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柏山的话，很像武侠电影中，那些无敌于世间的侠客所说的，“高手寂寞”。我就是个小人物，在北京待的那些年，见识到能够在二环里买得起房的人，就足够成为我为之奋斗的标杆了。
而眼前的他，不仅仅在二环有很多房子，还在知名CBD有几层写字间。这仅仅是他的固定资本，那些流水，绝对是很多人，几辈子都无法见识到的。
这么一想，或许可以理解那些人的心态了，身为一家上市集团的董事长，他让别人说实话，让别人评论他很过分......谁敢呢？
毕竟，都是在他手下讨生活的人。
至于我为什么敢说出那些话，大抵是我在刚刚面对他的时候，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内心亏欠女儿的父亲，一个对我诉说心事的长者罢了。
老实的摇了摇头，我终于对张柏山回道：“叔叔，您这种心态我可没有，因为我只是个平凡的俗人，身边的朋友，在我快要飘起来的时候，总会及时制止我。”
“其实我也是个俗人。”
“您这话，就跟马云说自己没有工资差不多。”
闻言，张柏山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个比喻很贴切，我很喜欢。”
“实话实说而已。”
吸尽最后一口烟，我将之间的烟蒂捻灭，丢在垃圾桶后，对他说道：“您说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那么之于张瑶来说，我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轻吁一声，我带着一些忏悔，接着开口：“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单纯的觉着，两个人相爱了，甭管什么差距，甭管是不是一个世界，都能克服！毕竟，她在四九城里的成就，足够忽略这些因素了，不是吗？......对了，您闺女还跟我说过特霸气的一句话，面包她自己有，我只要给她爱情就够了。”
“嚯，这像瑶瑶说的话。”
张柏山好像很乐于见到我跟他谈论张瑶，或许，他见我的根本目的，就是试图从我这里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女儿也说不定。
“是啊，那个时候我也信了，也能够正视差距，毕竟，在家乡有产业继承的那些人，有几个会选择去北京漂泊呢？去了那座城市的人，大多不都是心中热血难凉，还会做梦的嘛，那儿有机遇，不缺伯乐，更不会缺钱......尤其是那个时候的我，还经历过人生中的第一道坎儿。
朋友们知道我跟张瑶在一起后，有人感慨，有人祝福；感慨的说我会就此少奋斗一辈子，只一瞬间，就能够拥有朱雀门的房子，还有迈巴赫的车子......祝福的，不过是祝我把握住这个机会，别他妈到头来转瞬成空。您说，现实吧？”
张柏山认同的点点头，“确实很现实。”
“一个两个说，我可以置之不理，当身边所有人几乎都这么说的时候，就没法置之不理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重新审视了自己与张瑶的感情，于是我很突兀的发现，我们之间其实并不登对，无论是观念，还是所处的层次。
这个社会，就是会分三六九等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特定的标签，想要将标签撕掉，不伤筋动骨，真是做不到。
也是巧合，在我们刚刚闹第一次分手的时候，在大润发，我看到了您跟她逛超市......狗血的剧情，让我觉着，是您包养了她。”
“那天是我生日。”
张柏山怔了下，旋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接着说道：“瑶瑶很久没有陪我过过生日了，那天是我求着她，她才勉为其难地陪了陪我这个父亲......怪不得，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脸色很不正常。”
“叔叔，您说说，我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跟您家闺女匹配吗？”
“不匹配。”
“所以喽，趁着还有点尊严，还有一些理智，我总算是决定好，远离北京那座冰冷又浮华的城市。昨天的开幕式您也看了，最后一个小镇青年的节目，就是在说我，也是在说很多人。
逃离小镇，去了大城市寻找机遇，可能会遇见希望，也可能会遇见绝望，我呢，刚开始的时候，满是希望，尤其在经历过一段失败感情，跟张瑶在一起之后，我无数次的幻想着未来一直留在四九城，只可惜，终究还是遇见绝望了，幸好，也是这个绝望，让我知道了，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也让我找准了自己该处的位置。”
“狂妄？还是有自知之明？”张柏山就这样的看着我，“年轻人，想不到你的心里会这么复杂。”
“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想的，所预料到的，是绝对正确的。”
“你对自己的评价还说准确。”
“叔叔。”
犹豫片刻，我终于下定决心，对张柏山问道：“您找我，其实不是为了合作，亦或是提携我的吧？”
“嗯。”
“我快要结婚了。”我说。
“小伙子，你在想什么？你觉着我是那种会用钱，收买自己女儿幸福的人嘛？......更何况，我觉着你真配不上我家瑶瑶。”
“您说的对。”我苦笑一声，接着问：“那您找我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身为一个父亲，想要从多方面角度了解自己的孩子罢了。”长叹一声，张柏山伸出手，问我要了一颗烟。
点燃之后，他突然说道：“我只能陪她两年了，已经亏欠了那孩子那么久，我应该弥补的。”
“您......”
“肺癌。已经开始转移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手指间的香烟，很是错愕。
“没什么的，人生总共就这么几十年，我张柏山该得的，不该得的，都都得到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公平，就是大家都会死亡。这五十来年啊，值了。”
“她，她知道吗？”
“你说呢？”
“这么瞒着她，她怎能承受？”
“我只想用最后这段时间陪着她，至于以后她来埋怨我，我也听不到了。”说到这儿，张柏山猛然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笑意，一脸正式的对我说：“陈默，如果瑶瑶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该知道，不论在北京亦或现在的乌镇，我都有这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