。

“我洗耳恭听。”

苏荆把自己在椅子的靠垫里又往后靠了一点,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的杂货铺,博士用一根棍子直接把破破烂烂的卷帘门拉了下去,然后摸索着点了根白色的蜡烛放在货柜上。

“你一定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是的。”苏荆诚实地说。

“这样吧,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简单地解释清楚——你觉得时间是什么?”博士的面庞在黑暗的烛光下似乎看不清年龄,只能看见他一双深而暗的灰色眸子。

“时间是我们所存身的时空的一个坐标,它是四维宇宙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坐标——对于我们来说。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是不可逆的。”

“是的。时间是不可逆的。因为它本身就代表着非连续性的连续。它给一幅幅画面标上了序号,告诉别人哪一副画放在前面。哪一副画放在后面……它可以看做是一个因果的枷锁,当时间失控之后,这些坐标也就失控了,因果关系和时间一起玩完,然后这个世界就不再有逻辑与理智存在。这是时序混乱最致命的后果。”博士泰然自若地,用讨论烤甜饼一样的语气谈论宇宙结构上的危机。

“在很多年以前……抱歉。我记不清到底是多久以前了,我的时间感一向很模糊。我们曾经在这个世界大展一番手脚,我们用泥土捏造与我们相同的人类,实验各自的技术与能力,很多世界上最糟糕的东西就在这段时间里诞生。我们不是坏人,所有的神魔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当时我们有些失控罢了。当时你的老师,红胡子歌德正在沉迷于艺术创作。虽然他的审美让我很难恭维,但是这没有改变你的老师是所有神魔中最强大也最聪明的……之一。当时他试图用最简单的机械构件还原出概念的效果,一个用最简单的结构建造的机械生命,有灵魂、有智能,能够进化的强大机械生命。只有通过修改宇宙的常理,才能制造出这种……怪物。当然了,你的老师很快把他的作品遗落在这里。很久之后,它的残片分别被许多人收集,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崇拜这个造物的宗教,他们将它称作‘破碎之神’……”

“……”苏荆隐约想起了那片海滩上生锈的黄铜与青铜的齿轮与杠杆造物。

“我和你说这个是为了说明一点,那就是当时所有人都不太正常。我们刚成为神,无所不能,没有极限……神魔的力量是能够改变宇宙结构的力量,一开始只是有几个我们中的个体,越过了理性与疯狂的边界,然后是我们中的所有人。这个世界就像是我们的垃圾场。所有无害和有害的那些事物都被倾倒在这个世界里,沉淀,杂交,变成某些阴郁而难以触碰的东西。”

“那你呢?你制造了些什么?”苏荆盯着烛火看。

“事实上我只做了几个小玩意儿,用来测试我的力量。和你说实话,我畏惧自己的力量。”博士在烛光后大笑起来。然后又重归沉寂,“但是时间的力量,我不谦虚地说,是所有力量中最危险的。而我当时太轻视它了。直到我意识到它的极端危险后,我……禁止了所有关于逆转与穿越时间的力量。只留下那些无伤大雅的,例如时间暂停或者加速这类的小把戏。对任何人来说,甚至对于神魔来说,时间也是太强大的力量了。”

“能否具体地说明一下?”苏荆皱眉。

“时间机器。”博士简单地回答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这个,我确实不太熟。”苏荆字斟句酌地回答道。

“哈。谁又能想到,时间机器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能够对整个世界造成如此大的损坏呢?”博士讪笑道,“在技术流出的范围内,个体对时间机器的滥用导致了世界线的多次重置,这种事情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直到整个时间的结构千疮百孔。无限的可能被压缩、收缩到一个固定的范围内。不停的对可能性的干涉导致了……你知道,量子力学。观察者令波函数收缩,然后就是那唯一的结局。然后没有了结局。时间的秩序崩塌,世界的结构陷入紊乱。”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路梦瑶搅拌着杯子里的浓茶,“如果你具备穿越时间的力量,为什么不回到过去,阻止自己做这件事呢?”

