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是信任季平生的,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只要是他承诺过的事情,最后基本都能办到。
她相信,池简琛上门这件事情,季平生也能处理得很好。
季平生没有先和纪年说话。他走到床前,弯腰盯着熟睡中的软软看了一会儿。
过了约莫有三分钟,才开口,声音似是在感叹:“睡着的样子,确实跟他有些像。”
听到季平生这么说,纪年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了……
纪年动了动嘴唇,愣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过去的事情,你应该没有全部告诉我吧?”季平生看着纪年,问出了这个问题。
纪年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别打扰到孩子睡觉。”季平生看了一眼床上的软软,对纪年说:“我们出去聊几句?”
纪年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应该是瞒不住了。
纪年跟在季平生身后,和他一起去了书房。
季平生的书房,纪年平时很少过来。
“你和他的关系,不止是曾经谈过恋爱那么简单吧。”季平生回忆着池简琛之前的态度,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纪年听完之后,愣住。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用隐瞒我了吧?”季平生朝纪年笑了笑,“况且,你还需要我来帮你隐藏孩子的身份。”
“嗯。”纪年点了点头。“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没有和他离婚。”
纪年知道,当初秦唐一直都没把她结过婚的消息跟季平生说过。
正好纪年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和的池简琛结过婚的事情,于是两个人达成了默契,谁都没有提。
“……”
季平生听完纪年的话之后,脸色很难看。
他和纪年第一次见面,那不就是在医院那次?
那次午饭,他就和秦唐提出了要娶纪年的要求,当时秦唐答应得非常痛快。
那个时候他正好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也没有思考太多。
季平生当时以为,纪年是单身。毕竟她身处娱乐圈,想要隐婚,成本太大了。
“那我岂不是不知不觉中做了一次第三者?”季平生对这件事情有些难以接受,“是秦唐逼你和他离婚的?”
纪年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已经了解了季平生的性格。
他整体来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几乎没有在她和孩子面前散发过哪怕一丁点恶意。
“抱歉。”季平生回忆了一下之前的事情,然后率先开口向纪年道歉,“我当时——有些冲动了。”
至于冲动的原因,他并没有向纪年解释。
“我当时最恨的是秦唐。到现在也一样,我很讨厌他。”
纪年笑了笑,这三年多,她也是第一次和季平生说起这件事情。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回头,还是往前看吧。”
纪年这番话说得很坦然,看不出一点逞能。
季平生听完之后有些惊讶:“你……”
“很简单,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纪年说,“我曾经很爱他,觉得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好像离开他之后一切都没办法再继续了。”
“但是真的离开以后,我发现日子还是可以过,我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患得患失了。而且,现在我有了软软。”
提到女儿,纪年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在,她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
楼下,池简琛在车里抽完了三支烟,终于离开。
他抽烟的时候没有打开车场,导致车内全部都是烟味。
池简琛红着眼睛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朝着酒店的方向开。
心里憋了一口气,怎么都释放不出来。
这三年,他不断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试图用无休止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可是尽管这样,午夜梦回时还是会想起她、想起那个孩子。
他曾经还想过,如果纪年愿意再次出现,他就愿意再次接受她,甚至可以对她打掉孩子这件事情既往不咎。
可是现在,一切都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非他不可的纪年。
她和别的男人有了家庭,有了共同的孩子。
池简琛本身是一个道德观念很强的人,因为他小时候目睹过池顺出轨成瘾,所以他对破坏别人家庭这种行为是非常唾弃的。
所以,他也不可能去那么做。
尤其是在知道他们已经有孩子的前提下。
孩子,孩子。
这两个字,萦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头痛欲裂。
池简琛抬起手来,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对面的红绿灯,一个没注意,硬生生闯了红灯——
斜侧方,正好有一辆车加速行驶,双方都没来得及刹车,就这样撞到了一起。
**
纪年跟季平生聊完天没多久,他临时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纪年的右眼皮开始突突地跳,心头一阵不安涌起。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完全吃不下去。
就连软软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妈妈,吃饭~”
软软抬起小肉手来指着纪年面前的碗,一本正经地提醒她。
听到软软的声音之后,纪年终于稍微回过神。
她点了点头,“好,妈妈吃饭。”
虽然答应得痛快,但照样还是吃下去,心慌的感觉愈演愈烈。
刚刚吃完晚饭,秦唐过来了。
他时不时就会过来,纪年已经习惯了。
不过就算秦唐过来,他们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交流,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季平生在跟他说话。
季平生不在的时候,秦唐就抱着软软逗软软。
客观来说,秦唐对待软软是真的挺不错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现在对软软好,并不能抹杀掉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
“舅舅,吃糖!”软软看到秦唐非常开心,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珍藏的糖果盒子和秦唐分享,甚至还很热情地为秦唐拆开了糖果的包装,小手捏着糖送到了他嘴边。
秦唐其实是不爱吃糖的,不过面对软软的热情,他还是张嘴将糖吞下去了。
纪年在旁边看着秦唐被迫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嘲笑。
“好笑?”秦唐斜睨了一眼纪年。
纪年并没有理会他,继续扭头去看电视。
秦唐抱着软软,不经意地开口:“听说池简琛是老季的最新合伙人?”
