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和高煜一起从鸠摩罗什寺回来的,高煜也搬入了秋水斋。
之后这些日子,公主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样子和高煜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她也渐渐的恢复了公主本来的高贵气度,很有风仪的接见了凉州官员的夫人们。对涵因的态度更是和善。
“郑国夫人,贵府的小公子和姑娘在宫里很好,我进宫方便,你若有什么想要带进宫的,就准备准备,我帮你带给德妃吧。”公主念及涵因的好处私下里主动说道。
涵因当时便很有冲动,想把自己闲着没事给孩子缝制的小衣服,做的小玩意让公主给带进去,那都是做娘的一片心血,她看着公主,心里激荡不已,话刚要出口,却又生生忍住了,只笑道:“其实宫中东西应有尽有,德妃娘娘慈爱,又岂会让两个孩子受委屈,每隔几个月,府里也会派人通过内务府送东西,说起来,我还真是没有什么让公主帮忙的,公主体恤下情,臣妾感恩不尽。”
公主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涵因,不过略一思索也想明白了,她出身于皇家,知道皇家的忌讳,最忌后宫和朝臣交通,更忌随意传递东西,只是这些年宫规松弛,有人私相传递也没有人管罢了,她心里暗暗嘲笑涵因过于谨小慎微,她是公主,难道还有人来搜她的身不成,不过涵因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劝,本来想还个人情给她,看来现在是没办法了,公主笑道:“那以后我多去看看他们好了。”
“多谢公主恩典。”涵因面露感激,不管公主说的是真是假,能给孩子们在宫里多一分人情,他们往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从公主这里出来之后。涵因站在玉关楼上吹了半天风,等到心情完全平静下来,才准备回屋子。刚要下楼,忽然从廊下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高煜。
涵因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行礼道:“我以为驸马在集文阁主持事宜呢,没想到驸马如此清闲。”
高煜摇着扇子,笑道:“现在都是你们本家族兄主持,我一来学识不够,二来能力不足。何必在那给人添堵碍事。”
“驸马何必自谦,凉州文士都以与长安四公子之一的高公子同席为荣呢。我那族兄虽然自恃才高,却也不敢在驸马面前托大吧。”涵因笑道。
高煜呵呵一笑。他对于自己的才学向来自负,从不认为自己不如“五姓”子弟,自然是不会忌惮李询,笑道:“其实我是想找个机会私下谢你,不过每次见你。你都是来去匆匆的,所以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妾身不过一个女子,哪里当得驸马的谢。”涵因看看挂在头顶上的太阳,说道:“天色不早了,想必公主等驸马要等急了,请回吧。”
“不如我跟公主说说。求皇上把你那两个孩儿送到凉州?”高煜说道。
涵因浑身一抖,随即说道:“皇上把两个孩子接进宫是对李家的恩宠,我又怎可为一己之私罔顾圣恩。高驸马对我们夫妻的心意,妾身心领了,驸马不必费心。”她想念孩子,但也知道皇帝现在根本不可能把孩子们放出来,她还要忍耐。却不知道忍耐到哪天是个头。
“你怎么狠得下心。”高煜叹道。
“就算公主肯帮我们去求皇上,那高驸马可否能保证皇上就一定会应允?公主会应允这种事情。皇上会怎么想公主府和唐国公府的关系。”涵因冷笑,只会徒增皇帝的猜疑之心罢了。
“我只是想帮你,不过,怕是在你眼里我做的事都是多此一举吧。”高煜的眼里带着深深的失落。
涵因笑道:“驸马这次的事情就处理的很好。”
“竟能得了你的夸赞,高某还真是荣幸之至。”高煜半含着讥讽,这个女人大多数时候对他说话都直白刺耳,把他气个半死,偏每次都说在点子上,他又反驳不得,现在夸了他一句,还真是不习惯。
“我只是说真话而已。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少陪了。”涵因轻轻一笑,笑中带着几分揶揄,让高煜想起从前她将自己打扮成女子模样,送出府时候的那种表情。
他忍不住说道:“其实那天我还有话要问你的……”
涵因收住了笑,面色又一如平常,带着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端庄,看着高煜:“驸马还有何指教?”
