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律明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挖好的坑里。麻痹的，没想到自己终日猎雁，临了却被雁啄了眼睛。

说大话总比做实事容易得多，他一个刑部尚书，在别人面前可以牛逼哄哄，但是在圣皇面前，他也就是一枚棋子而已。人家想用就用，不想用随手就可以丢弃。圣狮帝国人才济济，随时都有人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如果他办了圣皇的儿子，还能有好下场？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说出来翩翩老百姓的。傻逼才会相信呢。

此时公堂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等着看这个案子审理的进程呢。刚刚他把话说的那么漂亮，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悔，那他这个刑部尚书一点威严都没有了。他瞪了庞大一眼，这坏小子绝对是故意的，开始就挖好了大坑，等着他往里跳呢。

铁律明调整了情绪，很快镇定下来，肃然道：“你们说此事是三皇子所为，可有证据？诬告可是要反坐的。”

“嘘……”尚书大人听到三皇子的名号，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嘘声四起。

铁律明老脸臊得一阵通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铁的官帽子是圣皇陛下给的，可不是这群平头百姓给的。得罪这些人，最多挨顿骂，得罪了圣皇大人，他的的乌纱可就保不住了，更有甚者，说不定老命都难保。这其间的厉害关系，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也想做个万民称颂的好官，前提是得先把官保住啊。

“圣上驾到！”正在这个当口，一把尖利的嗓子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铁律明面上一喜，既然圣皇陛下来了，可算是解决了他的一个大难题。虽然还没经过调查，但他已经相信庞大说的是真的。行凶的人，定然是三皇子宋思政无疑。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嚣张？或者说，谁还有这么愚蠢？

前面他话说的这么漂亮，搞得自己骑虎难下了。难道真要硬着头皮办三皇子？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圣皇亲临，由他来裁决这个案子，自然是最好不过。最起码他不用担什么责任了。

“接驾，赶快接驾！”铁律明率领一帮衙役捕头，恭恭敬敬地将圣皇大人接了进来，随行的还有内阁次辅林鼎盛。

毕竟是一国帝王，尽管老百姓们都对此事心存怨气，但皇威摆在那儿，圣皇大人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他们感到惶恐。没有人敢再发出嘘声了。

“朕在附近巡视，听到了鸣冤鼓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我圣狮帝国太平已久，帝都治安也一向良好，鸣冤鼓可是好久没有响起了。铁爱卿，不知道是什么案子，竟然连清闲这么久的鸣冤鼓都不得消停啊？”圣皇陛下坐上主位之后，淡淡说道。

他老远就看见刑部升了堂，就知道事情糟糕了。这个铁律明，就不能拖一会儿吗？急着升堂干什么？鸣冤鼓又怎么了？朕说不罚你，谁敢罚你？可能是在刑部待得久了，圣皇有时候觉得，老铁这个人有些略显死板了，没有林鼎盛那么灵活。

见圣皇垂询，陪坐的铁律明恭敬答道：“回禀陛下，是一宗愤而杀人的命案。”于是将案情详细介绍了一遍。

“你们说，行凶者乃是三皇子宋思政？”圣皇大人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几名抬尸人，双目之中精光爆射。他想用这种威压，让这些人屈服。圣皇大人已经了解过事情经过，知道现场的目击证人就是这几位和死者一起喝酒的汉子。那些官妓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她们是贱籍，没有上堂作证的权利。只要这些人改变口供，那么宋思政就可以和此事撇清关系了。

在圣皇大人凶狠的目光注视下，那几名汉子果然低下了头颅。因为朋友的死，他们义愤填膺。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很重要的，如果彻底得罪了圣皇，他们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圣皇大人内心松了口气，只要还知道害怕，就不愁没办法对付。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人是我杀的，我来自首。”三皇子宋思政从贵宾厅的门内转出，后面还跟着面无表情的宋立。

贵宾厅和公堂只有一门之隔，外面的情况，宋立和宋思政听得一清二楚。见自己的父皇亲临，宋思政还是很害怕的。有心悄悄溜走，但宋立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害怕父皇不假，但却对宋立产生一种无边的恐惧之情。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父皇再严厉，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可宋立那手鬼神莫测的火焰，却可以让他生不如死啊。