“哈哈哈哈哈……”博士大笑起来,笑得甚至开始咳嗽起来。他剧烈的呼吸令烛火也开始颤抖,“是的,是的,就是这样,这也正是我一开始所想的。我觉得我不会做错什么。因为哪怕再麻烦的事,在任意时间穿梭的力量下也微不足道。然而我后来发现并不如此,我是时间之神,但我并不是命运之神。我能够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却无法知道到底是什么连锁反应,什么因果效应改变了这种事态的发展。如果要寻找这样的故事,你们可以去寻找基金会,他们曾经持有数件时间相关的物品,而且那枚scp-2003,被他们多次使用去预测未来,他们看到的是怎样残酷又壮丽的灭世啊。这些可怜的老鼠,一次又一次地记录那些可能到来的末日,各种各样的不同种类的,最后让他们在那里苟延残喘,尽力避免这个人类统治的世界免受灭绝……好吧,我或许有些激动了。”

“以我的理解。”苏荆仔细地说,“你完全有能力去制止这一切,那些你口中说的末世,然而你只是坐视旁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时间,而时间是不偏不倚的。你在这里看到的我如此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那是因为你在一个梦境的废土上寻找到我的化身。而当我在你纽约街头的市中心与你会面时,你会惊叹于我完美无瑕的口音,急促地跟随我优雅而从容的步调。”

“让我来想一想。”苏荆用手指摸了摸椅子的垫子,“你想借我的力量去修复时间?”

“这并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令你能够更深刻地理解世界运行规律的考验。我不亲自动手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愿意自己去干涉历史的可能性,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时之沙的痕迹。”博士放下茶杯,“红胡子送你来的意思我已经很明白,而‘你’,同样也是一个信息。你曾经身受时之沙的诅咒,这件事和我有着颇为深远的联系。这也使得我欠你一次,而这份人情就在这里,我将让你在短时间内同样拥有穿越时间的能力,当然,并不是自由可控的。在这个时间段里,你可以理解时间运作的规则。”

“有人说你禁制了所有逆转因果的力量。”苏荆挑起眉毛道,“既然你不想让别人来改变时间,那么为什么你会把这个力量给我?”

“我存在于这个多元宇宙的时候,我可以维持这个禁制。”博士从旁边的小塑料罐里抓了一把干果,在嘴里嚼得咔吧作响,“但是你不会觉得我能够永远地在这里存留下去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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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荆和路梦瑶与博士告别,有些恍惚地离开了巫师们的群塔之城。沿着博士指出的方向在荒地上步行,去拯救这个世界。

奄奄一息的太阳无法给予陆地足够的温暖,即使从太阳的角度来看是下午两点,但是地面温度依然不高于二十摄氏度。苏荆和路梦瑶在干燥的土地上缓缓步行,两人看上去都显得若有所思。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是要一辈子冒险似的。”路梦瑶突然说。

“嗯?为什么这么说?”

“对你来说,生活不就是一场冒险吗?而各种各样的冒险、考验就像是被你所吸引一样,堆叠在你的人生之上。你总是甘之若饴地接受这种人生。”路梦瑶盯着路边一只看上去有着金属光泽钳子的螃蟹看了好一会儿,“我把冒险当做是人生的点缀,而你的人生就是一场冒险。”

“你对此有什么不满么?”苏荆扭过头问。

“不,我觉得很高兴。”魔法学者踢踢踏踏地踢开一只小螃蟹,“其实还挺有趣的,我们现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关系。有的时候我会害怕,我们……更进一步会怎样。是会进入更完满的阶段,还是会毁了我们目前建立的一切。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很满足。”

“历史的可能性……在没有踏出那一步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苏荆突然有些想笑。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用水笔画上去的手表,就像是小学生经常做的那样,用笔在皮肤上绘画出表带和表盘。唯一和小学生不同的是,这只手表上的指针真正地在转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