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苏凉和离钦师徒俩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一模一样的懵逼表情。
离钦不解的看向莫愁,俊容在树荫下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被那双点漆般的眸子盯着,莫愁竟微微有些心虚,扬手抚了抚鬓发,她笑着重复道,“上次你不是要学那套针法么?愁姑今天正好有空教你。”
离钦眸色微动,脸上的阴影微微散去了些。师父每月都会有几日偏头痛,一到那几日,愁姑便总是施针为她缓解眩晕和疼痛,所以自己已经求了愁姑许久,想学这套针法。但愁姑却一直推托着说他功力尚浅,要想学那套针法,功底还需再扎实些。
见莫愁如此说,苏凉便也侧头瞥了离钦一眼,“那你便留下吧。”
“……恩。”少年微不可察的向下撇了撇唇角,眼睑垂下,遮住了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异样。
苏凉怔了怔,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槐树荫下“垂头丧气”的徒儿,总觉得他脑袋上仿佛凭空添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像是被主人抛弃的犬科动物。
“……苏姑娘?”文少霖温和的看向苏凉,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苏凉回过神,连忙转回头,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没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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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晓明,透亮的晨光将山野的轮廓一点点渲染了出来,却因环绕的云雾看得并不分明。
初秋的山野,小径上偶尔飘落几片落叶,扑簌进草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在两人并肩而行的沉默中,打破了寂静。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苏凉摸了摸鼻子,要不要找个话茬什么的?然而搜肠刮肚了许久,她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和身边这位大掌门沟通的话题,于是干脆无奈的别开眼,尽量忽视身边还有个人_(:3ゝ∠)_完全没有沟通的俩人就这么干巴巴的相伴爬到了崖顶。
山崖峰头仿佛被淡墨色的氤氲包围着,一走近倒像是走入了泼墨山水画似的。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望着那呼啦啦的大风吹起云烟飘摇,文少霖不由展眉,感慨道,“这绝情崖的景致竟比青峰山峰顶更绝妙。”
终于有了话茬!!
苏凉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应声,“是啊……”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我是说,青峰山上有万千青峰派弟子,自然比这穷山辟野要有生气。”
穷山辟野?见她如此改口,文少霖的唇角倒是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偏头看着她问道,“那么,苏姑娘又为何常年待在这……穷山辟野呢?”特意加重了最后的“穷山辟野”四个字。
“……”苏凉成功的被噎住。
“当年在叶城,苏姑娘不辞而别,文某还特意差人寻找。但,却因不知苏姑娘真实姓名的缘故,未曾寻到任何踪迹。没想到,苏姑娘竟能在绝情崖找到那么一处好地方。”说到这,文少霖唇边的笑意依旧,眼睫微微垂下,朗月般的俊容依旧带着十足的暖意,但声音里却透着些自嘲。
提到自己的姓名,苏凉蓦地又想起了那在睡梦中唤出的“阿凉,好好活下去”,再看了看文少霖明晃晃的失落模样,她思忖片刻,试探性的启唇,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着文少霖的表情,“当初化名也是无奈之举,其实我……姓苏名凉,苏凉。”
“苏……凉?”
文少霖喃喃重复,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苏凉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如果不是从前认识过名唤苏凉的人,他为何又要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凉小心脏跳动的都加快了些,声音却越发压得低,一个个想脱口而出的问题在喉头滚动了许久,却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个,“……文掌门从前可是认识叫苏凉的女子?”
