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酣睡, 安妮什么梦都没有做。

她睁开眼睛,意识却还有些昏沉迷糊。卧室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让人分辨不出时间。

喉咙干涩发痒,安妮撑着胳膊,想起来喝水。可是刚稍稍一动, 身体的酸疼沉重又把她重新拉回到床上。

安妮这才算真正醒了。可是却又更懵了……

她……

视线低垂, 安妮看到一只横在她腰间的胳膊——一只光裸的胳膊……顿时身体一僵, 不敢再动了。

夏洛克就侧躺在她身边,白色的薄被单滑落在腰际, 往日那些总是紧紧包裹在衬衫里的风景, 现在正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她面前。

昨天晚上的记忆一点点回来,安妮的脸烧得通红,无比庆幸现在醒着的人只有她自己。

安妮闭了闭眼, 可是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睁开,视线再次转向左侧。

那个她无比熟悉的人近在咫尺, 他闭着眼, 长长的睫毛静静垂落下来, 白皙漂亮的脸颊带着熟睡的孩子气。

目光不由自由地就向下溜去, 他真的有肌肉啊。手臂和胸腹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但又不会夸张, 是恰到好处的流畅漂亮。他身上的皮肤也非常白皙, 没有任何瑕疵。

不能再往下了……安妮心跳不稳地把被单往上拉了拉, 将两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看着两个人盖在同一条被子下的身体,慢慢慢慢,牵起一抹笑来。

安妮又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很久。他睡着的样子实在太乖了,卷卷的头发搭在额头上,嘴唇轻轻抿着,让人喜欢到心头发软。

终于忍不住轻轻靠过去,两个人离得更近了,他温热的呼吸不紧不慢地扑在她脸上。

床头昏黄的灯光照出他英俊的眉眼,安妮伸手拨开他额上柔软的卷发,想将他看得更加仔细。

良久,安妮稍稍上前,在他英挺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是一个轻而又轻的吻,像寒冬褪去后,早春的第一缕细风。安妮闭着眼,没有看到,身侧本应熟睡的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扣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也微微收紧了些。

安妮亲完他就想悄悄退回去。她喜欢极了现在的安静,还有两人的靠近,安妮舍不得吵醒他,想再静静地看一会儿。

“想去哪?”有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扣在腰间的手稍稍用力,安妮就被更近地扯进他怀里。

满室静谧中,他刚刚睡醒的嗓音中的沙哑显得格外清晰。

安妮光听见他的声音,耳朵就立刻爬上了红晕,更不要说,薄薄的被单下,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的身体。

空气立刻变得稀薄和滚烫起来,像是有一张用暧昧织成的大网,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安妮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白色的薄单下面,夏洛克的手指慢慢下移,找到她的手腕,轻轻握住。细细的脉搏,在他的指尖下跳动的剧烈而有力。

“没有早安吻吗?”福尔摩斯先生嗓音低沉的问。他们离得那么近,安妮鼻腔间都是他熟悉的气息,却又比平时更加烫热,安妮觉得自己的大脑简直都有点发昏了。

可是……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安妮每每看着,总觉得他眼睛里似有银河星辰万千。只是现在,他深邃的瞳孔中,万千星辰尽皆褪去,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离得那么近,安妮几乎不需要怎么动,就在他的唇上烙下一个吻。

“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安妮笑意柔软地看着他。

早安吻。这真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名字。

他们面对面躺在一起,夏洛克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灼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然后,那张总是冷漠倨傲的脸颊上,缓缓绽开一抹温暖的笑容。

“早上好,安妮.德波尔小姐。”

薄被下,安妮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动了动,抓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真是太好了,安妮。”夏洛克轻轻感叹,他现在的神情就像刚刚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真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百倍!”

安妮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问他,什么时候还想象过这种事情?福尔摩斯先生,你的禁欲人设要崩了,好么?

身上一沉,刚刚还躺在身侧的人,已经扣着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被子里。夏洛克脸上的笑显得愈发幽深,唇角微微上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我觉得我们这个早上还可以更好一些……”他根本是在贴着她的唇角在说话,鼻尖轻轻擦过她的鼻尖。

安妮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威胁,大脑一片空白,滚热的呼吸已经压下来……

……

安妮总是能看透夏洛克隐藏在冷漠和倨傲后面的温暖,但这是第一次,她彻彻底底、翻来覆去地感受到来自福尔摩斯先生的热情似火。

这一天,他们在夏洛克的卧室里一直待到中午……

当然,鉴于安妮“不太理想”的身体状况,福尔摩斯先生不得不有所节制。

……

经过昨晚,哦,还有今早以后,夏洛克理所当然认为,安妮应该跟他住在一起——不只是楼上楼下住在一栋公寓里,而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安妮看着他清澈深邃的眸色,虽然耳垂发热,但还是笑着点头,说:“好。”声音温软沉静。

他想更久更近地跟她在一起。她也是啊。

.

