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话,姬长史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随即他整张脸都紧绷起来。
姬上邪发现,他抓着车窗的手在微微发抖。
姬长史一马当先先下车了,姬上邪和刘策两个人对视一眼,刘策点点头,两个人才一起下去。
下了马车,姬上邪发现他们现在就站在一所十分普通的宅院门口。门前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厮守在这里,见了阿贵,他们乐呵呵的和他打招呼:“阿贵,这次还没到一年,你怎么又来了?”
“几位前辈好。”阿贵毕恭毕敬的向他们行礼,“这次我是陪着老爷还有小姐一起来的。”
小厮似乎这才注意到后头的姬长史一行人。
姬上邪赶紧也上前,竟然也是毕恭毕敬的对他们行了个晚辈的礼:“许久不见,诸位身体还安康否?”
“托你的福,还不错。”一个小厮笑道,随即目光已经落到了姬上邪身上。立时他目光一闪,立马避让到一边,“玉女既然到了,那你们请进吧!”
这下,姬长史明显更激动得不行。甚至都来不及招呼姬上邪跟上,他就已经冲动的自己跨过门槛了。
姬上邪和刘策也赶紧在两个小厮的注视下走进宅院内。
这所院子不大,也就三进,比勇健侯府小多了。里头的人也不多,一路走过去,他们只遇到了几个容貌一样俊秀的少男少女。见到姬长史和阿贵的时候,他们都乐呵呵的和他们打招呼,阿贵和姬长史也都还以晚辈的礼仪。但等见到后头的姬上邪,这些人就连忙垂下眼帘避让到一边。
一路走着,刘策渐渐开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忍不住悄悄推了姬上邪一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怪怪的?”
姬上邪颔首。“是有点。”
“那些人的姿态,看起来十分从容怡然,半点小家子也无,就算是大家夫人身边的婢女也不过如此了。要是打扮打扮,说他们是哪家的公子或者贵女,别人肯定也二回深信不疑。而且你看看前面这两个”,刘策指指前头一路小心翼翼的姬长史和阿贵两个人,“几乎见到所有人,他们都行的是晚辈之礼。难不成,这院子里就算丫头小厮都比他更高贵吗?”
她也早发现了。这个院子处处都透着古怪,不只是人,就连空气她也觉得怪怪的。
心里默念着咒语,姬上邪观察一下这屋子里的情况,却发现她的巫咒在这个地方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这里有比我还厉害得多的巫人,而且这屋子已经被他下过咒了。”姬上邪低声道。
刘策一听,立马又抓紧了她的手。“一会要是有事,你就站在我身后,千万不能和我走散了,知道吗?”
“嗯。”姬上邪连忙点头。
这一路,没有人指引,姬长史却轻车熟路的从大门口一路走到内院,再行到一个静谧的院子门口。待要穿过院门的时候,之前一路行色匆匆的姬长史却停下了脚步。
在他脸上,姬上邪看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的心又不由自主的一阵乱跳——难道说,阿娘就在里面?
此时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她躬身对姬长史一礼:“驸马您来了。我家小姐就在里面,您请进。”
说罢,她又对姬上邪和刘策依次行礼:“见过小小姐,见过吴王世子,二位也里面请。”
姬上邪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
犹记得打从她记事起,阿娘就经常让翠羽带她,让她跟着翠羽读书写字。除了阿娘外,整个府上她最亲近的人就是翠羽了。可是后来,母亲投缳自尽,翠羽也消失无踪。有人说她是给母亲殉葬了,也有人说她拿了母亲给的卖身契,回到老家嫁人去了。可是她觉得,以翠羽对她的疼爱,没了母亲,她应该会留在自己身边继续照顾自己才对!可是不管她怎么问父亲翠羽的下落,父亲总是铁青着脸不回答。到后来,父亲干脆都不理会她了,她也就不理会父亲了。
天长日久,她都以为自己要忘记曾经自己身边还有过一个叫翠羽的人了。但是现在,她却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十年过去了,翠羽的容貌居然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改变!
见她盯着自己发呆,翠羽掩唇笑道:“小小姐是见到婢子,太过激动了吗?没事,其实我这些年也一直很想小姐你,现在好容易见到你了,我也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不过,现在你还是先进去见见小姐吧!她也已经等你很久了。”
对她的呆滞,刘策的心也猛地一沉。他连忙抓紧了姬上邪的手:“我们先进去再说。”
姬上邪轻轻点头。“好。”
这座小院也不大,里头简单的几间屋子,院子里种着几杆紫竹。微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煞是好听。
沿着竹林中间的鹅卵石小道走过去,姬上邪就看到前方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而且,和翠羽一样,这个人也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任何改变!
“阿灵……”前头的姬长史早已经按捺不住,赶紧低叫着快步走上前去。
刘策却猛地停下脚步。
“那个人就是你阿娘?”
姬上邪颔首。“是。”
“可是,她那么年轻!”
是啊,现在的娘亲还和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美丽的容颜,明朗的笑脸,细致光滑的肌肤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的存在。这样的她,说年纪二十出头都不为过。如果单看她和自己相似的五官,大家应该更宁愿相信她们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吧!
姬上邪扯扯嘴角。“刚才外头遇到的那个人名叫翠羽,是我阿娘的贴身丫鬟。我就是她一手带大的。”
刘策顿时眼神一暗。
“原来是这样。那么刚才那个疑问就得到解答了。”
的确。似乎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会老。阿娘如此,翠羽如此。那么,这所宅院里的丫鬟小厮,他们又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多少年了?
只要稍稍想一想这个问题,姬上邪就开始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刘策也和她差不多。
而在前方,那个优雅从容的女子已经站起来,施施然来到他们跟前。她直接略过了姬长史,想要往姬上邪跟前来。
然而没走上几步,她的脚步就停下了。
低下头,看着那个拉着她手的男人,她眼中浮现一抹嫌恶:“放手。”
“阿灵,对不起,我错了。为了这个错误,我已经反省十年了,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这十年间我做了什么,你也都看在眼里,我的诚心难道还不够吗?”姬长史抱着她的手突然哭得涕泪纵横。
小时候记忆中的父亲文雅严肃,只有在母亲跟前才会露出笑脸。后来母亲过世后,他娶了公主,人就变得越发刻板严厉,也只有对平宜公主和陈沅母女俩才会露出些许温柔。但是,长到这么大,这还是姬上邪第一次看到父亲哭,而且还是哭成这样。
然而母亲并不为他的眼泪所动。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封和离书,我根本就不会让你进这个院门。”她冷声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来长安,就立马把和离书给弄到手给了阿绵。从今往后,她就是自由身了!”姬长史赶紧就道。
原来他弄和离书是为了这件事?姬上邪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而那边,母亲依然眼神冰冷:“但我现在也只是看在你对阿绵表现尚可的份上,再见你一面。不过,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驸马,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你还是赶紧回去公主身边吧!”
“阿灵,我真的错了!”姬长史闻言,顿时更哭得不行,“你果真一次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不给。”母亲冷冷道。
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的,刘策突然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