从秦唐口中听到池简琛的名字,纪年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当初的那场威胁。
纵使有软软在,她也没办法做到笑脸相迎。
“怎么,现在突然觉得还是他比较有利用价值?”纪年冷嘲一声,“现在又要用我爸妈逼我跟老季离婚,去找池简琛给你赚钱?”
“呵,想得挺美。”秦唐也跟着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他还会要你?”
“据我所知,这些年他身边一直有另外一个女人陪着,那女的可比你强多了。”秦唐毫不留情地损她。
其实这几年她和秦唐的交流都很少,不过秦唐狗改不了吃屎,说起话来还是跟之前一样难听。
“哦,我觉得冯子期身边那个男人也比你强多了。”纪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笑眯眯地给他插刀。
果不其然,在她提到冯子期的名字时,秦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其实纪年对他和冯子期的事儿并不算多了解,知道一些也是从沈南回口中打听到的。
她只知道当初秦唐是为了在董事会坐稳位子才娶了冯子期,冯子期应该是对他痴心一片吧,结果把全部身家都搭进去了。
纪年跟冯子期见过几次,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后来据说他们两个人闹离婚闹得很凶,本来秦唐是的怎么都不肯答应的,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两个人总算是离了。
离婚之后据说冯子期就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就是之前的酒会上碰见的那位。
纪年当时没认真看过那个男人的长相,不过在她心里,随便拎出来一个男人都比秦唐这个禽兽强。
“妈妈舅舅吵架吗?”软软很敏锐地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看到秦唐露出凶狠的表情的,软软有些被吓到了,准备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没吵架。”秦唐动作温柔地揉了揉软软的头发:“舅舅在跟妈妈开玩笑呢。”
“可是舅舅好凶。”软软噘着嘴,小表情有些委屈。
“舅舅不凶了,放心。”秦唐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更温柔了。
纪年看着秦唐这么对软软,忍不住感叹他的人格分裂。
**
接到医生的电话后,季平生匆匆赶到了医院。
急救室里的灯还亮着。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了一名护士。
“云舒的家属来了吗?”
“我是。”季平生迫不及待地走上去,“她……怎么样了?”
“先签一下手术风险同意书吧,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伤到什么要害部位,不过是手术就存在风险,家属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季平生面色凝重地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同意书,然后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过字之后,护士就带着手术同意书离开了。
季平生站在走廊里,目光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
**
秦唐在这边和软软玩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季平生回来。
等软软睡着之后,秦唐挡在纪年面前,再次嘲讽她:“老季现在都不回家了?你这个老婆当得够失败的。”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最近手头又有什么新项目需要他掏钱了?”
和秦唐说话的时候,纪年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其实她现在大部分的时候都很成熟,不会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但是在秦唐面前,她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年的那件事情,她到现在还是没有能放下。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没有秦唐的逼迫,她和池简琛在那种情况下分开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她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不那么伤心的借口罢了。
“呵。”秦唐走到纪年面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装懂事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性格,装什么装?”
“你他妈放开我!”纪年现在也没之前那么怵秦唐了,毕竟现在她还是季平生名义上的老婆,秦唐就算真的生气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瞧瞧,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听到纪年说脏话,秦唐竟然露出了笑容。
接着,他松开了纪年,拂袖而去。
“神经病。”纪年看着秦唐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
医院病房。
俞卿接到医院这边的电话之后,就撂下手头的工作,来了医院,看到池简琛胳膊上石膏之后,俞卿的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
“你……怎么会这样?”俞卿走到病床前,颤抖着声音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什么,开车撞了。”池简琛的回复云淡风轻。
“这怎么能是没什么?!”俞卿抿着嘴唇看着他。
池简琛做事儿有多严谨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他绝对不会出事儿。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梁清接过俞卿的话,对她说:“其他地方没有出事儿,胳膊粉碎性骨折,养一两个月总能好了。”
虽然梁清这么说了,但是俞卿还是担心得不行,红着眼眶,一脸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池简琛。
梁清站在一旁,看着俞卿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点儿受不了。
其实俞卿也没有做过什么特别惹她不高兴的事情。
俞卿对梁清的态度一直的都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很礼貌。
按理说在公司里头,俞卿的职位是比梁清高的。
不过,俞卿为什么对她这么客气,梁清心里是有数的。
俞卿对池简琛的那点儿心思,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俞卿只不过是看她在池简琛身边当助理的时间长了,所以想笼络她。
但是,人的感觉很玄妙呀。
梁清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先入为主的人,她到现在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池简琛的人只有纪年。
虽然俞卿看起来确实很懂事儿,但是她的性格……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太虚伪了。还是纪年比较真诚。
“没什么事,回去吧。”池简琛并没有让俞卿留下来照顾自己的意思。
“阿琛,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你现在行动不方便……”
“不需要。”她还没有说完,池简琛就拒绝了。
这一次拒绝太过干脆,俞卿面子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梁清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偷笑。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挺缺德的,但是不好意思,刚才真的很好笑,她实在忍不住的。
“俞经理,你还是先回去吧。”梁清走上前,对俞卿说:“接下来今天合作会议可能要你去了,好好休息保持精力吧!”