高煜看着她的表情,把想出口的话,都吞了回去,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值一提,你不必在意。”
“既然如此,妾身就告退了。”她施了个礼,转身走了。
李湛这些日子倒是确有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样子,把张克行的残余势力收拾了,集文阁一开,也算是他这个都督的政绩,李询接下了主持集文阁之事,虽然是看在高煜的面子,不过跟李湛也勉强算是和解了。
凉州地方上,也有了一种安逸平静的氛围。
集文阁已经步入了正轨,高煜和公主的关系也已经缓和了,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回长安了,公主丢在咸阳的教导妈妈、大宫女、还有公主府的属官带着全套公主仪仗也已经赶到凉州,准备接公主和驸马回去。
这让涵因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赶紧把这两位祖宗送走,这里也好安生些。
不过安生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令辰忽然病了,不知吃了什么,一早便开始拉肚子,又发了烧。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率实在太高,甚至一点小毛病,都可能要了孩子的命。中医发展的还不完全,很多药材也没有,能不能有效全凭大夫的个人水准。
涵因十分紧张,彻夜不休的照顾儿子。
“要不明天你就别去送公主了。”李湛看着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很是心疼。
涵因笑道:“那怎么行,我是凉州最高品级的命妇,其他人最高也不过是四品郡君了,我不去,公主驸马未必介意。要是被人编排出些不是来,岂不是麻烦。”
“那你这样怎么撑得住,我看孩子现在烧也退了,你快去休息。”李湛难得对涵因用了命令的口气。
慕云也说道:“前半夜有我,后半夜又祈月。明天一早还有奶娘,夫人快回去歇着吧。”因为怕影响奶水的质量,所以并没有让奶娘值夜。
自祈月自请给竹心先生做妾室,涵因就不怎么支使她了,只让她在屋里做自己的嫁妆,只等公主走了之后。把她送过去。听到这里,说道:“不是还有紫鸢么,祈月也待不了几天了。就不要让她值夜了。”
祈月却出现在涵因的身后:“夫人,就让我再给夫人、小公子尽尽心吧。”她素来伶俐,知道涵因素来倚重她,自己的秘事也不瞒她,而且她一直管账。涵因本可以把她配给一个家生子,免得她以后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但涵因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意愿,还把她放了奴籍,现在她即便是妾,也做得是良妾。祈月觉得很是对不住涵因。
涵因看了她半饷,终是说道:“那你要值后半夜。现在还不赶紧去补眠。”
祈月忙应道:“谢夫人。”
李湛笑道:“行了,你们就在这吧。”自己扶着已经有些晕乎乎的涵因回了卧房。
涵因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不过不到五更就被丫鬟们叫了起来。恭送公主的仪式。她这个命妇是要按品大妆的。诰命服饰极为繁琐,全部打扮好,起码要一个多时辰。
沉重的头饰把脑袋压的更加昏沉,一层层的礼服加在身上,就好像背了十几斤的大米。涵因觉得,旁边如果没有沁雪和兰儿扶着。她随时都能跌倒。
这一个上午是如此的漫长,等待、叩首、献祝词,涵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的,当公主的銮驾终于启程,涵因心里一松,之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照水楼自己的床榻之上。
嗓子有些发干,张开嘴想要吩咐人倒水,却发现只发出嘶嘶的干哑声音。不过却惊动了旁边的人。那人忙倒了杯水过来,喂涵因喝。
涵因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见,原来是李湛,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李湛把水杯放在一边,给她压了压被角。
涵因努力的想了想,却觉得脑子里处处是空白,她能想起的最后一幕是公主的马车走远的情形,拍着脑袋叫道:“丢人了,竟在那种场合昏过去……”
“没有,放心,你一直撑到上了咱们府的马车,不信你问沁雪和兰儿。”李湛笑道,都这幅样子了,还想着自己有没有失仪,涵因在骨子里头是要强的性子。
涵因实在想不起来当时是何种状况,揉了揉脑袋,又猛然想起了儿子,忙问李湛:“令辰怎么样了?”
李湛拢了拢她的头发,心疼的说道:“儿子没事,今天已经不泻了,你啊,先顾好你自己吧,都不问问自己怎么样……”
涵因笑道:“我没事,不过是困的……”
“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你思虑过度,气血不足,要你好好调养,免得小小年纪落下病根。”李湛叹了一口气:“大夫开了安神补气血的药,说至少要吃上一季,他会过来给你随时调方子。”
“一季!”涵因哀嚎道:“吃三个月的苦药汤子还不如让我去死……我不要……”
“这事由不得你,你别想像上次似的,悄悄把药给倒了,这次我亲自盯着你吃。”李湛说的斩钉截铁。
涵因蔫了下去,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湛:“夫君,我们打个商量吧……”
“不行,一副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