被如此一问,文少霖眸中渐渐汇聚了丝丝迷惘之色,随即却又褪去,当眸色再次清明之时,他又牵起唇角温和的笑了,“不曾认识。”
苏凉原本吊着的一颗心蓦地坠了下去,分不清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下一刻,文少霖那低沉温润的声音却又在头顶补充道,“不过却似曾相识,仿佛在梦里遇到过……”
闻言,苏凉一愣,浓睫重重的颤了颤,仰起脸追问道,“不知,是什么梦?”嗓音微涩。
仿佛听出了苏凉声音中的异样,文少霖下意识的垂首,目光探究的落在女子扬起的面容上。
女子玉白的脸颊嵌在水墨山水画中,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灼灼月眸中的光华,让本就绝色的面容变得更如熠熠明珠一般。一时间,他竟觉得有些目眩神迷,无法直视起来。
树荫下,微风拂过,吹起女子披散在身后的三千青丝,有几缕甚至轻轻从他指尖掠过。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年被自己悄悄藏起的断发,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一丝红晕……
突然,一种熟悉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愣了愣,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事,自己不是第一次做?还有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阿凉,你拔我的头发做什么?”
“叫什么,我也拔了一根。听说,将两人的头发系在一起,他们就不会分开。这样,我下次罚站就有人陪了。”
“……你听谁说的?”
“院长。”
“……阿凉,只有夫妻间可以结发。”
“啊,那我把它解开!!”
“……等等。”
“?”
“系上……就不能解开了,给我。”
脑子里回响的对话声戛然而止,后脑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带走了文少霖的大半心魂。他猛地抬手撑住了身边的树干,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往日柔和的眉眼也紧紧蹙在了一起,似乎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苏凉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了他,“文掌门……你没事吧?”
文少霖抿着唇没有答话,后脑勺的疼痛却渐渐散去,不过片刻,竟然便自行恢复如常了。他不解的直起身,愣怔了一会儿才转向苏凉,展眉,“无碍……只是,无法想起梦的内容了。”
被刚刚那一吓,苏凉哪还有胆子再问他究竟梦见了什么阿凉,也松开手摇头,“那……便不用想了。”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面前这个人就是俞林吗?她明知道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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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而筑的院落内,莫愁坐在石桌边认认真真讲解着针法,一抬眼,却见离钦的目光却落在别的地方,似乎在出神。
“咳咳——”拿着医书敲了敲桌,莫愁轻咳出声,“当初可是你自己求着要学,现如今竟开起了小差?”
离钦从峭壁顶上收回飘忽了许久的视线,眸色有些凝郁,声音淡淡的,“我只是在想……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这才刚去了半个时辰,你急什么?”莫愁高高的挑起了眉,毫不留情的用医术磕了磕离钦的脑袋,“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黏着你师父?”
“……”离钦默不作声。
“你刚满月的时候,只要姑娘一离开半步,就嚎啕大哭,怎么都哄不住。”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莫愁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要知道,那个时候,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成天抱着你,走路都走的踉踉跄跄……”
离钦微微一怔,冷峻的面上也终于绽出了些许柔和的表情。他扬了扬唇角,像是想笑,但眸色却仍未褪去凝郁。
“不知不觉,你都已经这么大了。”莫愁瞥了瞥离钦,不禁叹了口气,“姑娘……也大了,再不寻一个最终归宿,怕是要晚了。”事实上,比起十五岁及笄便出嫁的女子,姑娘真的已经够晚了。
最终归宿?
离钦眸色一闪。
“阿钦,你觉得那青峰派掌门如何?”莫愁“诚恳”的征求着离钦的意见。“依愁姑看,那文掌门温润清逸、一表人才,对姑娘又有意。若是姑娘也钟情于他,嫁给他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闻言,离钦攥着手猛地站起身,身后的石凳竟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闷沉却巨大的声响。
莫愁惊了一大跳,连忙抬眼看向黑衣少年,却见他背着阳光看不清表情,但微乱的刘海下却隐隐露着一双深黯的眸子,凛冽得如夜半寒星。
“师父不可能嫁给他。”少年低沉的嗓音微哑,却透着些冷意,让莫愁有些不寒而栗。
思忖片刻,莫愁却也了然了,阿钦从小便对姑娘十分依赖,若是姑娘要嫁人了,想必他定是一时无法接受的,但这却是必然经历的啊,难不成要让姑娘一辈子和他们在这深山老林中虚度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