“阿琛你放心,项目的事情我会好好跟的。”听过梁清话之后,俞卿稍微理智了一些。
“辛苦了。”池简琛点了点头,态度就真的像是上司对待下属一样。
这个认知让俞卿有些崩溃,但是她并没有在池简琛面前表现出来。
俞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了病房。
**
俞卿走后没多久,负责调查的警察推开了病房的门。
“池简琛先生在这里是吧?麻烦现在跟我们做个笔录。”
“是这边,二位请进吧。”梁清主动上前招呼着警察。
她刚才也问过池简琛情况了,毕竟是他闯了红灯,这件事情他是理亏的那一方。
梁清刚才也跟医生那边打听了一下另外一边的情况,医生说不是很严重。
既然不是很严重,梁清想着应该是可以私了的。
诚恳道歉、医药费全额赔偿,再加上一部分精神损失收费就好。
其实梁清真没想到池简琛身上会出这种事儿,他平时做事儿别提多谨慎了。
今天会这样,估计是去和纪年谈话的时候受了刺激,影响到了情绪。
想到纪年,梁清又是一声叹息。
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
池简琛对笔录的态度很是配合,有一答一,两个警察对池简琛的态度也还算不错,总体来说,这次笔录还算顺利。
“受伤的是个小姑娘,刚才她家属过来了,你们要不要上去跟人家属道个歉,争取和解什么的?”
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案子,平时他们碰到这些案子的时候基本都是私了的。
警察见池简琛的态度也不错,就替他出了出主意。
“好,等她手术结束我会过去,谢谢提醒。”池简琛很有礼貌地向警察道谢。
“行,后期有什么需要配合调查的,我再来找你。”两个警察点了点头,之后就走了。
**
另外一边。
季平生站在走廊里等待了一个小时之余,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看到医护人员将云舒推出来,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兴趣,走了上去。
云舒是清醒着的。
她刚才听说外面来了家属,现在一看……果然是他。
又被他看到了这种狼狈的模样,还真是难堪。
季平生通过关系给云舒安排了单人病房,之前已经办完了一切手续。
他跟在身后,看着医护人员将她推进病房。
“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随时找我。”
“腿别乱动,那边有纸尿裤,你先迁就两天,回头配上拐杖了再下地。”医生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对于他们来说,这真的算不上一个很大的手术。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季平生和云舒两个人。
云舒靠着床头坐在床上,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季平生,身侧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我不知道他们会给你打电话……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很低,但是由于病房里非常安静,所以她的每个字,季平生都听得很清楚。
“……”面对她的感谢,季平生并没有回复,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云舒被他看得不自在,抬起手来摸了摸脖子。
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沉默肆意蔓延,病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尴尬。
“很晚了,你回家吧……你老婆和女儿应该还在等你吧。”
没有人知道她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的这番话。
看似很大方,其实她内心早已经有疼痛在翻滚。
有些事情,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听到云舒的话之后,季平生轻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云舒仍然听出了这声笑里的讽刺。
他在嘲笑她,她知道的。
“离开我,你连车都开不好。”
“不是的,是因为对方闯了红灯,才会不小心撞上……”云舒努力替自己解释。
她不想当他眼里的废物,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离开他之后就一无是处、没办法继续生存。
“开车准备去哪里?”季平生在病床前坐下来,死死地盯住她的眼睛。
他刚才听警察说过了,她是在文华路口那边出事儿的。
那个路口,距离他和纪年现在的住所不过三公里。
平时云舒是住在城郊的,除非特意赶来,不然是没机会到这边的。
云舒被季平生探究的目光盯得心虚,慌乱地别开视线。
可是季平生根本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他抬起胳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回答我的问题,准备去哪里?”
“没有要去哪里……只是随便逛逛。”
逃避不了了,她只能找着蹩脚的借口来搪塞、敷衍。
“是吗?”季平生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问完这句之后,他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转而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以为,你是要去我为你准备的婚房里看看呢。”
他话音刚落,云舒的身体猛地僵住,心口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呼吸都有些困难。
“没有。”她强撑着不适,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释怀地说:“那里早已经不属于我,我知道的。”
“呵,是。”季平生发出一声低嘲。不知道是在嘲讽她,还是在自嘲。
他的脸色很难看,云舒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更加不好受。
不能再这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
“你先回家吧,不要让你女儿和妻子等你太久。”
听到她“懂事”的提示,季平生再一次发出了一声轻笑。
笑过之后,他的手轻轻贴在了她脸上,温柔地抚摸。
明明是缱绻至极的动作,云舒却觉得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