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妈妈便带了丫头过去。
涵因正在容妈妈的指点下做针线,她这些日子进步愈发神速,容妈妈喜她聪颖有灵气,待人又和气,跟她相处也越来越好,便把自己拿手的几套绣法倾囊相授,涵因也加紧了练习。
见徐妈妈带着个大太太院子里的丫头过来,忙起身招呼:“妈妈快来尝尝我新制的杏仁蒸酥酪。”
“哎呦呦,这可是金贵的吃食,听说只有御厨才会做,上次贤妃娘娘赐了一碗给大公子,公子体恤,赏给了赵奶娘和老奴,姑娘如今竟会制这个了?”
“妈妈来尝尝,看味道跟宫里的差在哪里。”涵因笑着让座。
徐妈妈笑呵呵的说:“既如此,老奴便谢姑娘赏了。”于是坐下便吃了一口,马上抬起头赞道:“这味道比那宫里的竟然还香上几分。”
“妈妈说笑了,不过是自己做着玩的,怎么比得上宫里的御厨。妈妈喜欢,就拿两碗走吧。”
“那就多谢姑娘了。”徐妈妈也很高兴。
慕云过来问道:“妈妈今天有事吗?”
“哎呀,都怪我贪嘴,今天还有正事。”说罢便把带来的那个丫头叫过来,说道:“大太太想着姑娘这里缺个人,怕姑娘不方便,让我拨了个人过来。大太太说早就该给姑娘补上人手,只是这些日子事忙,因此耽误了。”
“多谢舅母费心了。”涵因笑着应道,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那个丫头一遍,又笑道:“还劳动妈妈亲自跑一趟。”
“得了姑娘的赏赐,我这趟跑得岂不是赚到了。”徐妈妈笑道。
祈月等徐妈妈和涵因聊到一个段落,插话问道:“我这里因思雨调走少了一个人,敢问妈妈,这个丫头是几等的,月例银子现在在那边?”
徐妈妈堆笑道:“这丫头原始太太院子里的三等丫头,来了一年了,做事踏实,太太很是放心,如今姑娘这里缺了一个二等,就让她补上吧,她的月例银子还是大太太那里出,姑娘这边只管使唤就行了。”
“妈妈回去后替我多谢舅母了。”涵因说道。
徐妈妈看看天色,说自己还有其他事,便告辞走了。
新来的丫头姿色平平,中等身量,穿着象牙色细棉布短儒,鸦青色齐胸儒裙,两个丫鬟髻梳得一丝不苟,向涵因行过礼便占在一旁低下头不说话了,眼睛也不似其他新来的四处乱瞟。
涵因问她:“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奴婢本姓林叫红绫。”
“你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涵因接着问。
“回姑娘,奴婢是外面买来的。”
“你在这府里几年了。”
“奴婢领差事3年了,之前年纪小,就跟在姐姐们后面学,去年调到大太太院子里的。”
涵因点点头,说道:“看样子是学过规矩的,我们这里事情简单,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慕云和祈月吧。你的名字就改叫盼晴好了。”回首对慕云吩咐:“你去领她熟悉熟悉,就让她接原来思雨的活吧。”
慕云应了,带着盼晴下去了。
涵因便开始琢磨大太太的用意。
之前大太太就说要给她人,她说人够用,大太太便夸了她体谅长辈,后来一直再没提这茬。这会子忽然送来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因为她受到太皇太后的接见,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
但是目前是二太太管家,往她屋子里头派人、派什么人应该是二太太的事,大太太此次明显是绕过二太太。大太太做事一向不喜欢授人以柄,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大太太改变平日做事的方法呢。涵因想出很多种可能性,但是她还是不能猜出大太太的真实用意。
她向祈月招招手,低声说:“你就多盯着些吧。”
祈月会意,点点头。
几日下来,那丫头不言不语,做事却麻利干脆,从不拖拉,祈月看了这几日,便跟涵因说:“我看她倒是个老实的,一天到晚只闷头干活。”
“嗯,再看些日子吧,你们把针线多交些个她点做。另外你们以后在院子里说话都要小心些,尤其是提醒沁雪。”
祈月见姑娘口气略显凝重,赶忙郑重其事的答应了。
涵因见她也沉下了脸,笑了笑:“许是我多心了,大太太兴许只是为了照顾我,你也不要太多想,一切照咱们院子立的规矩做就行了。”
“是,姑娘放心。”祈月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紧张,但姑娘既然如此吩咐了,自有她的道理,她的事情就是把姑娘吩咐的事情做好。
涵因照例去大太太处请安。大太太顺便问起:“我给你的人,你可使得惯。”
“是,人老实本分,针线活计做得也好,可是帮了慕云、祈月的大忙了,多谢舅母送这么个人给我。”涵因笑着回答。
“你这孩子不要总谢啊谢的,那天人刚去,你不就谢过了么。我是你舅母,你这样倒显得生分了。”大太太的语气愈发亲厚。
涵因乖巧的点点头,坐在一边。
大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但涵因却觉得大太太看她的眼神中总有一抹极力掩饰的忧色。
担忧……涵因确信自己的感觉,那种眼神确定无疑是在担忧。
大太太到底在担忧什么,莫非是还在矛盾是否要娶自己做儿媳,可是这件事情已经让她纠结很久了,也不至于到现在突然这样。还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自打从宫中回来,这几天府里都颇为平静,大太太没有去过宫里,贤妃也没有派人来过。
大太太派人来的前一天,去赴平郡王妃的宴席,第二天就把盼晴送了过来。莫非是平郡王妃的宴席上有人说了自己的事情?
