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回到凉州的时候,李湛没有去衙门,挂了一天假在家里等她, “内兄和妗子身体怎样?”涵因跟李湛回到屋里坐定,李湛跟她聊起这一趟的行程。
“他们都很好,嫂子精神也好多了。害我白担心一场。”涵因笑道。
李湛笑道:“你三哥是个爽快人,听你说你三嫂脾气也不错,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对了,他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小侄女,长得可好看了。我差点想定娃娃亲。”涵因笑道。
李湛哈哈一笑:“你喜欢便定下呗。亲上加亲不是挺好。”
涵因摇摇头:“还要看孩子的脾气和品性,虽然三哥和二姐姐教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差,但这么早定下也没必要。我主要是看女娃娃长的漂亮,心里喜欢罢了。”涵因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近亲结婚。
李湛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去年忙的要死,动不动就不着家,今年该安生些了,要不咱们抓紧再生一个。”
涵因飘了个媚眼过去:“那你可得努力。”
两人正说着话,李令彦从学里回来了,这个上元节过完,李湛便把他送到了李家的族学。也正是涵因去同谷县的时候。
李令彦几乎是跑着进屋的,丫鬟都没拦住,李湛和涵因听见他的声音忙坐正了。李湛训道:“毛毛躁躁的,没个样子。”李令彦忙煞住脚,低下头,给李湛涵因行礼:“父亲、母亲。”
涵因笑道:“一个月没见,好像彦儿长高些了,该再裁几身衣裳了,这个年龄小孩子正是长个头的时候。”之后又摸摸他的脑袋。问他:“学里的先生怎么样?”
李令彦撅着嘴,说道:“先生只让背书,背不会就打板子。”
“彦儿背的如何?有没有挨先生的罚。”涵因问道。
“我没有挨罚,都背过了。”他说的是原来在家里开蒙的先生。
涵因笑道:“这么棒啊,我们彦儿真是聪明。”
李湛也露出笑意,不过还是严肃的说道:“不可骄傲自满。”
涵因又问:“在族学里,有没有交好的同窗?”
李令彦点点头,说了几个名字,都是李家的子弟,涵因笑道:“好。要跟同窗好好相处。”
李令彦又问:“那我能让他们上家里玩吗?”
“好啊,当然了,他们不是你的好友吗。当然可以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不过,也要经过对方的父母同意才行。”涵因说道。
李令彦点点头:“我知道了。”
“待会我烤些糕饼,明天你去学里,可以分给同窗一起吃。”涵因笑道。
“谢谢母亲。”李令彦很高兴。
李湛又板起脸来:“先生给你留的功课做了没有。”
李令彦一听李湛的声音,又赶忙低下头。说道:“还没有呢。”
“还不快去,若是不完成功课,就算先生饶你,我也不饶你。”李湛说道。
李令彦缩缩脖子,赶忙给李湛涵因行了个礼,回外院去了。
涵因笑道:“才多大。何必逼那么紧。”
李湛却说道:“我九岁的时候已经学了《春秋》,十三岁的时候《毛诗》《尚书》也都通了,十……”
话还没说完。涵因笑嘻嘻的打断他:“知道了,大天才,你最厉害了,不过你不能拿你的标准来要求儿子啊。也不是每个人小小年纪就能学会那么多东西。读书是为了明理、开智,咱们这样的家。也不需要他多有能耐,只要是个中上之姿。能守住自己这份家业也就足够了。”
李湛有些泄气,说道:“是啊,他的资质就到这种程度,我要求高了也不现实。不过现在严一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涵因笑道:“你也不要一味只让他读书,以后,他交往的人都是世家公子,琴艺、书法、茶道总要精通一样才行。而且,你现在是都督,负责兵马事宜,还要让他练习一些骑射功夫才行。”
“我看你比我要求还高。”李湛笑道:“不过,我不准备让他走领军带兵的路,那些稍微会一些就行了,也不必精通。他还是要以念书为主,不能为这些分了心思。”
涵因笑道:“嗯,茶道时间也不必太长,每天一个时辰,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掌握了,主要还是要靠自己摸索,琴的话,想要精进就要苦练了。”涵因想起自己原来练琴的痛苦感觉,她其实没有多少音乐天赋的,若不是因为琴棋书画是闺媛必备,她真是不想练。虽然她也狠下了一番功夫,但是比起卢昭那样的音乐天才,真是拍马都不及。艺术这种东西,真不是靠后天能弥补来的。
李湛想了想,点头同意了。李令彦其实并不笨,是中上水准,但李湛年少聪明,学任何东西都上手极快,触类旁通,所以对自己儿子这种学半天还不得要领的事情,就感到非常不可理解。
涵因在这一点上颇为同情李令彦,她在上上世在学校的时候,也不过是班上中上水准的学生,那时候她也是每天拼命学习,她永远也理解不了那个天天疯玩,考前熬夜看看书,就轻轻松松超过所有人的那个第一名。
现在涵因看起来也是事事精通的才女,主要是上两辈子的积累。但即便如此,她在某些方面还是比不上崔皓轩、卢昭以及李湛这样的天才,人的智商是有差距的,这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事实,只是她在见识上远远超越这些人,这是她在这群人中龙凤面前保持自信的源泉。
没想到,涵因做得一匣子糕饼却惹出了祸端。
第二天,李令彦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涵因问他:“糕饼分给同窗了?”