枯枝被新绿填满,不经意间,拂面而过的微风,已经带了清新暖意。

夏洛克那天说,只希望安妮记住一件事。

可是记忆这种事,不是能由着人选择的。除非安妮像夏洛克那样,可以在头脑中构建一栋自己的记忆宫殿,然后把那些无用的想舍弃的记忆切割下来,丢进回收站。

她晚上会做噩梦,一头冷汗惊醒时,却发现夏洛克卷卷的头发擦过眉心,他抓着她的手腕,看到她睁开眼睛,便轻轻重重地吻下来,烫热的双唇在她的皮肤上一寸寸移动,直到她完全记不起梦里那些让人惊颤的场景。

福尔摩斯“医生”的治疗很有效,安妮的噩梦很快消失了。她每晚抱着他入睡,梦里见到的人也是他。他站在二楼的客厅为她拉小提琴,壁炉里的火光寂静跳跃,窗外大雪弥漫,那些雪花神奇的穿窗而过,落在他身上……是她见过的世上最美好的风景。

莫里亚蒂在伦敦塔捣乱的消息传来那天,夏洛克和华生刚刚帮苏格兰场解决完一宗离奇的连环自杀案,安妮也休息不用上班,大家难得清闲地聚在客厅里。

安妮站在窗口往外望了一眼,天空是那种像是孩子的画笔刚刚涂抹出的崭新的蓝,偶有两朵绵羊白的云做点缀,稀疏的阳光毫无阻碍的照射下来,明亮,温暖。

哈德森太太端了饼干上来,安妮转身去泡茶。

好像坏消息传来时,安妮都在泡茶,幸运的是,这次她没被滚水烫到手。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茶水倒好。虽然大家是注定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把这杯茶喝完了。

安妮跟着夏洛克和华生一起去伦敦塔——自从那天莫里亚蒂和“女开膛手”闯入他们在贝克街的公寓后,夏洛克真的完全做到了让安妮24小时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

在电脑的监控录像中,安妮见到了莫里亚蒂如同游戏一般轻松自在的个人秀。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留在玻璃上的那行字。

录像中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华生和雷斯垂德探长看完玻璃上的字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安妮,只有夏洛克,仍是面容沉静,目光锐利地看着监控画面。

在展示女王皇冠和权杖的透明玻璃柜上,清晰地写着两个英文单词:

Hello Anny。

留言的人甚至还在末尾画了一个俏皮的笑脸。

……

一个月后,莫里亚蒂将在中央刑事法庭受审。这意味着,安妮将会代替夏洛克,成为这个案件最重要的证人。

从查兹沃斯庄园的绑架,到221B公寓内对“女开膛手”的虐杀……安妮必须在法庭上,将莫里亚蒂的罪行交代的清清楚楚。

庭审当天,华生医生也穿起了一身笔挺西装,还郑重的系了领带。

夏洛克还是平时的黑色西装,里面穿的是同色衬衫,本就极其合身的西装外套,扣起扣子以后,劲瘦的腰线更加明显了。

安妮在他敞开的领口瞄了一眼,笑眯眯说:“这是我第二喜欢的衬衣。”

夏洛克把她拉到近前,俊眉微挑:“我知道。”

然后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眼底升起一抹恶劣笑意,低声说:“等回来以后,我可以穿那件你第一喜欢的给你看。”

安妮伸手环住他腰,开始提条件:“可以每天穿吗?”

夏洛克垂眼看着她。安妮觉得自己也许出现了幻觉,因为这一刻夏洛克的目光变得无限柔软——比以往她任何时候看到过的都更加柔软,瞳仁深处像是铺了一层灰绿色的天鹅绒。

无限柔软,是因为里面藏着无限忧伤。

然后他又对她说了那句话:“当然,安妮,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能不能不分开……

……

今天,大概英格兰所有的新闻媒体都在报道这起“世纪审判”,221B的公寓门前也挤满了大批记者。

夏洛克三人走下楼梯,站在门口昏暗的玄关,夏洛克低头看向安妮:“准备好了吗?”

安妮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Yes。”

这一刻,安妮突然意识到,她是站在他原本的位置上,说着他原本会说的话。所以,她像是一瞬间也拥有了他身上的理智和平静。

狭窄的玄关,光线幽微,安妮却仍能在他的瞳仁深处看到自己的小小倒影。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有最聪明的大脑和最温暖的心,他的一切她都深爱。

安妮下巴微抬,脸上露出笑意。夏洛克知道,她是真的准备好了。

她有一颗乐观坚韧的心,莫里亚蒂想要摧毁它,但也可以磨砺它。

华生医生拉开门,一瞬间,等在门外的记者全都簇拥过来,嘈杂的声音如同热浪翻滚,“咔嚓咔嚓”的相机拍照声接连不断,闪光灯在这个有些阴沉的天气里,亮得刺目。

夏洛克面色冷淡从容,伸出一只胳膊把安妮护在怀里,一直到两人坐进停在门口的警车。

警车一路鸣笛,开进伦敦的老城区,将他们送至一座古老庄严的建筑门口。

中央刑事法庭是伦敦最古老的法院,在这栋白色的建筑顶端,矗立着正义女神朱斯提提亚的神像,这位代表正义和秩序的女神,右手举剑,左手提一秤,站在高高的塔尖上,巍峨肃穆。

安妮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只是它终究掌握在人的手里,而只要是人,就会有自己的弱点。所以,法律有时候并不能及时惩治所有的罪犯。

安妮和夏洛克一起从警车上下来,她微微仰头,看到银灰色的云在头顶流动,太阳像是被轻轻的一笔涂去,只剩下一片广袤的蓝色天空。那样剔透,像倒悬的大海,像站立在海边的情人忧郁的眼睛。

像……夏洛克的眼睛。

视线微微一转,看到路边街树,树梢已经抽出新绿。初春,万物复苏呢。只是,莫里亚蒂有句话说对了,有些事情,总是无法改变。

这真是让人无奈又惆怅。

安妮想,她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