涵因脑子虽然在不断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她虽然急于知道大太太在想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动作,一定忍不住亲自试探她的。
大太太饮了一口茶,看似随意说道:“哎,最近皓轩也不知在忙什么,也不着家了。”
“不是说在国子学里面读书,还很受祭酒大人的赏识么。”涵因顺着宽慰大太太。
“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上次他那个按摩师傅是从哪里找来的?他怎么认识这样的人。”
“听说是神医路敬宁的嫡传弟子上个月在长安开诊,大哥哥专门去求教的。”
涵因早就跟皓轩串好了说辞,对皓轩只说让张妈妈偷偷去外面学的,不欲声张,皓轩便什么都不再问就应了下来,还跟涵因学了几手。
那位神医的嫡传子弟上月在长安开诊,此时早就不知道云游到何处了,大太太有怎可能去专门寻人对质。
大太太见此事也问不出什么,便似随意的笑道:“皓轩这孩子也忒闷了些,倒是你和他们兄弟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似的,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在外面有哪些个朋友。”
涵因心里一跳,这口气好像上上世高中的家长啊。难不成大太太已经感觉到她和皓轩之间的感情了吗?可是总是她和皓轩情分不同,毕竟也没有逾越,之前大太太还暗中促进他俩,这会儿觉得事情不妙就想赶紧踩刹车了。
怕是那位新派去的丫鬟也是为了盯着他俩吧。
想到这里,涵因面露难色,说道:“大哥哥不曾跟我说起,而且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大哥哥了。”
大太太似松了一口气,说道:“自打出了门,他的心思就不在家里了。”
涵因笑道:“男人们终是要立一番事业,自然不能整日在内宅厮混,况且大哥哥的孝心一直没变。”
“你们都是好孩子。”大太太听了这话,露出几分笑容:“哦,对了,过两天虞侍郎家的孙子满百日,侍郎夫人已经邀了咱们去观礼,正巧平郡王妃也要去,她上次就说要再见见你,你这两天准备准备,到时候跟着我去吧。”
涵因点头应诺。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涵因见大太太乏了,便告辞出来了。
大太太望着涵因的背影又陷入沉思中。
涵因回到院子,心里也是千般思量,大太太对她想法子试探,她也从中窥得了大太太的想法。原来大太太已经开始担心皓轩跟她有了情愫了。这种事情在古代自然是大忌。古代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联姻往往跟家族利益相关。若是小儿女私订终身,岂不是会坏了家族的大计,因此在以家族为社会基石的古代,是绝对不能容忍私情。这个时代虽然远远没有后来明清时期严苛,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对名声有碍的。
看样子,大太太对她和皓轩的婚事,已经从支持到了疑虑,因此对这种事情非常警觉。而老太太现在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但也谈不上亲密。虽然她对自己的姐姐平反的事很是高兴,但也主要是从自家角度出发,毕竟不管怎么说,郑贵妃是她的外孙女,这件事对崔家也有益。
她若是有一门好亲事,于崔家也是好事,但是嫁给他的宝贝孙子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人都是很现实的。只凭皓轩的身份和地位,能选择的名门淑媛就很多,而他现在又是长安闻名的青年才俊,简直是最标准的东床快婿人选。
而他迟迟未定下婚事,只是靖国公要顾及皇帝对崔家的想法,因此选择联姻的家族也要慎而又慎。
她虽然姓郑,和靖国公府有亲戚的名分,但是未计入族谱便没有得到承认,就算加入了族谱,自她家获罪失爵之后,也不过算是普通的庶支,若是没有泰王这一层,靖国公府压根连考虑都不会考虑她的。
现在皇帝对她家的态度突然转变,这让大太太更加矛盾,甚至连老太太都从开始无视她,到现在重视她,虽说是持否定态度,但已经是非常大的进展了。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拿起针线,给老太太绣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已经完成了一半,她特别加了功夫,每一个字都金雕细琢,尽可能的展现书法的神韵。
不管怎么说尽人事听天命,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尽人事,那么就把自己能掌握的都要掌握住……,涵因想到这里,抬起头问道:“张妈妈在呢么,叫她老人家进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