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园雪(1/1)

于是只见那和福身边立着的婢子上前几步,作势要将我拉过去打我的耳光,娘此时拼了命的护着我,并且不断向对方示弱:“帝姬,纯福她只是个三岁小儿,说话不晓得分寸,帝姬开开恩吧,罚妾便是……”

“和福。”一个柔弱似水的声音从我脑后方传来。

“莫要闹了。”

来者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妇,面容姣好,长相就如她声音一般柔柔弱弱,顾盼流波,委婉生情。她穿的虽是宋代妇女平常穿的款式,但眼尖的仍能认得那腰封间绣的瘦金体的“洵德”二字。再细看那首饰衣物虽素净不张扬,却用的也是宗室贵女才能用得上的上等布料,那想必此人便是十四姐洵德帝姬赵富金了。

富金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徐徐低下腰身将我拖起抱在怀里,她身上很香,是一种优雅而不俗气的香,我羞赧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蹭了蹭她的衣服,好香,却不想竟惹得她哧哧地笑起来。富金转过头去问此刻正惊魂未定的娘:“夫人,这孩子,是哪一位帝姬?”

“回洵德帝姬的话,金玲是父皇第二十一女纯福帝姬。”我抢着答道。

赵富金眼中闪过差异之色,不免惊奇地问我:“小小年纪,口齿竟这般伶俐,你未曾见过我,又怎知我乃是洵德帝姬?”

我故作怯怯地回她说:“金玲见姐姐的打扮,应是嫁了人的,而姐姐腰封间绣的这两个字,玲儿倒识得前面的那个字,娘亲名字里便有这个洵字。成家的帝姬,多以德字封号,那想来姐姐便是洵德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洵德笑起来,用手指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随后说:“刚下了场大雪,听说出了汴京城后外城南有个梁园,那儿的雪景甚是好看。你们谁愿与我一同去游玩的,可不能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出宫的好机会。”

“姐姐说好看,玲儿自是想去的。”我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比我大十四五岁的姐姐,其实,娘十八岁生下我,如今娘也不过只有二十一岁,而现在抱着我的这个初嫁为人妇的洵德帝姬,也是到了如娘生我时的那般年纪。面对这样一位年龄差距极大的姐姐,我反倒觉得更为亲切。

洵德帝姬的母亲是曾经得宠的刘贵妃,死后被追封为明达皇后。明达皇后共生益王、祈王和秦王三子,及茂德、安淑、洵德三位帝姬。安淑公主红颜薄命早已去世,而剩下的这两位帝姬则是所有帝姬中容貌最为出众的,茂德帝姬甚至比眼前的这位美人更胜一筹。

“富金姐姐,我能去吗?”

我身后一个娇娇怯怯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同我还有和福帝姬住在一个宫里的宁福帝姬赵串珠,今年13岁。但这赵串珠却是那和福帝姬最憎恨的罪人崔妃之女,每每一有什么事情,和福总是第一个找赵串珠的茬儿。

和福帝姬认为,是崔妃害死了她的母亲,崔妃死了,这赵串珠就是替崔妃来赎罪的。

这赵串珠虽然年长她两岁,但和福帝姬却从不拿她当姐姐,反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人都知道宁福帝姬赵串珠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哭啼啼,从不敢还手。加上陛下也厌恶她,所以奴婢们都不把她当主子看。赵串珠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毕竟亲娘崔妃早已死了,这么多年,这位帝姬的死活也都无人问津。

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宁福帝姬,此时却突然开了口问她能否也去梁园赏雪,众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洵德帝姬笑了起来说道:“自然可以呀。”她转脸去问在一旁还暗暗生气的和福帝姬:“金珠,你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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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第一次离开了束缚我三年的皇宫大院。外面的街市完全不似我和娘的住处那般冷清,平日穿惯了绫罗绸缎,现在才发现百姓们都穿着我从未见过的粗布衣裳,沿街叫卖的,追逐打闹的,东争西吵的,还有三三两两的乞丐,偷附近包子铺馒头坊的东西充饥的。典当行里的客人进进出出,拿着换来的银子行色匆匆地走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刚过完年,市上的人这么多,却尽是些汉子和老妇幼孺,年轻漂亮的女子寻不见,只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蓬头垢面,不戴朱钗,不施粉黛,急急地买了菜便迅速离开。

马车里,我被洵德帝姬抱着坐在她腿上,和福、宁福二人各坐洵德一边,宁福帝姬将头一直低低地埋着,几根手指绞在一起牢牢地紧着不松手。

“串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洵德帝姬见状,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赵串珠答。

“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洵德帝姬又问了一句。

“宁福无事,谢姐姐关心……”

我们赶了半天的路出了城到了睢阳,找到了银装素裹的赏雪胜地梁园。洵德帝姬果真没有骗我们,这般如若仙境的景色,怕是连皇宫里都见不到的。

我很快玩开了,踩着厚厚的雪跑跑跳跳,洵德帝姬怕我滑倒,在后面紧紧跟着我护着我,而那些随行的婢子侍从也紧紧跟着洵德帝姬,一面提醒着:“殿下、殿下,当心身子呐……”原来,帝姬姐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玩闹一阵子后,大家都有些乏了,洵德帝姬便提议去马车里休息片刻。突然,宁福帝姬一把死死抓住了洵德帝姬的衣袖。

“串珠?你这是?”

“松手!不得对殿下无礼!”一旁的掌事姑姑训斥宁福说。

宁福仍是紧紧攥住洵德帝姬的衣袖不肯放手,目光投向洵德疑惑的眼神中,那平日里怯怯的眸子里竟带着恐惧和一丝愤怒。洵德帝姬心知必定其中另有重大缘由,便遣退了四周所有的婢子,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宁福的肩膀说:“有什么事,我们去马车里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