相比之下，还是宋立更得罪不起。

在宋立的授意下，宋思政在这个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承认他就是行凶者。

圣皇见宋思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自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在他总算明白什么叫愚蠢地没有尽头。这个混账小子，父皇想为你撇清和这个案件的关系，眼看着已经成功了，你还出来搅什么局啊！兹事体大，推脱责任都来不及，哪有人蠢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啊！

“这件事非同小可，可不是随便说着玩得。朕知道你喝了酒，可是醉酒之后的证词也是要入罪的。你考虑清楚了。”圣皇大人还不死心，搬出醉酒这个借口来，意思是说现在你如果反悔还来得及。就说你刚才是酒后胡言，别人即便是不相信，但只要你不松口，下面几个证人不敢开口，谁又敢定你的罪？

宋思政又何尝不想撇清和这个案子的关系？他又没傻到好歹不分的程度。于是他偷偷瞄了宋立一眼，宋立三根手指一撮，搭了一个火焰的形状，吓得宋思政亡魂丧胆，大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并没有喝醉。此人确实为我所杀。不过也不是没有原因，他口出大不敬言语，羞辱父皇您，所以儿臣一时愤怒，就将他杀了！”

宋思政也不是蠢到家的那种人，还知道替自己辩解一下。要知道在公众场所出言羞辱帝王，在圣狮法典上可是入罪的，最高可以判绞刑。也就是说，死者本身已经犯了罪，最高刑是死刑。只是，即便是论罪当死，也必须经过刑部的审判定罪之后，才能由专门的机构执行死刑。即便宋思政是皇子，爵封郡王，他也没有执刑的权利。

坐在陪审一席的林鼎盛插口道：“此人既然犯了大不敬，论罪当诛！三皇子维护帝国律法，维护帝王尊严，虽然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但考虑到他的身份和当时的心情，也是可以谅解的。请圣上明断！”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立昂然道：“林次辅所言差矣！维护帝国律法，帝王尊严，也需要遵守一定的程序，帝国既然设了刑部，由刑部来负责维护律法这一块内容，那任何人也不能随意插手。如果身为皇子，就可以代替刑部来执刑杀人，那还要刑部何用？是不是有一天，皇子也能随便代替兵部来调兵遣将？代替吏部决定官员的升迁？甚至代替内阁决议国家大事？那么林次辅干脆回家养老算了，四个皇子就可以代替你决议朝堂大事，还要你做什么？不如给国家省点俸禄，你说是吧？”

林鼎盛上次在金殿之上就被宋立给收拾地面上无光，这次有心反击，却被宋立犀利的言辞噎得差点闭气！

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他一个堂堂右相，难道要在公堂之上撒泼打滚，无理取闹吗？

宋立正色道：“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位高权重，地位尊贵，也不能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死者生前说了什么话，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对圣皇陛下不敬，都还没有做过调查，怎么就能轻易置人于死地？如果百姓们连基本的生命权都无法得到保障，那么我们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军人们保卫边疆，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百姓吗？大臣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吗？可是现在，他们在大街上喝酒吹牛，都有被人当场斩杀的危险，请问，这个国家还能给百姓安全感吗？林大人，铁大人，如果在大街上被人随意摔死的是你们的亲人孩子，你们作何感想？还会说什么有情可原的屁话吗？”

宋立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挟带着一股浩然正气，让包括圣皇在内的几个人哑口无言！

“好！说得好！”

“明王殿下英明神武，是真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如果帝国的贵族们都像他这样，老百姓就有福了！”

“怎么可能，他们都是一群吸血鬼！”

“没有人可以随意杀人，我们需要最起码的生命权！”

“………………”

庞大在一旁啧啧称赞，老大到哪里都是牛逼又拉风，你看这番话说的，连圣皇大人的脸都绿了！不愧是我庞大的偶像啊。

宋立继续道：“圣狮法典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三皇子宋思政草菅人命，当街杀人，理应按律严惩！如果姑息，那么圣狮法典再也没有任何威严，陛下也没有资格再处罚任何一个犯罪之人！”

这番话再度引起了围观百姓的回应，他们高呼着：“严惩凶手！”“按律办事”的口号，声援着宋立。

圣皇大人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老三这次是逃脱不掉了，如果执意包庇，很可能引起比此前规模更大的民乱。那样得不偿失。宋立啊宋立，看来你是执意要跟我死缠到底了！想看看朕有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那么朕就让你看看！

“宋思政，朕再问你一遍，死者年思成，确实为你所杀吗？”圣皇大人的语气突转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