李令彦摇摇头又点点头,却不说话。
“那他们说怎么样?”涵因又笑问道。
李令彦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涵因对紫鸢吩咐道:“把彦哥儿的陪读叫来,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李令彦的小厮昌乐被带了进来。他比李令彦大两岁,长得挺壮。涵因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昌乐低下头不敢说,涵因沉下脸一看他,他便是一哆嗦,忙说道:“夫人,那李和欺人太甚,把那匣子糕点全碰到地上。”
涵因问道:“没和他打起来吧。”
“老爷不让公子和人打架,说若是仗势欺人,回家必打死。可是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小的真是忍不下去了!”昌乐攥着拳头。
涵因问道:“这种事发生多久了?”
“一去学里没多久就这样了。李和总是作弄公子,不是在他凳子上洒水,就是把他的功课弄污了。让先生罚公子。因为他的关系,学里原来跟咱们公子要好的,现在也不敢理咱们家公子。”昌乐愤愤的说道。
“难道先生也不管吗?”涵因皱了眉头。
昌乐郁闷的摇摇头:“先生偏宠李和,每次都训斥咱们家公子。”
这个李和是李询的小侄子,从小也是娇惯坏的。不过他很聪明,那些诗词章句,一背就会,他又是李家大房仅次于嫡房的出身,自然是先生眼中的宠儿。
而李令彦这个都督家的公子受欺负虽然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文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自负才学,不畏权贵。这位先生就是把李令彦当成权贵来看,觉得如果自己帮李令彦说话,那就会被人看做巴结讨好都督。他恨不能李湛为儿子出头,自己落下一个反抗强权之名,因此。对李令彦格外严厉。
涵因走到李令彦跟前,说道:“你有没有信心打得过李和?”
李令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涵因,涵因说道:“你父亲不让你打架是怕你仗势欺人,但是如果是你自己去打,就不是仗势欺人,你有信心吗?”
李令彦还是有些畏缩,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怕先生罚你?”涵因问道。
李令彦摇摇头。
“你怕你父亲?”涵因又问。
李令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如果你自己能打赢,我决不让你父亲罚你。不过先生罚你,却没办法。”涵因保证道。
李令彦看着涵因,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我能打赢他。”
“大点声。”
“我一定能打赢他,母亲!”李令彦大声说道。
“好,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涵因拍拍李令彦的肩膀,又对昌乐吩咐道:“明天上学,多叫几个,你们负责拦住给李和帮忙的人,但是不许动手。”
昌乐说道:“是,夫人。”
……
第二天,涵因坐在李家族学里,冷冷的看着坐在自己下手族学先生,却对另一边坐着的李和的父亲看也不看。
先生也是个大儒,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他没想到这位郑国夫人竟然如此不避讳,在这些外人面前把帷帽摘了,还上上下下打量他。他抬头回视显得失礼,低头又显得没有气势,只得直直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旁边的墙,忍受着那刀子似的目光从身上刮过。
沉默了许久,他的心有些发毛了,很想大声对眼前的人大义凛然说自己根本不怕都督府,李令彦就必须挨罚。
涵因却忽然开口了:“先生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应该知道只有这两个孩子打架了,对吧。”
“是又怎么样?”先生咕哝着。
“既然是这样,就不是我家的彦哥儿仗着都督府欺人,两个孩子都有错。要罚就一起罚。”涵因冷声说道。
先生皱眉道:“鄙人一向处事公道。”
“先生先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官老爷的孩子就一定仗势欺人,李家长房的聪明孩子就一定品行良好,你心里先存了偏见,又怎么主持公道?”涵因冷笑。
先生又怒又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涵因站起来,又对李和的父亲说道:“别以为你儿子背书比别人快,就觉得他的品行就是好的了,没错,就是我让李令彦把李和揍一顿的,哼,小小年纪就学着背地里搞小动作,学再多圣贤书有什么用。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好了,不过,李令彦打架凭的是他自己,若是有人传出什么仗势欺人的闲话,我可是不依的。”说完径直出去了。
李和的父亲嘴气的直抖,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涵因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