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不得善终(1/1)

许久后,太子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刘光同看,也不说话。

刘光同叫他盯的有些后背发凉,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他还没开口说话时,太子就站直了身体,随手指了指崔旻。

崔旻突然被点名,先是楞了一把,跟着便忙开口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太子翻了翻眼皮,又斜了刘光同一回,才同他道:“你送刘公回自己房里去,看住了他,他要是踏出房门一步,回了京,我就拿你问罪。”

崔旻眼皮突突的跳了两回,忙应了个是。

他硬着头皮去扶刘光同起身,可刘光同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殿下还是要去?”

“不,”太子已经迈出去的一条腿顿住,也不回头,只拿后背对着他,“不去了,你既然说,那地方与父皇有关,我就不去了。”

“那殿下你……”

刘光同是真的有些懵了。

太子不查了,那禁足他干什么?

他方才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

他这次到江南来,就是为了找人的,而且是陛下授意的。

如今把他关在房里不叫他出门,他还如何去寻人?

这样一来,耽误的还是陛下的事儿。【零↑九△小↓說△網】

太子似乎摸透了他想问什么,在他话没说完时,就先打断了他:“你大可以等回到京城后去参我一道,说我禁了你的足,耽误你办差事,但是眼下——”太子拖长了音调,扭过头来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刘光同,“你只能待在房间里。”

刘光同一时气结,可眼前这人是当朝太子,他又能怎么样?

太子说完后,也不再多看他,径直往自己的房间回。

燕翕看看崔旻,再看看刘光同,无奈的叹了一声,便也提步离开了。

崔旻摇着头去扶起刘光同:“你这是何必呢,得罪了太子,对你有好处吗?”

刘光同跪的久了些,他已经有好几年不这样跪别人了,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膝盖处竟有些发疼。

崔旻扶着他的胳膊就又稳了稳。

刘光同也不扭捏,借着崔旻的劲儿,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和过来一些。

“你当我乐意得罪他?”他二人一边儿往房间回,刘光同一边儿啐了一口,“这天底下,我最不愿得罪的,就是他。”

“那你还……”崔旻满脸的无奈之色。

刘光同呿了一声:“可不得罪他,由着他去查这件事,真要叫他查出点什么来,陛下饶不了我。”

崔旻听后,脸上的无奈就被凝重取而代之了。

二人说话间,刘光同住的那间客房已经在眼前。

崔旻推开门,扶着他进屋去坐下,才开口问:“究竟是什么事?你在寻人?寻什么人呢?从来也没听你说起过啊。”

刘光同摇摇头:“太子不该问,你就该问了?”

崔旻一楞。

刘光同挑眉示意他坐,才浅笑道:“其实你们若胆子大一些,敢想一些,依稀便能猜出来。可这个人,是你们不敢想,也不敢猜的。”他顿了顿,“崔旻,我言尽于此,也只能话到此处了。”

崔旻也不是真的要探究这个,他之所以问,无非是好奇刘光同的态度罢了。

为了这件事,他敢这样强硬的同太子殿下相争,这就一定不是个小事。

可是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刘光同说他们不敢想,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便是废王尊。

可一切的想法,都是枉然。

这不是他应该管的事儿,也轮不到他来插手。

他只是担心刘光同……

“你今天这样对太子,我怕他来日报复你。”

刘光同眼神暗了暗:“你想多了。”

“你别不当回事,他尊贵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你这个样……”崔旻一时没多想,只以为他是不以为然,就多说了两句。

可刘光同很快就打断了他:“我是压根不怕他报复我。”

崔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满眼震惊的看向刘光同。

刘光同苦笑一声:“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像其素那样历经两代还能独善其身的,你以为,能有几个?”

“你的意思是……”

崔旻没把后话问完。

等到来日太子登基,首先要除掉的那批人里,就会有刘光同。

所以刘光同今日,不论得不得罪太子,他的下场,都不会变。

刘光同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把你放到京城,极力在陛下面前举荐你,后来你同燕翕走得近,我还几次在陛下面前保你,不过也是希望你眼下仕途坦荡些,还能傍上太子这条线,来日——”他直视着前方,眼底的情绪复杂的很,那一双眼中,分明是一片清明的,可清明之后,又隐隐的夹杂着些愁云惨淡,“来日也许,要你来保我一条命了。”

崔旻吞了口口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了。

他在京城走动的这些日子,同燕翕算得上走得最近的了。

可整个襄安侯府都是陛下所忌惮的,他同燕翕来往如此密切,陛下怎得就从来没警醒过他呢?

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一切还有赖刘光同。

刘光同早就算到了自己的下场,也知道他自己没有退路,所以现如今,能做的安排,不论多还是少,他都是要做的。

崔旻看着这个以往意气风发的人,心下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其实你不该回京城。”许久后,崔旻说了这样一句。

只是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轻到刘光同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然则愣怔须臾,便就想明白过来。

刘光同呵了一声:“我从小进宫,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我的荣、我的辱,都不由我自己做主。”说完他耸耸肩头,“不过你也不用替我可惜,我风光一世,便真的是不得善终,也没什么遗憾的。追名逐利,这本就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有人登高,就必然有人跌重,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至暮年时,我还能安然立于朝堂内宫。”

崔旻侧目看他,心中不由得更高看了他些许。

这个人,把世道都看清了。

他要了一世的逍遥恣意,哪怕是不得善终,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